陸西橙順著人流往村口走去,聽說,今天修路隊要鋪第二次石子了,他們還大清早去縣城借了一個工具。
大清早去縣城?那得多早起來啊!
霍競川昨晚怎麼沒說?
想到昨晚,陸西橙就想磨牙,她今天又在脖子裡系了小圍巾,倉庫的大娘們都說她愛美,明明不是的!
陸西橙有苦說不出,冤死了!
……
路邊已經圍了一圈人,陸西橙見到了林圓他們,他們在附近上工,占據有利地形。
「橙橙,過來這邊!」林圓沖她招手。
陸西橙擠進去,路上,四五個人在往路面均勻地撒石子,第一層鋪好後,再鋪上薄薄的一層泥,然後撒上核桃大小的石頭。
另一邊,霍競川正在檢查借來的工具,王春才看著這個笨重的大傢伙問:「川哥,這東西有用嗎?」
霍競川抹了把臉上的汗,抬眼:「先試試,你讓人都散開些。」
陸西橙看清了那個工具。
嚴格來說就是一塊很大的圓木塊,木塊上連接著好幾根粗粗的繩子,一人握緊繩子的兩端,需要很多人合力把木塊提起,再往地上砸。
這種工具隊上也有,只是尺寸小很多,不像這個圓木頭,直徑有近兩米。
霍競川指揮人把木頭挪到已經鋪好石子的路上,他站到木頭旁邊,看著圍著的一圈男人:「我們先試幾次,動作不要亂。」
打夯是一項需要集體協作的勞動,他們沒有經驗,剛開始使不上力氣,夯頭(圓木頭)提不起來,後來能提起來了,但是動作不一致,巨大的夯頭在半空中亂晃。
霍競川作為扶夯人,好幾次被砸到,但是他必須牢牢把控這個位置,保證夯頭不被掄飛出去。他要判斷夯頭的落地力度,以此來決定是否加夯以及加夯次數,也要控制夯頭的落地位置。
陸西橙眼眶發熱,霍競川站在二十多個男人中間,他很高,比所有人都高;他很瘦,那塊粗大的夯頭有他好幾倍大。
他沒有後世那些追求她的科技新貴們和行業精英們有學識,更沒有富二代們有錢,他甚至連她那些大學生男同學都不如,他不知道什麼是氧氣,他不認識最普通的水果,他手粗糙得能刮破她的臉。
可是,他有撐起天地的力量!
不知道誰先開的頭,他們喊起了口號,一個人先喊:
拉起個夯來!
其他人跟著喊:
喲喲嗨!喲嗨呀一個喲嗬嗨,啊嗨喲一個喲嗬嗨喲,嗨嗨呀胡爾嗨!
那個人又喊:同志們吶,加把勁呀!
不管是在打夯的,還是圍觀的齊齊回應:
加把勁呀!喲嗬嗨!
……
男人們的汗水揮灑著,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晶瑩的光彩,胳膊不斷抬起又放下,嘴裡喊著叫著。
圍觀的人不斷給他們鼓勁,每個人臉上都是笑容,老人小孩缺了牙,婦女們臉上黑紅黑紅的,笑得露出牙齦,衣服全是補丁,鞋子是破爛的草鞋。
陸西橙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一幕應該留下來,對,把它留下來。
手機和照相機不能用,那……畫呢?
「圓圓,你幫我留著位置,我回去一趟!」
「哎,你幹嘛去呀?」
陸西橙沒有跑回知青點,現在大隊的人基本都在村頭那裡,她找了塊玉米地藏進去,快速進入別墅。
畫紙,A2的,畫筆,素描筆,畫架,地下室有個最簡陋的木頭架子。
她抱著幾樣東西鑽出玉米地,快速沖向村頭。
「橙橙,你幹嘛去了呀,這是什麼?」
陸西橙跑得氣喘吁吁,她把畫架放在地上:「我畫個圖,圓圓,你幫我扶著。」
地不穩,畫架也放不穩。
「好,原來你還會畫畫啊!」林圓一邊幫她扶著木板,眼睛還盯著遠處。
陸西橙半彎著腰,筆刷刷刷在紙上移動,等林圓回過神來,一張素描打夯圖已經躍然紙上。
「天哪,這是你畫的?」
聽到她的驚呼,旁邊的人也都看過來,陸西橙還在繼續。她沒有畫每個人的細節,近處的露出表情,遠處的描繪身型,夯頭石子路也是寥寥幾筆,可是任誰都能從這張畫上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激情和那種熱火朝天的壯觀氛圍。
「哎哎,這個不是我嗎?」一個大爺粗黑的手指點過來,他的腳是跛的,站的時候身子有些歪,這不就是他嗎?
「你去去去,別碰髒了這個紙。」旁邊站著的是他的婆娘,也是陸西橙倉庫里一塊兒幹活的大娘,她對著陸西橙笑:「陸知青,你繼續畫,別理這個糟老頭子!」陸知青可是連地圖都會畫的,可有本事了!
陸西橙沒有把霍競川的臉畫出來,只給他勾勒了一個輪廓,她私心裡不希望讓他成為這幅畫的焦點。
她回去可以給他單獨畫一幅。
林圓和其他女知青圍著她,不讓畫架被人撞倒:「橙橙,我們從來不知道你畫畫這麼好啊!」
陸西橙沒覺得自己會畫畫多厲害,上輩子她身邊和她同齡的蛋蛋後,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肯定是誇張,但誰不是每一樣都會點呢,圍棋不會,象棋總會吧!鋼琴沒學,小提琴呢!只是陸西橙從開始學畫畫,家裡請的老師就是美術學院的教授,她的基本功很紮實,但她有錢任性啊,她不願意愛好作為賺錢的工具,所以沒有走藝術生道路。
比她小一輩的棍蛋後們學的更多!
她下鄉後雖然沒摸過畫筆,手感還在。
打夯聲漸漸停了下來,這是一項極為消耗體力的勞動,不可能一直干。
陸西橙的位置正對著他們,她抬頭,霍競川也正朝向這邊,他的眉眼、頭髮、衣服全部被汗水覆蓋,在陽光下,整個人好像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光,他望著她,突然,露出一個在人前從未有過的爽朗笑容。
少年意氣,揮斥方遒。
陸西橙也對他嫣然一笑,然後,抬起一隻手,做了個筆心的姿勢,看著男人疑惑的表情,她忍俊不禁,嘴巴微動,說的是:
「傻瓜!」
兩人中間隔著好幾人呢,誰也沒注意他們的小動作。林舒姜麗麗都在感嘆:太不容易了,這還只是一小段,第二層,修這條路要鋪三層呢,修完後,這些男人不得脫層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