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滿嘴沒一句實話

  見她回來,顧致遠起身迎上前,接過她手裡的東西,小聲地說了一句:「大隊長和支書是來給咱們暖屋的。」

  人來都來了,也是一片好心,自然要留人吃飯。

  許寧言點點頭,讓顧致遠陪著大隊長他們說話,自己去廚房忙活。

  正忙著呢,謝叔婆也提著小半籃子醃好的鹹鴨蛋來了,板著臉將籃子往許寧言手裡一塞:「前兒個你還的禮也太貴重了,我老婆子不占人便宜,免得被人戳脊梁骨!我也沒啥好東西,就自家醃的幾個鹹鴨蛋,你愛要不要!」

  許寧言前兩日已經將那一床舊被子和瓦罐還回去了。

  當時她沒看,等走了才發現,瓦罐里放著一斤紅糖和一斤雞蛋糕。

  這樣重的謝禮,她收著心裡不安,所以看許寧言這屋子蓋好搬進來了,才收拾了鹹鴨蛋過來給暖屋。

  許寧言一看,這小半籃子鴨蛋,都用草木灰裹著,少說也有一二十來個呢。

  在鄉下來說,這可是重禮了。

  知道謝叔婆是刀子嘴豆腐心,也就笑嘻嘻地接過了籃子:「我上次在您家吃過一次您醃的鹹鴨蛋後,心裡一直惦記呢!這可是拿錢都買不著的好東西!那我可就不客氣了,您老人家別後悔!」

  謝叔婆臉板著,眼裡都是笑意:「我老婆子可沒那么小氣!」

  說完就要走,被許寧言給拉住了:「您都送禮來暖屋了,不吃頓飯走,這可不行!不吃飯這籃子鴨蛋您就帶回去吧!」

  謝叔婆也就不再推辭,進了廚房給許寧言打下手。

  雖然人不多,可許寧言卻也沒含糊。

  一道紅燒肉燜土豆,一道青花椒爆炒財魚片,謝叔婆送來的鹹鴨蛋煮熟,拿刀切成一瓣一瓣地擺成花又是一道菜,再配上一個涼拌水芹菜,一個雞蛋湯,又燜了一鍋白碎米飯,齊活了。

  謝叔婆雖然覺得許寧言太拋費了,才四五個人,哪裡用得著做這麼多菜?

  轉念一想,這顧同志有錢,而且人家暖屋,做點好吃的不過分!

  因此什麼話都沒說。

  雖然三間小屋,可到底來了客人,天氣有些熱了,索性就把桌子擺在了樟樹下吃。

  飯菜一端上來,大隊長和支書眼睛都直了,這可比人家結婚的席面都實在。

  這麼一看,倒顯得兩人送的暖房禮太拿不出手了。

  都有些不好意思留下來吃飯了。

  不過等許寧言從屋裡再拿出一瓶酒來,往桌上一放,兩人本來欲待離開的腳,就跟長在這院子裡了一樣,都挪不開步了。

  那邊顧致遠一請,兩人不由自主地就坐了下來。

  顧致遠受傷,自然不能喝酒,索性就將酒瓶遞給了大隊長,讓他們自便。

  大隊長握著酒瓶,愛不釋手,他們往日裡喝的,都是本地人自家釀的燒刀子,哪裡喝過這種瓶裝的酒。

  這酒只在公社的供銷社和去公社開會,見領導們喝過。

  說是省城產的,叫白河大曲。

  打開了酒瓶,一股清淡的酒香就撲鼻而來。

  大隊長和支書迫不及待地給自己倒了一杯,小抿一口,聞著是淡淡的酒香,入口卻極濃,品咂回味卻又是一股醬香。

  兩人不由自主地拍桌:「好酒!」

  兩杯酒下肚,兩人就打開了話匣子,拉著顧致遠嘮起來。

  顧致遠神色淡淡的,倒了杯白水陪著,十分認真的傾聽,偶爾點頭附和兩句,越發勾起了兩人的談興。

  許寧言和謝叔婆不喝酒,早早的就吃飽喝足了。

  也不聽這三個男人胡侃大山。

  就拉著謝叔婆進屋去說話。

  謝叔婆還是第一次進許寧言這屋子,一推開門,就看到屋子中間放著一張木板床,上頭鋪著半新不舊的一套被褥。

  床裡頭是立櫃,旁邊還放著兩個大箱子。

  靠著窗戶,擺著一張書桌,一把椅子。

  門口放著一個洗臉架,上下擺放著兩個搪瓷盆,架子上搭著一條帶著花色的毛巾。

  收拾得乾乾淨淨,齊齊整整的。

  謝叔婆眼神複雜,誰能想到,不久前被分家斷親,連落腳點地方都沒有的丫頭,轉眼就能住進新屋子,滿屋子的新家具呢?

  也不知道許家那些人,知道了後不後悔?

  想到這裡,忍不住提醒了兩句:「雖然大家都知道你嫁給顧同志,顧同志家有錢,可也不能這麼招搖吧?是生怕別人不眼紅是吧?以後日子不過了?」

  許寧言讓謝叔婆坐在椅子上,給她沖了一杯麥乳精,這才道:「叔婆您是不知道,顧大哥說了,他被下放到咱們大隊,這輩子估計回城也難了!既然跟我結婚了,以後就要安心老實地過日子,把咱們大隊當成自己的家,在這裡紮下根來!」

  「不過他到底是城裡人,還有那麼一股子傲氣,所以才拼著全部的家當,咬牙蓋了這屋子,置辦了這些東西!就是怕人說他是入贅上門的女婿呢!」

  謝叔婆聽了這解釋,倒是相信了,畢竟男人嘛,都要面子,誰也不願意被人說入贅不是?

  「可好歹也要留點,以後日子不過了?」

  許寧言揚揚眉頭:「顧大哥說了,他一個大男人養家餬口是他的責任,以後只要老實上工幹活,難不成還養活不了他和我兩個人?而且他還說,跟我結婚,沒出彩禮,這些東西就當是給我的彩禮錢了!以後我們兩個人只要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還怕沒好日子過?」

  這話說得又大方又敞亮。

  外頭大隊長和支書都聽到了。

  忍不住拍了拍顧致遠的肩膀:「小顧同志啊,你能有這個覺悟和想法是對的!大男人只要勤快踏實肯干,養活一家子不是問題!以後你跟四丫小兩口,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將來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顧致遠點點頭,嘴裡說著我知道,眼神卻帶著笑意看向屋裡的許寧言:這丫頭,滿嘴沒一句實話,又在糊弄人呢!不過糊弄得挺好,起碼這大隊長,支書和謝叔婆是都相信了。

  明日只怕大隊裡都要傳遍,他為了面子,把家當全花光了的事,也知道他是接受現實,會安安分分的當一個普通的農民了。

  過不了多久,恐怕這消息也能傳到京城去,那邊應該也能消停一段時日了吧?

  這一頓暖屋酒,從中午喝到了太陽偏西,桌上飯菜都一掃而光,客人們才盡興而歸。

  顧致遠將人送到院門口,看著人走遠了,回身關上了院門。

  看到許寧言正在收拾桌上的殘局,忙過來幫忙。

  他雖然一隻胳膊不能動,剩下的那隻幫著收碗筷送到廚房,擦桌子,掃地,將桌椅都搬到屋裡去還是沒問題的。

  許寧言也沒攔著。

  兩人一邊幹活,許寧言還跟顧致遠邀功:「你信不信,今兒個我這話,明天就傳遍整個大隊了!以後大隊就知道咱們沒錢了!也免得有些人上門來——」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院子門被砸的砰砰響:「許四丫,你給老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