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競川被她誇張的讚美逗樂。
他有那麼好嗎?
沒有。
他的心就是一塊冷硬的堅冰,只是被她溫暖著,愛著,才漸漸融化。
霍競川知道,一直以來,他都是個很涼薄的人,哪怕對教導他的傅奶奶,對接納他的老支書和大隊長,對死皮賴臉跟著他的楊繼忠,以前他也分得很清,可以利益交換,可以回報,卻不會投入什麼感情。
他沒有感情。
在他撿著山林里的腐葉充飢時,在稚嫩的他沒有衣物蔽體,赤著傷痕累累的腳跟著狼群躲避風雪的襲擊時,在他一次次和野獸搏鬥,徘徊在死亡邊緣時,他身為人的感情早就被剝離了。
初見她,只是一個男人的見色起意,是對美好事物的嚮往和渴望。
他想靠近,像狼誘捕自己的獵物那般,只是捕捉到了怎麼辦,那時的他不太懂。
可是她那麼好那麼好,好似一束光照亮自己灰暗的人生路。
在世人眼裡,她很嬌氣,這樣的嬌氣是被許多人所詬病的,她不勤勞,這也不會做,那也不會做,一天才賺兩個工分,拔棵草都要哭唧唧,甚至都養不活自己。
她愛美,要穿漂亮的衣服,要睡高床軟枕,頭髮梳成精緻的髮辮,艱苦樸素的品德和她絲毫不沾邊。
她貪吃,眼大肚子小,什麼都想吃,偏偏小鳥胃,吃不完全丟給他。
她還耍賴,明明自己摔個屁股蹲弄髒軍大衣,非要說他摔的,讓他百口莫辯。
可是,霍競川不在乎啊!
她的手心柔軟,一點兒繭子都沒有,他怎麼捨得她去干那些粗活,工分他能賺,錢他也能賺,根本不需要她多麼能幹。
她真的什麼都不會嗎,她教他練字,教他數學,教他外語,給他講歷史典故,給他分析政治經濟形勢,她會窩在他懷裡畫他們的日常,一隻大灰狼和一隻小白兔相親相愛。
她愛美,他努力學著給她梳好看的髮型,她想給自己做漂亮的小裙子,眼淚汪汪舉著被針扎破的手給他看她剛縫的補丁。
她的審美很好,從滬市到京城,霍競川這個鄉下來的小子從未在穿著上被人指摘,因為他的妻子會為他打點好一切。
袖口上一隻伸懶腰的小兔子,讓同學們羨慕不已。
她貪吃,所以會準備一大堆吃食,他沒吃過的海鮮,高蛋白的牛肉魚肉,營養豐富的各類水果,命令他必須吃掉,再給他稱稱體重:「霍大灰,我又給你養胖了兩斤!」
叉著小腰,一臉得意,她清楚他的喜好,有時候又惡作劇弄些他不愛吃的,美其名曰愛的懲罰,霍競川甘之如飴。
她耍賴,他卻愛極了她偶爾的無理取鬧,她鬧他便笑,她小小的任性只對最親近的人。
她嬌氣,可是在寒冷的雪夜裡,他回到破舊的小屋,看到的是鍋里咕咚咕咚冒著熱氣的羊肉,是暖和的炕,是燒熱的水,她不擅長用灶台,他平日也不讓她燒炕,霍競川都能想像她當時手忙腳亂的模樣,臉上肯定髒成了小花貓。
她會在他受傷時,蹲在地上為他包紮腳上恐怖的傷口,嘴裡罵罵咧咧,表情無絲毫嫌棄。
她那麼嬌氣,他恨不得將她時時刻刻放在心口疼愛,可嬌氣的她卻誕下了他們的兩個孩子,讓他成為了父親。
她又霸道,小小的姑娘氣勢十足地戳著他的胸口:「霍競川,我不准你說自己不好。」
他躬身給她剪腳指甲,她歪進他懷裡,說,不要他臣服的姿態。
她不厭其煩地表達自己的愛意,她說:
霍競川,我喜歡你!
霍競川,我最喜歡你!
霍競川,女人對男人的喜歡,我只給了你。
霍競川,我愛你!
霍大灰,我愛你呀!愛你的一切!
是她教會了他愛,教會了他被愛,教會他生活不是生存。
她賦予了他生之為人該有的情感,讓他變成如今有血有肉的人!
因為她,他才會變得這麼好。
因為有她,他才願意這麼好。
霍競川垂眸,懷裡的姑娘已經睏倦地闔上了雙眼,卷翹的眼睫毛在臉頰上落下兩道彎彎剪影,一隻手摟著他的腰,一隻手乖乖搭在他胸口。
唇色鮮妍,微微嘟著,像盛開的花瓣,是被人狠狠吻過。
霍競川眸底的溫柔濃得幾乎化不開,他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緊扣,唇印上去:「晚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