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夫妻夜話

  主臥。

  陸國平坐在床頭看書,看到妻子端著兩個杯子進來,便把書放下。

  「早知道姑娘要下鄉,這奶粉我們就不喝了,現在家裡就剩兩張奶粉票,後天再去買兩包給妹妹帶著,小縣城肯定買不到這個。」

  陸國平點頭:「你明天在院裡問問能不能換到幾張。」院裡都是科研人員和高級幹部,有時能分到一些稀有票證,如果不捨得用就拿去換錢,這種操作正常的很。

  不過他們現在家裡那兩張卻是陸爺爺給的,老爺子這個年紀,曾經是高級將領,老太太也是正經工作退休,兩口子每個月都有兩張奶粉票,有時候會拿來給孩子們。

  「對了,家裡還有多少錢?」陸國平問,他的工資全給妻子收著,他基本不管家裡的帳。

  「有八千我存起來了,還有一千多在家裡留著咱們日常用。」

  夫妻兩人的工資也不是一直這麼高的,之前陸父沒做副廠長的時候,一個月也就100多,陸母也是從普通女工做組長到車間主任再到整個廠生產主任一步步上去的。

  她不是那種特別節儉的主婦,丈夫的工作腦子累身體也累,必須要吃好點,她自己工作也不輕鬆,必須付出很大的心力才能做好,兩個兒子養得高大,女兒也健健康康,可不就要花錢嘛,所以除了每個月的供應,一旦有那種不要票的稀缺貨出來,她都會搶,有一次,附近農村的牛摔斷了腿被宰殺了來賣,她直接五十塊錢買了十幾斤,心疼是心疼,但看著一家人吃得滿足的樣子,那錢就花的值。

  家裡開銷不小,陸國平要每個月給父母二十塊錢,老人雖然不缺錢,但這是做兒子的孝心,弟弟在外當兵,每個月也要寄回一點津貼回來。蔣素絹給娘家父母的就少些,她還有三個兄弟呢,每個月就給五塊錢讓爹媽零花,有多餘的票也會給點。

  大兒子陸冬青工作後,最開始一個月工資只有十八塊,每個月就給五塊錢,吃喝在家裡。現在一個月有三十多,他每個月要給父母十塊錢,每周會有幾次回家吃飯,當然,他要天天回家,陸母肯定也不會說什麼。陸南緋本來也是想和哥哥一樣每個月給十塊錢的,哥哥娶媳婦花了家裡五百多,她嫁人也花了五百多啊,她又不是賣掉的女兒,自然要孝敬父母。

  但鐵路局家屬區離這裡遠,她每個月只能回家三四次,陸父就讓她每個月給家裡五塊錢就行。

  在陸國平的觀念里,讓子女成家立業是他的責任,但子女有了收入後也理當孝順父母,多少不說,給不給就是個態度問題,工資高給多點,工資少給少點,他無所謂,但是不能一分不給,年輕的時候就沒有責任心,等他們老了再去指望兒女孝順?做夢還差不多。

  陸國平思索片刻,和妻子說道:「我記得家裡還有二弟寄來的手錶票,你拿出五百來,先給橙橙買塊手錶,剩下的留給她下鄉。」

  大兒子的手錶是工作後家裡買的,大女兒的則是男方家給的彩禮。小兒子自己跑去南方當兵先不說,小女兒一直也想要一塊,他沒同意,那時候女兒還上學,好看的衣服鞋子也就罷了,手錶這種東西她根本用不著。現在女兒要下鄉,給她買一塊也是應該,省得她走了還埋怨他這個父親小氣。

  想起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女兒,他很頭疼,和大多數這個年代的父母一樣,他們不會和子女談心,大兒子能聊聊工作,大女兒性格爽朗,小兒子皮實不聽話可以揍,唯獨這個小女兒,說不得又打不得,女兒不高興了,他們只能在原則範圍內給女兒買買買。

  蔣素絹點點頭,買個手錶沒問題,就是……,「買個好點的手錶要兩三百,就給兩百下鄉夠不夠啊!」

  「不夠到時候再匯過去,不能讓她身上帶太多錢,過兩天老爺子老太太,你兄弟還有冬青緋緋多少都會給她塞錢,你看好了,不能讓她身上多出兩百塊。」為了女兒下鄉的事,他在廠里打聽過,一般給個三五十塊錢算多了,他給兩百絕對是高標準。而且有些人看到你錢多,就會貼著你,今天吃的不夠,明天過冬的衣服沒有,再然後家裡有困難了,誰誰誰生病了都來找你要錢,被騙點兒錢不算什麼,要是遇到不懷好意的男青年,被騙心又騙身,那他這個老父親哭都沒地兒哭去。

  陸國平瞬間覺得給兩百還是太多了,要不也給個五十?小心看妻子一眼,算了吧,他要真說只給五十,估計今晚這床他就別想睡了。

  陸父的擔憂,陸母哪能不懂,只是女兒同意下鄉讓她心疼壞了,只想給女兒多點補貼。

  「行,兩百就兩百,大傢伙兒給的,我攢著,以後每個月匯過去。」說完興匆匆的下床,拿了紙筆又坐回被子裡,「我要列個單子,看看買什麼,免得走的時候缺了什麼,手忙腳亂的。」

  大抵女人都有狂熱的購物慾,沉穩的蔣主任此時也像個小姑娘一樣坐在床上一邊寫一邊念叨:「牙膏牙刷要買,買兩個新的飯盒,水壺用二弟寄來的新水壺,香皂多買幾塊,那裡不知道有沒有呢,洗衣服的肥皂也買兩塊,對了,雪花膏,橙橙只用那個牌子的,肯定要多買幾罐,還有什麼……」一抬頭,陸父正盯著她笑呢,她拍了他一下,「你倒是幫忙一起想啊,我一個人一個腦子,要是少買了什麼,就是你這個爸爸的錯!」

  陸國平……

  爸爸是什麼,爸爸就是背鍋的!

  陸母繼續念叨:「臉盆要買兩個吧,暖水壺呢,新的搪瓷杯家裡有,平時泡點奶粉糖水喝,蚊帳要不要買一頂,不知道那裡能不能裝,還有……」

  陸父聽不下去,打斷了她:「臉盆水壺買了她要怎麼拿,坐兩天多的火車,上火車我們能送,下了火車呢?還要轉車到公社,從公社到大隊,多少路啊,你姑娘拿得了這麼多東西?」

  蔣主任熱血上頭,現在被陸父潑了一盆冷水,有點懵。

  陸父接過她手上的紙筆:「你放心,我明天下班去找緋緋他公公,他門路廣,讓他幫忙換點那個地方的工業券應該問題不大,還有孩子小叔和小舅那邊,確定了地址後,我明天也發個電報,他們有軍用券,我們也借一點。」至於他的同學和老爺子的戰友,這些事就不用麻煩人家了,只要人家願意幫忙看顧下就是大人情了。

  現在市面上全國糧票有,肉票油票副產品票都能換到些,但全國工業券卻很難換,大部分小的生活物資各個地區都有生產,我省生產的我們省我們市用,不會流到外面,全國工業券市面上很少。

  「被子多帶兩條,東北那裡冬天來的早,厚衣服也要帶一件,毛衣帶一件,再選幾件現在穿的,鞋子帶雙棉鞋,帶雙運動鞋應該夠了。」他在紙上刷刷刷寫。

  「女兒愛穿小皮鞋呢!」陸母出聲提醒。

  「下鄉穿什么小皮鞋,哎哎哎,你別擰我,皮鞋到時候都給郵寄過去行吧,她又拿不了那麼多。」怨念地看了妻子一眼,低頭繼續寫,「你說的雪花膏要買,那邊氣候也干,咱姑娘愛漂亮,這個用的快,香皂牙膏也買上,這些不重……」

  邊寫邊補充,輕省的和急用的讓女兒帶著,其他的等她到了後看看住的怎麼樣再說。

  陸國平看看時間,把紙筆放在床頭柜上:「行啦,咱快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早上我去外面買幾根油條,你煮點粥就夠了。」油條一毛錢一根,和肉包子一個價格了,女兒和妻子都愛吃。

  「你把牛奶喝了,喝完再去刷個牙,不刷牙別湊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