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競川把紅薯放到桌上:「這是我去年在自留地上種的紅薯。」他當然不會說他在山裡也種了紅薯。
「這麼大?收了多少啊?」
「六百斤。」山上一畝地收三千多斤,山上的土壤不如農田好,霍競川也沒有用心伺候,所以這個數字還是比較保守的。
王滿囤和老支書都是老農民,二分自留地收六百斤,他們很快算出來一畝地的產量,三千斤,比他們去年收穫的整整多出一千斤。
老支書煙都不抽了,他站起來:「小霍,這紅薯種子是哪裡來的?」
對於農民來說,蔬菜只是添頭,土地和糧食才是根,一千斤紅薯,種一百畝地,就能多出十萬斤紅薯,全村男女老少都能敞開肚皮吃飽了。
「省城農科站買的。」
「好,好,好!」王滿囤連叫三聲好,「競川,叔拜託你,等開春了,就去省城買二十……不,買五十畝這樣的紅薯的種子。」五十畝已經是非常激進的做法了,畢竟是第一次種。
「這樣,競川,開荒你別去了,就在家好好歇著,自己有啥事儘管去忙。」
「不用,叔。」霍競川搖搖頭,開荒對他來說不算什麼,「開荒我去,但麥收和秋收,我妻子就不參加了。」
去年倆人還只是對象關係,霍競川能照顧她,卻不能做得太過,現在他們成了夫妻,丈夫能幹,妻子體弱不下地,這種情況鄉下又不是沒有。
「這沒問題。」老支書拍板同意,大隊的化肥還是橙橙她爸找關係弄來的,又有小霍頂著,她不幹活,其他人最多酸兩句,不會怎麼樣。
霍競川回了家,往灶膛里添了一把火,陸西橙午飯後開始燉豬蹄,燉了一下午,豬蹄燉得軟爛入味,說是要開荒了,給他補補身體,明明是她自己想吃。
淘了米把飯蒸上,霍競川去知青點接人,小姑娘玩得樂不思蜀,家都忘了回,晚上打她小屁股。
知青點裡,林圓和姜麗麗坐在炕上吃餅乾,煤球趴在炕邊取暖,陸西橙趴在門口往外瞧。
「橙橙,快進來,你不冷啊!」
「噓,別吵!」陸西橙回頭阻止她們,又繼續探頭看,「他來了他來了!」
「是啊,天天來。」倆人拋給她個少見多怪的眼神。
陸西橙一到知青點,就被這倆人拉到林圓的房間,然後爆出一個她萬萬沒想到的八卦。
林舒和王春才有貓膩!
陸西橙都懵了,林舒?和王春才?
這兩個人八竿子打不著啊?
不管是性格還是家庭都差別巨大。
林舒一直是知青點的老大姐,她為人溫和,勤勞,處事公正,被她管著,大家都很信服。
林舒家情況她們也大致了解,她父親和大哥都是支援大三線建設的工人,大哥是鐵路工人,每個月工資有四十多,父親是最艱苦的煤礦井下工人,工資有六十多,母親在家鄉一家廠子食堂工作,工資不高,只有三十不到,但油水多,她下面還有一雙弟妹。
林舒家裡每年能給她匯個幾十一百和糧票,加上她自己上工賺的,她是不怎麼缺吃喝的,她並不需要靠嫁人來改變生活。
姜麗麗白了陸西橙一眼:「要說差距大,你和你家霍同志才是差距最大的一對好吧!」
最不可能的一對都成了,其他的,姜麗麗表示,很淡定!
陸西橙弱弱反駁:「那不一樣。」
她和霍競川,霍競川並不是個純正的農家漢子,他大膽而有想法,超脫了這個時代的很多人,而且以霍競川的能力,現階段是受限於外界因素,他遲早能跳出農村,走向更光闊的天地。
至於她,陸西橙覺得,哪怕有一天,她和霍競川悲了,過不下去了,她自己也能生活得很好啊!
好吧,這想法自己想想就好,不能給某人知道。
還有一點,霍競川家人口簡單,就他一個,陸西橙不需要去應付婆婆和別的親戚,如果他有一個很難搞的親媽,陸西橙想想頭皮都要炸!
當然,霍競川那麼好,陸西橙捨不得不嫁給他,她不能容許自己的狼孤零零的,前提是他不能是個媽寶!
回去的路上,陸西橙欲言又止,霍競川背著她:「在想什麼?」
陸西橙把手藏進他脖子裡:「你說王春才那人怎麼樣?」
「怎麼突然問起他?」
「好奇,你說說嘛!」林舒和王春才的事應該還沒明朗,陸西橙不願意隨便說。
霍競川想了想:「比我笨?」
「還有呢?」
「長得沒我好?」
陸西橙掐他:「說優點!」誰讓他拿自己比啦!
「老實,挺孝順,膽子不大,聽話。」他讓他往西,他絕不敢往東。
陸西橙沉默,其實王春才還有個優點,心善,他是霍競川來到村里後第一個對他報以善意的同齡人,所以這麼多年,他才會那麼罩著他。
「你別擔心,」霍競川安慰小妻子,「像你說的,感情的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別人幫不了忙。」
「你知道了?」陸西橙捏住他一隻耳朵。
「嗯,我回來第一天,他就告訴我了。」來請教他,如何處對象,霍競川能怎麼說,難道說他臉長得好,橙橙是對他一見鍾情?
這不合適。
「嗯,那他對林舒姐還挺真心的。」要不然也不敢告訴霍競川,「那就順其自然叭!」
霍競川讓她趴好,把在雪地里撒歡的煤球提起來,快步往家裡走:「春才說,他娘講了,如果他娶了媳婦,就把他們幾個兄弟分了單過。」王春才是最小的兒子。
這在農村是不多見,分家?分什麼家,一家人住一起熱鬧,一塊兒幹活,掙的工分算在一起,分了家,父親尚能管住兒子,婆婆卻抖不起婆婆的威風了。
「錢大娘很明理。」樹大分枝,一口鍋里吃飯未必能齊心,分了家也未必就不團結。
「嗯,以後我們有了孩子,也早早把孩子分出去。」女兒勉強多養幾年,養到嫁人,兒子就讓他自己過去,一個大小伙子,娶老婆還要爸媽幫忙,沒出息。
陸西橙軟軟的小肚子縮了縮,哪個臭小子會那麼倒霉,投胎到她的肚子裡?
……
照相館老師傅迫於金錢的誘惑,加班加點洗印出了照片,霍誠禮拿到照片,立刻就托人送去給浙省的二哥,讓他們幫著一起打探,沒辦法,他這邊找遍了周邊所有的屠宰場和肉聯廠,甚至連一些開在鄉下公社的小規模屠宰場都一一排查過了,毫無所獲。
他還不敢大張旗鼓的找人,他們霍家鼎盛,但盯著他們的對家不少,人家不敢朝著直系的霍家子孫動手,對於還沒有認回來的大侄子卻沒有顧忌,霍誠禮要考慮到大侄子的安危。
霍誠銘拿到照片,和兒子一起看,霍時桉眉頭皺起:「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霍誠銘扭頭緊盯著他:「哪裡?」
「一時想不起來,」就覺得眼熟,「這是大半張側臉,我看到的好像是張側臉。」臉的輪廓很像,尤其是鼻子。
霍誠銘生平第一次想打死兒子:「要你這腦袋有什麼用,趕緊想。」
「咚咚咚!」門被敲響。
霍誠銘把照片給霍時桉,趕他出去,霍時桉打開門,門外站著的是宋珣宋團長,兩人點了點頭,霍時桉往外走,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呢?
……
霍誠濂安排完工作,把兩個侄子留在軍區,軍區有專門安排給士兵們的學習班,不比外面教的差,時嶼也在,能看顧他們,他自己則帶著妻子和母親坐火車北上。
風塵僕僕抵達,見到霍誠禮第一句話就是:「有消息了嗎?」
霍誠禮慚愧:「還沒有,我已經安排人往下面的生產大隊去查了,只是範圍太廣,一時半會兒還……」
沈葉棠一路都把照片貼身帶著,她看著照片上的年輕男女突然問道:「我們換個方向呢,查這位姑娘?」
其他人同時眼睛一亮,霍奶奶拍拍兒媳的手,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她一直覺得,殺豬匠這個方向可能是錯的。
婆媳倆低頭討論:「媽,您看,她戴著圍巾,長得白白嫩嫩,說明家境很好,家裡人也寵她,那老師傅說那姑娘拍照姿勢很老練,可能是個城裡人,咱們就從城裡工資高的家庭入手。」
霍奶奶點頭:「你說的沒錯,不過,你還漏了一個特殊群體,知青。」
女知青中也有家庭條件好的,如果他大孫子是在城裡,會殺豬的可能性只有在屠宰場和肉聯廠工作,可誠禮查過了沒有,也就是說,他大孫子可能是在鄉下,那麼她未來孫媳婦就有極大的可能是女知青。
「這個範圍還是太廣了,不好查。」僅僅吉省,知青就有成千上萬,現在沒有後世那樣的身份證,就算他們拿著照片去知青辦也沒用,對不上名字。
霍奶奶看著兩個兒子,這兩個兒子都不笨,只是關心則亂:「這姑娘年紀不大,看起來就是沒怎麼吃過苦的樣子,下鄉的時間不會很長,你們把範圍縮小到最近兩年下鄉的女知青當中。」
沈葉棠呼吸都輕了:「媽,媽,還好有您!」
兩年內的女知青,再查家境優越的,頂天了也不會超過一百人。
兄弟倆分頭行動,沈葉棠獨自走到照相館,她的兒子真的來過這裡!
她找到照相館的老師傅,請求他一遍遍地講關於那天的一切細節。
她的兒子很高,頭髮短短的,很乾淨,沒拍過照,對著鏡頭會緊張,看起來很嚴肅嚇人。但和那姑娘一起就不緊張了,那姑娘取笑他,他也不會生氣,感情很好。
沈葉棠聽著聽著就哭起來,喜悅的哭。
……
被扔下當留守少年的霍時序和霍時軻每天乖乖去上學習班,這天,好不容易霍時嶼放了半天假,兩個少年纏著三哥去看打靶。
「三哥,你不會是技術太差,不好意思吧。」霍時序人小鬼大,用上了激將法。
「這招對我沒用,我問你們,真的有大哥的消息了?」
霍時嶼是個新兵,他謹記部隊的紀律,不能總往大伯的住處跑,所以,對於大哥的事,他完全不清楚。
「是的,奶奶和大伯娘都說是,大伯娘看著那照片還哭了。」
「照片呢,快拿來我看看。」
「大伯娘帶走了,大哥長得很英俊,特別像咱們的太爺爺,奶奶說,爺爺見到大哥也會哭的。」這是奶奶悄悄對他們講的,讓他們別說出去。
霍時嶼急了,很英俊的大哥,好想見,他跑上樓給二哥打電話:「喂,二哥,你見過大哥照片了嗎?」
霍時桉的聲音很沮喪:「見過了。」他還沒想起來在哪裡見過,白天要訓練,晚上絞盡腦汁回憶,心力交瘁。
「就剩我沒見過?」
「不,還有四叔。」四叔行蹤不定,聯繫不到他。
霍時嶼鬱悶,對著兩個弟弟也沒好氣:「你們說,大哥是幹啥的?」
「好像是殺豬的。」
霍時嶼頓時心疼,殺豬啊,也太辛苦了,他大哥果然活得艱苦。
「對了三哥,大哥還給我們找了大嫂,可漂亮了。」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紀,霍時序霍時軻對合照上的姑娘印象深刻,他們從來沒見過那麼好看的女孩子。
「先把人找到再說吧。」霍時嶼更關心自家大哥,他帶著兩個弟弟往外走,迎面遇上跑得飛快的陸北霽,「北霽,你幹什麼去?」
「去門衛處取包裹。」家裡給他郵寄的包裹到了,裡面有他全家的合照,陸北霽跑去拿,他媽說了,全家福上少了他,多了個新姐夫,陸北霽倒要看看,什麼樣的男人配站在他姐姐身邊。
霍時序霍時軻齊齊扭頭,咦,這位怎麼長得那麼像他們……大嫂?
霍時嶼拍了他們腦袋一下:「走啊,發什麼呆!」
兩個少年不走了,指著已經跑遠的人:「三哥,他是誰?」
「我新結識的好兄弟,怎麼了?」
兩個少年彼此看看,搞不明白,不明白的事情就要問,大哥長得像太爺爺的事,也幸虧和奶奶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