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集在農村是大事,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有去過縣城,唯一購物的經歷就是在集市。
六六年以前,農村集市開放頻繁,每個月都有大小集。後來,集市被取消了,近兩年才重新開放,但一年就兩三次,為了防止人們趕圈集。
趕圈集,就是有些人從這個地方的集上買了東西,過幾天到另外一個地方的集上去賣,從中賺取差價,是政府所不允許的。
因為路途遙遠,不會帶家裡所有的孩子,只有最受寵的孩子才能跟著大人去趕集,像梆子這個年紀的大孩子也能去,不僅去,還要背著柴火。
不是所有的農村都像前進大隊靠山,能撿到足夠冬天燒的柴,那些不夠燒柴的大隊只能去別的大隊換,在東北,柴火是很重要的生存物資。
大隊的騾子和牛拉著兩大車柴,這些柴是村民們撿了交給大隊的,能換工分呢!
陸西橙坐在板車上,看著大家挑著柴擔子,背著大籮筐,有說有笑地走,不禁感嘆,現在的人心態真的太好了。
霍競川也背著一個大籮筐,不過他的籮筐很輕,裡面只有一件厚棉襖,裹著個水壺和飯盒,還有一袋子糕點。
「渴不渴?」他把水壺取出來給陸西橙,「喝點水,放被子裡捂著!」
陸西橙擰開喝了兩口,是糖水,不太甜,特別甜不解渴:「你也喝!」
霍競川看看周圍的人,把水壺接了過來,仰頭也喝了兩口,還給她:「你快坐好,不要說話,別嗆了風。」
此時已經走到了出村的大路,鋪了石子的路比泥巴路好走,雖然有些微微的顛簸,但陸西橙坐在厚厚的被子裡,還挺舒服的。
她抱著裝有熱水的水壺,躺下去,趴著看後面抓著木車把的男人,心裡甜甜的。
雖然被人笑話了,但誰心裡不羨慕她呢!
霍競川也對著她笑,她喜歡,他的心思就沒白費。
「你累了和我說,我下來自己走。」
「不累,你很輕!」霍競川說,躺著她和空車沒多少差別。
「真會說話。」陸西橙咕噥一聲,蓋好被子,把臉遮起來,「我要睡啦!」
霍競川給她扯了扯被子,留了條縫可以呼吸,步伐更加穩健,很快和前面的大部隊匯合。
「川哥,你是這個!」一個男人豎著大拇指,說實話,他們自認是做不到川哥那樣,趕個集還要特意做輛板車拉著媳婦去,這得多費事啊,不說自己,就是家裡人也不會同意的,走不動就別去,哪有這麼嬌氣的。
再講理的婆婆都不會任由兒子這麼寵媳婦的。
可人家川哥沒爹娘,川哥自己又樂意,誰能說什麼?
陸知青那樣的姑娘也就他們川哥能拿下,其他人還真沒這本事。
折騰不起!
王林松走到他身邊,見被子裡只露出一個小腦袋,悄輕聲道:「這是睡著了?」
霍競川警告地瞪他一眼:「你往哪兒看!」
王林松一噎,蓋得這麼嚴實他能看到些啥啊?
算了,不跟這個小氣的男人計較。
「你要是累了,我幫你推會兒!」王林松又說。
「不用!我自己推!」
陸西橙閉著眼睛假寐,他們的對話她聽得很清楚,彎彎唇角,聞著被子上殘留的男人氣味,笑得像只偷了油的小老鼠。
此次集市是三陽公社與其他公社合辦的,離前進大隊有將近三十里路,他們早早出發,走到半路,就與其他大隊一同去趕集的隊伍遇上了,大隊的媳婦有外面嫁進來的,女兒有嫁出去的,很多沾親帶故都認識,路上越來越熱鬧。
陸西橙躺不下去,坐起來和人聊天,霍競川走得不快,人太多也走不快,林舒她們就走在她身邊。
一個臉生的女同志好奇地看她,問林舒:「她是腿受傷了嗎?」受傷了咋還去趕集?
她是其他大隊的知青,和林舒在火車上認識的,算是半個老鄉。
知青們有些也是火車上認識的,有些是一起下鄉的,都聚攏過來。
林舒搖搖頭:「不是,陸知青是……」她猶豫了,不知道該咋說,說橙橙嬌氣不太好,如果說她走不動路,不就是和受傷差不多嗎?
陸西橙經過了最開始的羞窘,這會兒倒是大大方方地:「沒受傷,走路累,我對象推著我!」
對象?
叫吳潔的女知青一愣,其他人也都朝這邊看過來,剛才只顧著和相熟的人說話,沒留意陸西橙的長相,她的聲音一出,他們就確定了,這也是位知青。
鄉下人口音很重,東北雖說比其他地方相對好一些,到底不是陸西橙那樣的。
陸西橙的嗓音天然就帶有三分嬌氣,她是江南水鄉長大的姑娘,水鄉女兒骨子裡的甜和軟在她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對著外人說話還端著,私底下和男人撒嬌時,那又甜又嬌的小奶音讓人簡直想把她寵上天。
聽音識人,有這樣一副嗓音的姑娘該是什麼長相啊!
可惜,陸西橙圍巾擋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清澈動人的桃花眼,看不到全貌,單單眼睛,就令人遐想連篇。
吳潔下意識去看霍競川,雖然天沒有大亮,但有村民舉著火把,她輕易能看清楚男人的長相,是一種純陽剛的俊美,身材尤其高大,在一眾村民和知青中鶴立雞群。
穿著一件不太厚的棉外套,裡面隱約是件黑色毛衣,看不出是知青還是鄉下人。
霍競川目不斜視,全部注意力都在腳下的路和車上的人身上。
陸西橙可沒錯過吳潔的眼神,見她盯著男人不放,還露出嬌羞的表情,登時惱了,一把扯下圍巾:「你往哪兒看?」
只是一雙眼睛,還能說陸西橙可能臉不好看,嘴巴不好看,鼻子不好看,人無完人嘛,總有哪裡不完美的,可她圍巾一掉,瞬間沒人說話,尤其是男知青們,一個個呆若木雞。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如果說,美貌有攻擊力,吳潔已身中無數刀而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