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狹長深邃的眼裡有她看不懂的情緒,陸西橙心口一慌,退開身去:「我打不開,你自己開吧!」
霍競川垂下眼瞼,把飯盒放到地上,陸西橙弄了半天的蓋子他輕輕用力就打開了。
一個飯盒裡是滿滿的白花花的大米飯,一個是色澤金黃的雞湯和一大塊雞肉,那雞肉有半隻雞大小。
霍競川沉默,重新抬起眼眸,少女低著頭數螞蟻,他輕嘆一聲:「你吃過了嗎?」
小腦袋點了點,沒理他。霍競川站起來,從樹上折了幾根細細的樹枝,手指靈活地剝去樹皮,做了兩雙簡易筷子,「吃過了再吃一點。」
早上的粥消化得差不多了,陸西橙上午沒吃什麼東西,被雞湯的香氣一勾,飢餓的感覺就跑了出來,她舔了舔嘴唇,霍競川便笑了,他夾出半隻雞放到蓋子裡,雞腿沒有了,他把雞翅拆下來放在另一個蓋子裡遞給她,陸西橙嫌棄得搖頭,嬌氣得很:「都是皮,我不要吃。」
霍競川看著雞翅,雞翅不比雞腿,去掉皮就沒剩什麼了。他放下雞翅,把半隻雞分解開,挑了雞身上最嫩的肉,把皮撕掉,骨頭去除放到她的蓋子裡。
陸西橙握著筷子夾了雞肉吃,她吃相秀氣,小口小口的格外可愛,霍競川見她只吃菜不吃飯,給她撥了點米飯,陸西橙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我吃飽了,我喝點湯。」
吃飽了?霍競川眉頭皺起,她就吃了兩小塊肉,兩口米飯:「再吃一點?你吃太少了。」
陸西橙不肯,她端起裝雞湯的飯盒,猶豫了下,她就這樣喝不太好吧?正想著,男人接過她手裡的飯盒,碗沿湊到她嘴邊,「慢點喝。」
陸西橙就著他的手喝了雞湯,說什麼都不肯再吃,跑去河邊洗臉。
霍競川把剩餘的米飯和雞肉雞湯掃蕩乾淨,米飯蒸得柔軟,雞肉肥嫩,雞湯鮮美,他平時雖然不怎麼餓肚子,但於吃上非常粗糙,煮熟而已,哪裡吃過這樣精心烹飪的食物,吃得眉目舒展,異常滿足。
陸西橙洗完臉的功夫,兩個飯盒就全空了,甚至……甚至那個蓋子裡她吃剩的飯粒和雞皮肉絲……
他把骨頭扔進河裡,從樹上扯下一把葉子,拿了飯盒去河邊洗碗,陸西橙坐下來捏自己手腕。
「手怎麼了?」霍競川洗乾淨碗走回來,陸西橙甩了甩胳膊:「可能是昨晚睡覺壓到了,手腕疼。」
「我看看?」
陸西橙把手伸過去,霍競川使勁在褲子上擦了擦才握住那隻白嫩的小手,他大拇指在她手腕凸起來的骨頭的按了按,「這裡嗎?」
陸西橙感受了下,搖頭:「好像不是,不知道具體在哪裡,就是隱隱的酸痛。」
霍競川半跪下來,將她的手放到自己膝蓋上,他五指握拳,用指骨在她手腕上按壓,陸西橙咯咯咯:「哈哈,好癢,你重一點,你給我撓痒痒呢!」
霍競川加重了力道,小小的手腕細的他能輕易扭斷,而且,他手粗糙,擔心會磨壞她的皮膚。
陸西橙覺得蠻舒服:「你學過按摩?」
「按摩?和傅奶奶學過點簡單的推拿。」他曲起十指輕輕敲擊,「痛嗎?」
「不痛,多敲會。」她動了動手指,「傅奶奶家裡還有什麼人嗎?」
霍競川神色暗淡下來,嗓音低沉:「我認識傅奶奶的時候,她就是個孤寡老太太,她自己也在兩年前過世了。」
啊,陸西橙沒想到:「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
霍競川抬頭溫和一笑:「沒關係,傅奶奶走得很安詳。」
他把傅奶奶的事娓娓道來:
傅奶奶家在解放前是商人地主家庭,她丈夫的生意做到了省城。
後來發生的事情,城裡的房子沒有了,鄉下的地也沒有了,傅奶奶的丈夫子女孫子孫女在日復一日的身體和精神折磨中沒有熬下來。
前進大隊是傅奶奶娘家,她娘家的人也都不在了,剩下一個房子,好在,鄉下的政治氣氛不濃,傅奶奶就在村里安頓了下來。
傅奶奶上過學,她教他認字,也教了他一些其他東西。
她說,他來自山川,是物競天擇下活下來的孩子,給他取名競川。
他的聲音平淡,語調沒有起伏,陸西橙卻仿佛能看到一個蒼老又慈祥的老太太手把手教一個剛剛山里出來,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各種生活技能。
「你想念她嗎?」她輕聲問。
霍競川不知道,傅奶奶生病的時候,他花了錢,把人送到了省城的醫院,醫生告訴他,老人家沒有生存下去的意志,或許死亡才是一種解脫。
彌留之際,傅奶奶對他說,她是把他當成自己的大孫子才會對他那麼好,他以後肯定遇到一個真心實意對他的人。
霍競川沒有太在意,傅奶奶對他的好是真的,至於把他當成誰,他是誰呢,他沒有來處,他只是一個山裡的野孩子。
後來,在大隊,在縣城,看到聽到多少父母苛待子女的事,其實有沒有來處也不重要的,他只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夠了。
「你怎麼了?」陸西橙矮下身子仰頭看他,「你哭了?」
當然沒有,霍競川放開她的手,卻被反手握住:「我奶奶說,難過的時候,握住別人的手,把自己的快樂傳遞過去,那個人也會變得很快樂。」她嘴邊綻開一朵甜甜的笑。
看著少女嬌憨的笑顏,這樣嬌氣的一個人,她有時候任性的讓他無措,有時候卻又貼心的想讓人把她捧在手心裡疼。
霍競川的心漸漸軟成一片,他握緊那隻柔弱無骨的小手:「嗯,我現在很快樂。」
陸西橙笑容放大,得意地挺起胸膛:「看吧,我就知道很有用的,他們還說我騙人。」
「他們?」
陸西橙眼神閃爍:「哎呀,我以前的朋友嘛,他們說我騙人,我就不理他們了。」
朋友!
霍競川把這個詞反覆咀嚼,他現在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