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漢子霍同志在為了未來的新家努力,城裡來的徐知青卻收穫了一個現成的房子。
那房子以前是村裡的獵戶居住的,那時候管的沒那麼嚴,打了獵物能自己拿出去賣,獵戶有錢,雖說是土房子,但建的很結實,就是小了點,只有兩間,獵戶死了後這屋子就空了下來。
空房子不是白給人住的,要給隊裡交三十塊錢,兩間屋,人口多的人家住不下,剛成家的小兩口沒有錢,所以就便宜了徐晉杭他們兩人了。
當然,徐晉杭不了解那些,他此刻站在兩間小屋前,臉上寫滿了嫌棄。
沒有門板,沒有窗框,上頭的屋頂塌了大半,這是能住人的?
徐晉杭剛到鄉下時覺得知青點的房子破,現在和這裡的兩相一對比,知青點後院的屋子住進去至少不用修,只需打掃乾淨即可。
而這個,徐晉杭走了兩步,抗拒地往屋內張望,又快速退出來,兩間屋空蕩蕩,裡面的陳設一目了然,炕也是壞的,要重新盤過。
沒有灶台,獵戶是孤寡老頭,平時做飯只燒個火堆湊合,再加上後面大隊吃大鍋飯,家家戶戶都不開火了,更加沒有搭灶台的必要。
徐晉杭無論如何也不願住進這樣的屋子,就這破屋,居然還要收三十塊?
王滿囤和老支書等幾個大隊幹部從外頭走過,他們是去田裡溜達的,老農民,哪怕農閒,也要時常去走一走。
「徐知青,你們愣著幹啥,趕緊進去收拾啊?」王滿囤喊道,這倆人咋傻愣愣站在門口。
王滿囤瞅了眼他們身後的屋子,他可真是個厚道人啊,把屋子給他們,大隊上好多人都不滿意,畢竟,他們倆是知青,還是那種討人嫌的知青。
「大隊長,這裡怎麼能住人?」徐晉杭很不悅,家徒四壁的一個破泥磚房,也好意思給他。
「咋不能住人?」王滿囤一群人走上前,「這屋子這麼好,你拾掇拾掇,要不了兩天就能收拾齊整。」
「什麼都沒有,怎麼拾掇?」徐晉杭簡直不想回頭看第二眼。
「盤個炕,砌個灶台不就行了。」東北農家離不開火炕,所以,很多男人都會盤炕,王滿囤覺得這不是啥難事。
「你不會?」
徐晉杭板著臉不說話,他不會怎麼了,他家的住房是父親單位分的,在滬市還有平房院子住,哪裡需要操心修房子這種事。
「那我找人來給你修,你準備兩頓飯,要乾的。」幫忙幹活,不能吃稀飯。
徐晉杭還是沒回應,一邊的沈安寧連忙點頭:「好,再幫我們把屋頂也修一下吧。」
老支書抽了口旱菸,吐出濃濃的煙霧,哎,這幹啥啥不行,還要個女人來搭腔,要這麼個男的頂啥用啊!
在農村,蓋房子修屋子就是男人的活,說好親事的人家,女方家的男丁會幫著干點活,女方本人最多做一點廚房的活計,糧食啥的都是男方家出,老支書覺得,這頓飯,徐知青估計是不會拿出口糧來。
算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管他做什麼!
只是,老支書閒著沒事開始發散思維,要是他老領導家的閨女看上這麼個貨色,那他咋整,是阻止還是不阻止?
還好陸家小閨女眼光沒那麼差,沒有讓他陷入一大把年紀是不是還要干棒打鴛鴦這種缺德事的兩難中。
「對了,你啥時候和家裡說,早點結婚,等你們結婚了,我還要去公社匯報的。」走之前,王滿囤又補了一句。
徐晉杭臉一僵,他怎麼敢和家裡提要結婚的事,如果是和陸知青倒還好,他母親即便有意見,也會被他父親壓下去,可是和沈知青……
徐晉杭了解到的情況,沈安寧父母只是小縣城的普通工人,她在家裡更沒啥地位,下鄉這麼久了,她臉一個家裡的包裹都沒收到,很顯然是不受寵的,這樣的女人,娶了對他以後一點幫助都沒有。
徐晉杭說通知父母只是緩兵之計,希望事情還能有轉圜的餘地,這也是他對這個小破屋反感的原因。
若是和他一起住進去的是陸知青,徐晉杭保證,他肯定什麼都安排得妥妥噹噹的,他們倆一起打掃,一起修屋頂,一起糊窗子,夫唱婦隨的,多麼美好!
更何況,陸家有錢有人脈,她還認識縣裡的廠長呢,這個勢利眼的大隊長敢只給這麼個破屋,到時候,說不定屋裡什麼都有了,他們只用在炕上窩著取暖就好。
……
「阿嚏!」陸西橙打了個噴嚏,她揉揉鼻子,沒著涼呀,哪個倒霉催的罵她?
「橙橙?」霍競川站起身,跨步走到陸西橙身邊碰了碰她的手,是暖的,「冷不冷,你進屋去,這裡我來就好。」
「不冷呀!」陸西橙掏出小本本和鉛筆把尺寸記下,「你快過去吧,我還有兩段就好了。」
霍競川蓋房子,陸西橙幫不上忙,沒有什麼活計是輕省的,哪怕掃雪,因為雪積壓的時間久,堅硬得很,掃的時候要出大力,有些冰層厚的地方要用鐵鍬砸碎,再用鏟子鏟掉,霍競川怕冰塊砸到她,都讓她離得遠遠的。
前兩天,地面的雪清掃乾淨,陸西橙便找了皮尺來量尺寸。
大隊的宅基圖畫得很粗糙,沒有表明具體的長寬,就簡略圈了一個範圍,因此,很多相鄰的人家鬧矛盾,你家蓋的屋檐沾了我家一分地,我家就把柴垛搭到你家去,誰家的圍牆圍住我家的雞圈等等。
陸西橙可不希望以後因為這種事跟人扯皮,這裡現在沒其他人家,但以後大隊人口越來越多,總會有人把房子蓋過來的,她打算先量個尺寸出來,蓋多大的房子,買多少磚瓦,霍競川也能心裡有數。
「我們一起量,這樣快。」霍競川幫她牽著尺子,她想參與進來,霍競川不會拒絕,只要不太累,適當的活動活動比總是呆在屋裡好。
「川哥對媳婦真好!」王春才和小夥伴們一邊挖著石頭,一邊眼睛不斷瞥向不遠處的小兩口,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羨慕誰。
「陸知青對川哥也好啊!」吳建國不服氣地道,吳建國之前跟著霍競川上山打過野豬,現在霍競川要蓋房,他來跑來幫忙。
這幾日,他們在這裡忙碌,陸知青一天要跑七八趟,要麼給川哥送糖水,要麼給川哥送碗玉米粥送個窩窩頭,生怕他餓著渴著,可把這群男人看得心裡咕嘟嘟冒酸泡泡。
他們要是有個這樣會心疼人的媳婦,他們也願意加倍對媳婦好。
「他們就是戲文里說的啥牛郎織女吧?」王春才小時候看過一點點戲,就記得這一出了。
「陸知青像那天上的仙女,川哥不像牛郎吧!」牛郎憨厚,老實巴交的,川哥比牛郎可凶多了。
陸西橙豎起小耳朵聽別人聊天,聞言撇撇嘴,他才不是什麼牛郎,他是個大尾巴狼!
而且,牛郎有什麼好的,牛郎偷看織女洗澡,就是個不軌之徒,他還偷藏織女衣服,脅迫織女嫁給他,不許織女回家,放到古代,簡直罪大惡極。
「在想什麼?」量完最後一段,霍競川收起皮尺,發現小姑娘正看著幾個說話的男人愣愣出神,不由問道。
陸西橙回過神,搖搖頭:「沒什麼,你和他們說,不要去做牛郎!」
霍競川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什麼意思?
陸西橙卻不再說了,她把皮尺塞進挎包,又撿起地上的水壺背上,朝他擺擺手:「我去做飯啦,我多蒸幾個饅頭,給他們每人帶兩個。」
蒸的粗面饅頭,霍競川去交公豬那晚陸西橙給蒸過,圓溜溜,賣相很好,剛出鍋時還挺軟和,冷掉了非常難啃。
「哎,謝謝嫂子!」幾個男人齊齊大喊,本來,他們來幫著幹活,沒指望能吃上啥東西,現在就是前期的準備工作,不算辛苦,川哥又是個男人,他們可不敢讓他給做飯,沒想到嫂子人那麼好,還給他們蒸饅頭。
「閉嘴!」霍競川踹了他們一腳,「磨蹭什麼,這兩天把地清完。」
他看向小姑娘離去的方向,眉頭微微皺起,她怎麼了?
……
陸西橙把兩根粗粗的木柴放進灶膛,托著腮,看著竄起的火舌舔著⿊呼呼的鍋底,火光射出來,照亮了四周,牆壁紅通通的,柴火堆紅通通的,也映紅了陸西橙惆悵迷茫的小臉。
哎,她大姨媽明明走了,怎麼突然多愁善感起來了呢!
陸西橙是由牛郎織女想到了自身,她和霍競川的感情發展得很快,他才表達了好感,她幾乎沒有什麼猶豫和考慮,兩個人便在一起了。
她和織女最本質的區別,她來到這裡,留在這裡不是因為牛郎的脅迫。
如果說霍競川是牛郎,他不會帶自己去縣裡,甚至還想帶她去省城玩,他會把她牢牢綁在身邊,不給她一絲一毫逃離的機會。
呸呸呸,霍競川才不是牛郎呢,他可比牛郎坦蕩可愛多了。
陸西橙記起兩人的初吻,他問她是否嫌棄他,她沒有回答,然後他借著吃糖親了她,事前沒有詢問「我能吻你嗎」,沒有徵詢她的同意,他仿佛是不禮貌的,他仿佛比牛郎更過分,更令人害怕。
可當時陸西橙的心中只有害羞無措和愕然,並無絲毫的反感和畏懼。
嫌棄他嗎?
在此之前,陸西橙從未想過她會與一個男人如此親密。
上輩子,她活到二十歲,在開放的新世紀,在最最騷動的青春期,陸西橙都沒有對任何身邊的異性心動過。
玫瑰泛濫成災,廉價的愛布滿了街道,陸西橙只是個過客。
她家裡的長輩一度懷疑她某方面的取向有點問題,要不然,一個又漂亮又多才多藝的小姑娘咋不早戀呢?
她也看影視作品,看言情小說,聽身邊的朋友講戀愛的經過,有時覺得好甜好甜,尤其是某些冒粉紅泡泡的場景,親吻擁抱都唯美得好像童話故事。
可是,一旦把自己代入到女主角的位置,陸西橙就受不了了,唇舌相連的和一個男人接吻?咦~好噁心!
「和喜歡的人接吻是非常美妙的,橙橙,你試試嘛,那麼多喜歡你的男生,你挑個最帥的呀!」朋友試圖勸她。
「我不要!」陸西橙斷然拒絕,「他們身上味道怪怪的,靠近我,我就難受!」
曾經的陸西橙覺得她可能要母胎單身很久很久,不料,一場意想不到的穿越,把她送到了這個完全陌生的年代,遇上一個她從未想過會與之產生交集的男人。
他三番兩次幫助她,她沒有拒絕,這並不符合她一慣的處事原則。
陸西橙不是孤苦無依的,沒有他,她或許會艱難些,但不至於活不下去,但為什麼她會隱隱的依賴他,會不自覺的信任他?
彼時,感情經歷是一張白紙的陸西橙不懂。
此時,陸西橙懂了,因為她也早早地對他動了心。
因為動心,所以不嫌棄他!
因為動心,所以願意被他照顧,也願意儘自己所能照顧他!
因為動心,她會暢想描繪和他在一起的未來。
因為動心,那樣唇舌相連的吻才是美妙的,才是令人心悸和臉紅心跳的,而不是噁心。
陸西橙相信了朋友們說的話,男女之間有看不見的磁場,有時候,僅僅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某個相視一笑的瞬間,便能確認,這就是那個對的人。
說不清是從何時開始喜歡,陸西橙只知道,那個男人猶如一座巍峨的山川,在她身後,給她依靠,他像一名沉默忠誠的戰士,為她遮擋風霜雨雪的襲擊。
他細緻又妥帖,大膽而純情,有時候有點笨,不懂她古靈精怪的小心思,有時候很霸道,管東管西,凶凶的讓她生氣。
但是,他濃烈的感情,點點滴滴的愛及無微不至的照顧如涓涓溪流匯聚起來,形成汪洋大海,流淌進陸西橙的四肢百骸,滲入她的靈魂和生命!
他目光里有最深沉的愛意,從此註定她終身的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