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霍競川回家,陸西橙和知青們吃過飯,還沒回屋,天空就飄揚起大片雪花,她望著這幅場景愣愣出神,林舒很有經驗地道:「這雪估計要連下好幾天!」
是啊,漫長而又寒冷的冬天終於來了。
「快進屋快進屋,橙橙,你快回去,晚上睡覺關好門窗啊!」林舒催著她,她也要上炕窩著去,太冷了。
霍競川臨走時把陸西橙的炕燒暖了,她回別墅洗了個澡,鑽進被窩,被窩裡還有個熱乎乎的熱水袋,陸西橙抱著熱水袋,想到霍競川還要冒雪來這邊,突然很心疼。
要不是她,他不用這麼辛苦,大冬天,誰不是舒舒服服待在家裡,只有他,天黑出門,凌晨天沒亮回去,頂著寒風,冒著大雪,他的身體經得起這樣折騰嘛!
陸西橙爬起來煮了碗薑湯,看著咕嚕嚕翻滾的褐色糖水嘆氣,她提過讓他晚上別過來,他不同意,她只能給他吃好點。
她今天莫名腰酸腿疼,不想動彈,霍競川說晚上吃了過來,陸西橙還是燉了個湯,只切了幾塊雞肉,放在燉盅里,又加了當歸黃氏黨參等幾樣滋補的藥材。燉完了,時間差不多,她把燉盅拿出來放在小桌子上,薑湯放在保溫杯里,自己重新沖洗了下,先睡了!
被認為虛弱的霍競川在家裡修屋頂,只穿了一件單衣,爬上爬下,熱得滿頭汗,他以前身體就強壯,最近更是精力充沛到恨不得上山跑幾圈。
和很多農民透支體力勞動不同,他現在每天至少有一頓葷的,早上有陸西橙給的牛奶,餓了煮麵,雞蛋家裡也常備著,他吃的不說比村里人了,那些個城裡人都比不上的。
霍競川在廚房放了好幾個小缸和籃子,玉米面,大米,雞蛋,鹹肉……擺放得整整齊齊,如果被哪家的主婦進來看到,估計要眼紅死。
霍競川修到一半,王林松過來找他:「你下午去哪兒了,都沒看到你人?」
「在知青點!」他跳下屋頂,拿了幾個新的草甸子,王林松幫他上去幫他一起鋪。
「我爹讓你明天去糊大隊倉庫的窗子!」倉庫里堆著發完工分糧後剩下的一些糧食,有些困難的人家糧食不夠吃要和大隊借,還有知青們,如果遇到災害天氣,這些就是救命糧。
「好,我明天下午去!」霍競川答應,這種活沒有工分,算是義務勞動,但就像後世那句話,看重你才會叫你,大隊倉庫的鑰匙有五把,一把就在霍競川手上,可想而知王滿囤對他的信任。
「行,那我們先把漿糊熬好,下午一起去!」倉庫建得又大又高,一個人搞不定。
霍競川把屋頂修好,趕去知青點,先往灶膛里塞了幾根粗粗的木材,打開屋門,裡面靜悄悄的,只有小姑娘清淺的呼吸。
屋裡點著盞小小的煤油燈,霍競川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保溫杯和燉盅,打開保溫杯聞了聞,撲鼻的辛辣味,霍競川笑了,她是放了多少生薑給他驅寒啊!
他把薑茶喝了,又打開燉盅,燉盅的保溫效果好,雞湯冒著熱氣。他沒有馬上喝,蓋上蓋子,坐到炕上看著小姑娘,她頭半歪著,睡得很熟,臉頰紅撲撲的,霍競川小心地幫她把頭挪正,把壓在肩下的長髮撩開,手指輕輕摩挲著她臉上的皮膚,低聲呢喃:「怎麼這樣乖!」
霍競川珍惜地一口口喝雞湯,喝下去的湯水化作一股熱流衝擊著他的四肢百骸,叫他身心愉悅。傅奶奶說,他會遇到一個真心喜歡他,對他好的人,他曾嗤之以鼻。他自小無父無母,習慣了一個人生活,並不希望有其他的人參與進自己的人生。
他只需要為自己負責,別人的生死,與他無關。如果有人對他好,他會報答,比如帶著傅奶奶去看病,買下傅家的祖宅,僅此而已。
如果傅奶奶還活著,他會贍養她,照顧她,卻不會一切都遵從她。
他快二十了,是一個極具自我意識的成年人,他的人生他能全權做主。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任何感情都可以用錢財和勞動來衡量,他見到多數父母養大子女,不求回報的有嗎,極少!甚至父母能罔顧子女的意願決定他們嫁什麼丈夫,娶什麼媳婦,霍競川曾無數次慶幸,他沒有長輩,不用背負著道德的枷鎖。
然而當他真的遇到那個人,她像一束光照進他寡淡無趣的人生,卻又像一陣風,飄忽不定,霍競川才恍然大悟,過往的認知是多麼可笑。
感激可以回報,感情不能。
霍競川喝完湯,洗乾淨手腳,然後將小姑娘攬進懷裡,他抱著的是前二十年的遺憾,是他的往後餘生。
……
第二天,雪更大了,霍競川穿上雨靴,戴著斗笠冒雪出村,隊上心疼牛和騾子,雪天是不讓他們幹活的,霍競川憑著兩隻腳走到公社,到了相熟的人家,他們很吃驚:「霍同志,這麼大的雪你要幹啥去啊?」
「去縣裡!」霍競川從背簍里拿出十斤玉米面還有一塊半斤左右的肉遞上去。
那人接過,對著肉翻來覆去的看,真的是肉。
他雖然在公社做幹部,比農民家日子好過些,但肉票有限,不像大隊年底還能殺豬分肉。每個月的肉票一家人吃還不夠呢,過年是求爺爺告奶奶地想買肉。
和霍競川無意中認識,他很多次進縣裡都要來借車,自行車是家裡最值錢的物件了,要平白無故借出去,他可捨不得,他自己每次騎完都要擦得鋥亮收進屋裡。
不過霍同志和那些空手上門借車的鄰居不一樣,他每次都會給帶東西,幾斤粗糧,幾個土豆,幾個紅薯,都是能吃飽的好東西,不說他,就是他老娘都很高興霍同志來借車。
「小霍來借車,咱家一個月就能多吃幾頓飽飯!」他老娘是這樣說的。
沒想到今天,不僅送了玉米面,還有半斤肉。
「沒事,你隨便騎走,我上班走路很近,你騎回家幾天都行!」這人笑得臉上開了花,肉啊,借幾天車換半斤肉,太划算了。
「中午前還回來!」霍競川騎上車,雪片如柳絮隨風輕飄,隨著風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來越大,像織成了一面白網,男人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