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相思

  霍競川進屋點上煤油燈,先拿起掛在牆上的日曆,和他記得的時間相同,距離上次她月事快一個月了。

  他燒了水,洗了個澡,洗去一身的灰塵和汗味。

  晚飯沒吃,肚子餓得咕咕叫,霍競川吃了兩個冷掉的饅頭,村莊漸漸安靜下來,忙碌了一天的人們都睡去了。

  霍競川提上在縣裡買的東西,身形如同鬼魅般在偏僻的小路上的移動。

  到了陸西橙的屋子旁邊,他彎腰看了眼小廚房灶洞,黑漆漆的,沒有火星,她果然不在。

  霍競川又來到前院大廚房門口,靠在水缸上站了片刻,才走回陸西橙屋門前打算開鎖。

  剛掏出鑰匙,他就發現不對勁,門是從裡面鎖上的,屋裡有人?

  喜悅無法遏制地湧上心頭,霍競川熟練地撥動設置的小機關,緩緩推開屋門。

  屋裡有白色的光,叫LED光,燈泡很小,卻很亮,陸西橙把牙刷大小的燈擺在桌上,正對著門的方向。

  乍然被燈光閃到,霍競川眯了眯眼,轉身關上門。

  炕上有一個小小的隆起,霍競川走近,突然就笑了。

  小姑娘睡得像個麻花,被子歪七扭八卷在她身上,她一條腿被牢牢裹住,一條腿卻垂到了炕下,褲管縮到了膝蓋,露出一截白瑩瑩的小腿和一隻白生生的小腳。

  霍競川蹲下身握住那隻小腳,軟軟的,有些涼,把腿和腳塞進懷裡暖著,霍競川就著半蹲的姿勢注視著熟睡的姑娘。

  這是他朝思暮想的容顏,他最深的牽掛。

  他的目光猶如實質,陸西橙在睡夢中依然能感覺到,她抬手揮舞了下,死蚊子,走開!

  然後,「吧唧」小小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

  霍競川哪裡料到她會有這樣的神操作,驚得撲上去捧住她的臉:「妹妹,做噩夢了?」

  幸虧她手勁小,打得不重,臉上只有淺淺的紅印,霍競川撫摸了片刻,紅印便消失了。

  蝶翼般的睫毛輕輕顫動,陸西橙慢慢睜開眼,似是不相信眼前看到的,眨了眨,她復又閉上了那雙多情的桃花眼,手臂圈住男人的腰,吐出委屈的夢語:「笨狼狗,又害我做夢。」

  耳畔有低沉熟悉的嗓音哄她:「乖,不是做夢,我回來了!」

  霍競川將她環抱起來,用她最喜歡的姿勢,在屋裡一遍遍轉圈。

  聞著男人身上的草木香和冰涼又炙熱的氣息,陸西橙終於有了真實感,她的眼神凝聚在男人的臉上,露出一個甜美的笑靨:「你回來啦?」

  語氣里有驚喜,沒有埋怨。

  「嗯。」霍競川坐下,依舊抱著她,「怎麼自己睡了,不燒炕冷不冷?」

  陸西橙沒回答,看著男人的臉,黑了些,精神不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呀?」

  「回來沒多久。」霍競川把她玩紐扣的手一把握住。

  「沒多久?」陸西橙看了眼他手上的手錶,晚上八點多,這個點,他是走回來的?

  「你一個人回來的?我聽林舒姐說公交車通了,你怎麼不坐公交車?」

  霍競川沉沉看她,眼睛裡直白的感情讓陸西橙害羞,她懂了。

  他想她,所以等不及第二天的公交車,連夜趕了回來。

  「笨蛋!」陸西橙小小聲罵他,唇邊卻是掩不去的笑意,「萬一我和圓圓一起睡呢,你豈不是白跑一趟?」

  「不會,我想離你近一點。」霍競川不假思索道。

  陸西橙嘟起嘴,臉頰上暈染上桃粉色的紅暈,嬌艷絕倫,她湊上前主動親了霍競川唇角,然後臉藏進他領口:「就會甜言蜜語,你出去這些天都學壞啦!」

  「我……我沒有和別人說閒話。」霍競川急急解釋,除開那次在澡堂,其餘時間,他都在努力學習。

  「你不打自招哦!」陸西橙多了解他呀,這個樣子,肯定有鬼,「說,他們教你什麼了?」

  「沒有!」霍競川不敢把吳建國講的那些男女之間的事說出來,橙橙聽了肯定會誤會的。

  他不是不正經的男人,以前也從未和隊上的男人們混在一起談論過那些事,只有事關她,他才……

  「哼,你都學會對我說謊了!」陸西橙趴在他肩上哭,「嚶嚶嚶,我的霍哥哥再也不是以前的霍哥哥了,我好難過!」

  「不是的,你別哭!」霍競川笨嘴拙舌,想安慰她,又怕不小心說錯話惹她更生氣,急得快冒汗了。

  「咕咕咕!」一陣肚子的空鳴聲解救了他。

  「你沒吃飯?」陸西橙稍稍離開他的懷抱,桃花眼眨呀眨,澄澈乾淨,哪有半滴眼淚。

  霍競川鬆了口氣,好笑地捏住她的鼻子:「小壞蛋,裝哭。」

  陸西橙扭過臉,理直氣壯:「誰讓你不老實!」

  霍競川騙了她,理虧,湊上前親了親她秀挺的鼻樑:「老實的。」等以後時機到了,再告訴她他學了什麼。

  陸西橙手在他腹部按了按,霍競川弓起身避開,他現在禁不起她一絲撩撥。

  陸西橙睜大眼,哎,這狗男人怎麼回事?

  霍競川抓住她作亂的小手揉了揉,重新將人抱回自己懷裡:「乖,讓我抱會兒!」

  「你肚子在叫。」咕咕咕咕,叫得好大聲。

  「沒事。」霍競川不放開,相比飢餓,他更想靜靜地抱著她。

  「我做了好多好吃的。」陸西橙指揮他把小桌子挪近,霍競川身體沒動,只用腳勾住桌腿,陸西橙坐在他另一條腿上羨慕地看著,腿長真好。

  霍競川知道她的小心思,小姑娘天天惦記著要長高呢,他手護住她的後背,大腿肌肉用力,在陸西橙的驚呼聲中,往上一顛。

  陸西橙嚇得摟住他的脖子:「你幹什麼呀?」才回來就欺負她。

  「我想告訴你,你力氣小,我有力氣。」

  陸西橙張嘴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真是個傻子,有力氣也不用這樣表示吧。

  霍競川側頭認命地給她咬著:「你腿短,我腿長,我的就是你的,所以不用羨慕。」

  更何況,陸西橙並不矮,現在普遍營養不良,即便在東北,超過一米六五的女人也不多,如果她想和人比身高,霍競川能把她頂在頭上。

  話音剛落,陸西橙小臉一垮,方才還只是輕輕地磨,這下,小虎牙用力,在男人耳廓上留了兩個深深的牙印。

  她哪裡腿短啦,她明明比例很好的,她要是長霍競川那樣的大長腿,她就醜死了。

  霍競川閉上眼粗粗喘息,想到臨走時胸口處的牙印,,最初幾日,他洗澡都要避著人,現在牙印在耳朵上,但願不要給人看到。

  以後,他還是老老實實讓她咬胸口吧。

  農民哥霍同志的情商也是忽高忽低,奇怪得很。

  陸西橙咬了幾口泄憤,聽著霍競川肚子裡持續不斷的咕咕叫,終究不忍心讓他一直餓著,把別墅里提早做好的食物一樣樣取出來。

  「都是剩菜,你不在,我吃不完,才不是特地給你做的。」

  這話此地無銀三百兩,霍競川看著小桌子上擺得滿滿當當的碗和電飯鍋內膽里熱氣騰騰的米飯,沒有拆穿她。

  其中一隻碗裡是水煮大蝦,殼都剝好了,霍競川低頭檢查她的手指,陸西橙攤開手掌在他眼前轉了轉:「我戴手套剝的,沒劃傷手。」

  「嗯。」霍競川夾起一個蝦仁蘸了調料先送到她唇邊,「你吃飽了沒,再吃點?」

  陸西橙咬了半個蝦仁便不吃了:「我吃不下。」

  霍競川把剩下半個塞自己嘴裡,又盛了碗米飯,就單手吃飯。

  「你放我下來,你這樣吃飯不方便。」陸西橙扭動著腰,卻被箍得更緊了,霍競川把筷子遞給她,「不方便,那你餵我吃!」

  「你現在怎麼和我一樣啦,吃飯還要人喂!」陸西橙揪著霍競川的臉皮,「讓我來看看,你是不是別人冒充的?」

  霍競川抬眼,狹長眼眸含著笑意,蘊藏著點點期待。

  陸西橙的手觸到他臉,這幾天在外頭太辛苦,沒有她每天盯著塗雪花膏,他皮膚粗糙了些,卻很緊實,臉部線條流暢,下巴處有青青的胡茬。

  他的唇色是漂亮的水紅色,代表著身體健康,心臟強壯,伏在他胸口,能聽見有力的心跳聲。

  霍競川也才二十歲,換做幾十年後,不過是個還在上大學的大男孩罷了,在父母的庇護在,無憂無慮地享受著校園生活。

  而他,卻扛起了生活的重擔,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陸西橙的心變得又軟又甜,她的聲音也又軟又甜:「好,那我餵你。」

  她端起碗,拌了點紅燒肉的湯汁餵他,一口飯一口菜,紅燒肉,牛肉,蝦,魚肉,蔬菜,霍競川乖乖張嘴,吃下她送來的每一口食物,哪怕是甜甜的糖醋排骨,他也全吃了,眼睛始終看著懷裡的姑娘。

  陸西橙還準備飲料,他不愛吃水果,她便把水果和蔬菜一起榨成汁,做了果蔬飲,給他補充維生素。

  「你吃飯就吃飯,看我幹什麼,」陸西橙被他盯著不好意思,一次餵了他兩個小鮑魚,「小心我把飯餵你鼻孔里。」

  「你好看。」他怎麼都看不夠。

  「你才知道呀,我當然好看啦!」陸西橙又盛了碗飯,大胃王,吃那麼多肚子也不見鼓起來。

  陸西橙不會說「哪天我變得不好看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歡我了」這種話,她是驕傲的,也是自信的,而且,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相信,他們對彼此的感情不再是那麼的膚淺。

  始於皮相的愛不會長久,心靈的契合,三觀的一致才是一段感情能不能走下去的關鍵。

  陸西橙會像普通的小女生一樣患得患失,也會偶爾間冒出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刁難男朋友,卻不會糾結於以後的未發生的事情不放,讓自己苦惱。

  吃到一半,陸西橙把齊書記來找的事說了:「他說讓你當大隊的治保主任,被我拒絕了,你會不會生氣呀?」

  她嘴裡問著會不會生氣,卻哪有半點害怕他生氣的樣子。

  「不去當。」霍競川喝了口濃郁的雞湯,「山裡的野豬要下崽了,以後我還要進山。」

  他沒空管別人的閒事,何況,就算他不做什麼主任,整個前進大隊,現在也沒幾個人敢來招惹他。

  陸西橙聽到野豬下崽,眼睛刷得就亮了:「真的?那我能去看嗎,小豬可不可愛,我能不能抓一隻回來養?」

  「不行,」霍競川斷然拒絕,以她的性子,真的養了只小豬,養出感情了,往後還捨得殺了吃肉嗎,豬又不是兔子,長大了藏不住。

  「現在山裡太冷,等過兩個月我再帶你進去。」霍競川捏住小姑娘嘟起來的唇,「你要是想看小豬,過幾天,大隊的豬崽子送過來,我陪你去看。」

  「唔唔……」陸西橙拍開他的手,「我知道啦,不養就不養嘛,你還欠我一隻小兔子呢!」

  「我沒忘,我給你挑一隻最好看的,好不好?」霍競川放下筷子,菜太多了,他肚子不是無底洞,沒吃完,電飯鍋里的米飯倒是一口沒剩,「這些你收起來,留著明天我吃。」陸西橙不愛吃剩菜。

  「那我明天想喝羊肉湯。」陸西橙抱住男人的胳膊,「你吃飽了,是不是要活動活動?」

  「嗯?」霍競川僵硬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把她放到炕上,用被子裹好,然後自己同手用腳地去倒了水,背對著她,蹲在地上洗手洗臉,他個子高,蹲下來也是高高的,特別像一頭沉默的狼,深深低著頭,背弓成一道彎月的弧度。

  「你月事快來了,上次是我錯了,我不該什麼都慣著你,以後我不會了。」他輕輕說著,聲音很悶。

  陸西橙腦袋上冒出一長串問好。

  他在說什麼?

  她穿上拖鞋,走到男人身後,輕輕拍了拍男人的後背:「喂!」

  霍競川像被嚇了一跳,猛然站起來,又極快地蹲下,依舊背對著陸西橙:「妹妹,外頭冷,你別下炕。」

  語調急切,嗓音沙啞,放佛在極力隱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