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兩邊的耳朵都夾滿了煙,看了看支書遞過來的煙,接過來順手放到了磅秤上的一大疊票據本旁邊。
那裡已經堆放了不少香菸了,碼得整整齊齊的。
大隊長也在一旁賠笑,說著好話。
那拿著長釺子的工作人員才懶洋洋地跟在大隊長後面,這個車上捅幾下,那個車上捅幾下。
捅出來的麥子都倒在他手裡的一個大大的鋁盤子裡。
最後才捏了幾顆嚼了幾下,點了點頭,算是通過了。
一直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的大隊長他們,這才鬆了一口氣,揚起笑臉來,讓大隊的人將糧食往磅秤上搬。
會計眼睛都不敢眨地站在磅秤旁邊,盯著過磅人員的手和腳,還有秤上的刻度。
過磅人員記一筆,他也在旁邊嘴裡默念一遍。
最後全隊的麥子都過了磅秤後,核對出了最後的數字。
會計心裡已經默算過了一遍,大差不差在那一塊,他心裡的石頭才算落了地。
饒是他們大隊排在第二,因為前頭人多,折騰完,也已經是下午了。
大家都有經驗,帶著乾糧和水。
渴了喝水,餓了啃乾糧。
沒有帶水的,附近有那河渠和堰塘,不講究的,也就手掬幾把喝飽了。
許寧言今天出門背的是顧致遠的軍用水壺,畢竟方便嘛。
這一路上,這軍用水壺不知道多招人眼,人人經過都要多看兩眼,恨不得摸上一摸。
乾糧是早上起來烙的餅,又干又硬,咬一口在嘴裡,腮幫子都嚼酸了,還咽不下去,得灌一口水,慢慢地泡軟了才能往下咽。
就這,都引得旁邊的小孩子咬著手指頭,淌著口水眼巴巴地看著。
許寧言不動聲色地將沒啃完的餅塞進顧致遠給的軍用挎包里,那些小孩子等了半天,看許寧言沒有分餅給他們的意思,才一鬨而散。
又等了一會,等大隊裡所有的麥子入倉了後,大家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往家裡趕。
雖然身體累得不行,可人人臉上都掛著笑容。
畢竟這今年夏天的任務糧任務順利完成,回去大隊後,剩下的麥子就可以分了。
大半年了,誰都饞那口新麥子打出來的麵粉。
更有那家裡揭不開鍋的,就指著分了麥子救命呢。
因為有著希望,回大隊的路程就格外的短暫,說說笑笑的,很快就走到了。
大隊長已經宣布了,今天休息半天,明天一早就分麥子。
大家興高采烈地各自回家,盤算著今年自己家能分到多少。
人群還沒散去,就聽到幾聲「滴滴」的喇叭聲,從大隊口那條路上傳來。
還有小孩子的尖叫聲:「是汽車!活的小汽車——」
汽車?
大隊裡的人大部分都沒見過,就算見過的,也只見過鎮裡開往縣城的客車。
聽說小汽車,都不回家了,伸長了脖子往路上看。
遠遠地,就看到一輛軍綠色的小汽車,晃晃悠悠地開了過來。
汽車的後頭有幾個小孩追著跑。
車開進大隊後,速度很慢,車窗被搖了下來,露出一張大家熟悉的面孔來。
人群里有人驚呼:「那不是許家的珍珠嗎?她怎麼坐在車裡?」
這小汽車在大傢伙的眼裡,那起碼得是縣領導才能坐的,沒看到公社領導也只能騎個自行車嗎?
許珍珠何德何能,居然能坐上小汽車?
就有人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問起來:「珍珠,這小汽車是送你回來的?」
「珍珠,這是你家親戚嗎?」
「珍珠……」
還有人就衝著後頭喊:「許金來,你們家來城裡貴客啦——」
許珍珠滿臉笑容,衝著大傢伙揮手,還十分客氣溫柔:「各位叔伯嬸子,麻煩讓一讓,先讓車過去我家好嗎?」
司機又按了幾下喇叭,圍觀的人群,才不情不願地退後了幾步,讓出來一條剛夠汽車行駛過去的路。
汽車慢慢地開過去,大家都盯著車窗裡頭看。
就看到許珍珠旁邊,坐著一個年輕斯文的男人,還有一個穿著藍色「列寧裝」的中年女人,前頭副駕駛也坐著一個看上去就十分氣派,嚴肅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沒說話,只抬眼皺眉掃視了一下窗外,大家就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好幾步。
等車開過去了,才拍著胸脯,互相看了看:「哎呦喂,那個人是誰?剛才看了我一眼,我就腿肚子抽筋!」
「可不是,被他看了一眼,我後背都冒汗了!」
「這是不是就是那戲文里說的,城裡大官的官威啊?」
「許家哪裡來的這城裡的大官親戚啊?」
「嗨,你們忘記了,之前那許珍珠不是在後山救了個人嗎?據說就是在縣裡機械廠上班的,搞不好就是被救的這一家子上門來感謝了!」
……
大家小聲討論著,腳下不由自主地就跟在了汽車後頭,朝著許珍珠家走去。
汽車在許珍珠家門口停下了,周圍立刻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落在後頭的許金來和許寶來兩家子,雖然心急,可擠不過看熱鬧的隊員,只能跟在屁股後頭。
好容易到了家,使出了渾身力氣,才從人群後擠到了前頭。
許家的大門是打開的,苗翠花聽到了動靜,正從屋裡走出來看究竟。
就看到自家閨女,從小汽車上打開門先下來,又攙扶住了一個年輕斯文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扶著他下了車,站定。
她定睛一看,這男人有幾分面熟,倒像是自家閨女上次在後山救的那個陸凱?
頓時眼睛一亮:「珍珠,這是?」
前頭的車門和後頭另一邊的車門也打開了,中年男女走了出來,笑盈盈地衝著苗翠花:「嬸子,感謝你培養了一個見義勇為勇於救人的好姑娘!她救了我們家小凱一命啊!本來早就該登門拜謝的,只是小凱那個時候還不能下床,若他不能親自上門,總覺得不夠有誠心!」
「如今我們家小凱已經能下地了,所以我們一家三口親自登門,來謝謝嬸子!謝謝小許同志!」
說著伸出手去要跟苗翠花握手。
苗翠花心情激動不已,一雙手忙在衣擺上擦了又擦,才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握住了那中年男子的手。
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滿口:「應該的,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