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林縣公安局。
局長辦公室里。
陳星淵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手裡掐著煙,後背仰靠在沙發背上,沉默不語。
大冬天的,劉局顫顫巍巍站在陳星淵身邊,佝僂著脊背,站得發慌。
從進門到現在,一個小時了,陳星淵一句話不說。
劉局更不敢開口。
兩人就這麼一直僵持著,劉局腦門子上的汗淌個沒完,「陳同志,您看這天兒也到中午了,不如咱們先吃飯,有什麼工作您養足了精神咱們再展開如何?」
一句話問完,劉局就汗流浹背了。
富林縣這些年一直屬於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劉局更是富林的「土皇帝」,在整個富林橫著走,盤山村的事他不是不知道,甚至背後得到了他的允許。
盤山村村主任算劉局遠房的一個姨姐夫,仗著這層關係,村主任劉大福沒少干喪盡天良的事情。
劉局經不起查,隨便拉個人來問一問,都夠他吃一壺的。
「劉局是吧,你覺得吃點兒什麼合適呢?」陳星淵用力吸了一口煙,吐出煙霧順著劉局的方向飄過去,他嗆的嗓子發乾,但是不敢在陳星淵面前咳嗽,憋得一張油膩臉成豬肝紅。
聽陳星淵這麼問,劉局內心多少鬆快一些,「您是大領導,自然是到咱們富林最出名的飯店,當然,再名貴的飯店和菜品都襯不上您的身份。」
漂亮話說盡了,劉局低眉順眼觀察陳星淵臉色。
陳星淵食指和中指掐著煙,低笑了一聲,「那劉局這樣的身份,什麼樣的排場才配得上?」
劉局還真認真想了想。
想著想著,覺得這話有學問,他抬頭看陳星淵。
陳星淵臉色霍地一沉,「國宴配得上嗎?!」
劉局雙腿一軟,直接給跪在了地上,他真是該死,試圖用這種辦法來拉攏陳星淵。
上面來的時候就說了,陳星淵和以往那些人不一樣,他鐵面無私,不只是走個過場,讓劉局好好招待,嚴肅點兒。
劉局這麼多年,一直都是被人好好招待的主兒,所以他心裡的好好招待,理所當然就是腐蝕陳星淵,甚至賄賂收買他,大家沆瀣一氣,有什麼事都好說。
此時此刻他才反省過來,是如何嚴肅的好好招待。
他完了。
富林的天氣比京城還要冷上一些,天氣也灰濛濛的,像是隨時要下雨或者下雪的樣子,陳星淵從公安局出來,關斌跳下車給他開車門。
鑽進後車廂,一股涼氣瞬間席捲了狹小的空間,關斌上車遞給他一份文件,「盤山村里共97戶人家,三分之一的婦女同志都是外地拐賣而來。」
問題很糟糕,這些婦女同志大多數已經成了幾個孩子的媽媽,或者幾個男人的媳婦兒,那個偏僻又落後的小山村,文化程度低,受教育程度接近虛無,村里連一個正經的學校都沒有。
大家沒有任何道德倫理的觀念,更枉談法律。
在他們眼裡,最原始的掠奪似乎更方便,更直接。
所以全村的人都幫著村主任幹這些勾當,更或者不只是盤山村,他們還向外輸送,賺了錢大頭孝敬給村主任,小頭村民們一分,長此以往,他們靠這個謀生。
關斌把人解救出來,很少有人感謝他,讓他意外的是,這些人不僅不感恩,反倒對他帶著怨恨。
恨他們拆散了自己的家庭,母子或者母女分離,恨他們搗毀了原本寧靜的生活,更恨他們讓她們無所適從。
婦女同志們被拐或者被綁架,即便是出來了,她們也不敢回家,回去了,閒言碎語滿天飛,能把人 釘在恥辱柱上,唾沫星子活活把她們淹死。
所以對有些人來說,比起離開,她們更願意繼續麻痹自己,渾渾噩噩過完後半輩子。
盤山村是她們的家了。
「領導,問的時候,那些婦女同志有幾個都說自己無家可歸,甚至有人請求,她們認命了,能不能讓她們再回去。」
陳星淵眉頭擰的緊,溫水煮青蛙是最可怕的。
富林縣醫院裡,章芷蘭睡了一覺,精神好了些,臉上的血跡還沒洗,身上被摔的又青又紫。
王振華守在她床邊,「芷蘭,你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告訴我,我去喊醫生過來。」
章芷蘭感覺頭晃一下都暈暈的難受,「不用了振華同學,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
她心裡不好受,盤山村的一切像是一場噩夢,不只是身體上,更是心理上,給她的熱情兜頭澆了一盆涼水。
章芷蘭生在章家,看慣了京城的人情世故,但是如此險惡又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還是讓她猝不及防。
「芷蘭,你別跟我客氣,大家都是同學,我心甘情願照顧你。」王振華起身,攙扶章芷蘭,「要起來坐一下嗎?」
他手碰到章芷蘭的手臂,章芷蘭臉色略微尷尬,「不用了,我想躺一下。」
「要不要吃點兒什麼,我給你買了小米粥,餵你喝一些。」王振華打開床頭上的袋子,裡面有一個裝小米粥的鐵飯缸子,他打開,小米粥還冒著熱氣。
章芷蘭是有些餓的,但是她吃不下去。
從盤山村下來,老師和同學們把她送到醫院,到現在,再也沒見到其他人。
心裡嘔嘔的,不知道在跟誰生氣。
病房的門被人推開,男人裹著外面的寒氣進來,臉色沉沉的,往病床邊看了眼,陰晴不定。
不知道為什麼,章芷蘭心裡的那口氣突然就順了。
「你可以走了。」陳星淵看了眼章芷蘭病床邊忙前忙後獻殷勤的王振華,不冷不熱開口。
王振華不知道陳星淵和章芷蘭是什麼關係,但是陳星淵身上透著一種過分強大的氣場,而且他面色不好看,昨天那個兇巴巴的人都是他司機,看他臉色辦事,王振華大著膽子問他,「你是芷蘭什麼人?」
章芷蘭也同時扭頭看過去,是啊,她也想知道,他會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