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屏細細梳理自己在開學前有哪些事要做。
原本以為她弟被廠里開除,她娘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她,一定會來找她的,但沒想到,居然一切風平浪靜。
她仔細理了一遍,覺得就算自己走了以後她娘再來找麻煩,也找不上誰。
二妹和她一起走了,她娘應該還欺負不到公公婆婆頭上。
唯獨,還有個心結,她沒解開。
上輩子的這個時候,她手裡揣著顧鈞成給她的所有工資,成天在縣城裡跟一幫她認為時髦的姑娘吃喝玩。
約是在兩年後,認識了糖廠一個姑娘,還是糖廠廠長的女兒,長得漂亮,家裡條件好,被她娘看上了,要說給她弟做媳婦。
她那時候有求必應,立刻就把顧鈞成叫回來去給弟弟說親。
是的,逼著顧鈞成請假回來的。
那時候,她根本不想念顧鈞成,也不在乎顧鈞成是否回來看她,甚至,巴不得他不回來,只要他匯錢回來就行。
但是,如果是娘家的事需要他出面,那她電報拍過去,他就必須得回來。
現在想來,他真的,對她前世無理取鬧的予取予求,只要他能做到的,從來沒有拒絕過……
跟城裡糖廠廠長的女兒說親,就她家那個條件,她自己也覺得弟弟配不上人家姑娘,她家條件也沒有好到讓人姑娘嫁過來,可有顧鈞成這個團長姐夫加持,面上一下就好看了。
後來,就是她逼著顧鈞成去給她弟說的親,姑娘家也確實是看在顧鈞成的面子上覺得還不錯,而後,姑娘的爹,也就是糖廠廠長查出大病,著急姑娘的婚事,匆匆忙忙就和她弟結婚了。
這是林清屏上輩子做錯的又一件大事。
如果這個姑娘沒有成為她弟媳,後來的命運一定不會這麼糟糕……
這輩子,沅沅一定不要嫁到她家來了。
只是,她這一年途經縣城不止一次來糖廠找過人,都沒見到她,她跟門衛打聽,甚至糖廠廠長都不姓程。
或許,還沒調過來?
她也不知道沅沅爹是什麼時候來這裡當的廠長。
她不死心,這眼看要上學了,她得再去一次。
沒想到,這次卻遇上了。
沒遇上沅沅,遇到程廠長在糖廠外面的一家小店吃麵條。
她拉著二妹,趕緊也進去了,要了兩碗面。
二妹一臉懵,「姐,我們不是剛吃過?」
林清屏輕輕「噓」了一聲,一邊等麵條,一邊打量程廠長。
眼看程廠長吃完要走,林清屏不能再耽擱了,叫住了他,「這位大叔。」
程廠長看看周圍,除了他,好像沒有別的大叔了,指指自己,笑著說,「姑娘可是叫我?」
林清屏心裡一酸,程廠長笑起來可真慈祥,希望這一次他能逃過病痛的折磨,可以好好保護沅沅娘倆。
她忍著心裡的酸意,笑著上前,「是的,大叔,冒昧了。」
程廠長不以為意,笑問,「姑娘有什麼事嗎?」
林清屏假裝打量他,「大叔,我看你臉色,覺得你應該身體不是很好,你去醫院看看吧?」
程廠長笑了,「我身體好得很啊!沒有哪裡不舒服。」
確實,他看起來挺結實的,而且,據說還喜歡跟廠里年輕人一起打籃球,哪裡都不像病人。
但是,林清屏知道他會生病啊!
「大叔,你相信我!我家裡是祖傳中醫,真的,不信你伸出手來,我給你把把脈。」林清屏急道。
程廠長笑了,「姑娘,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你說給大叔聽聽。」
得,把她當江湖騙子了?
不過,程廠長好心倒是真好心,把她當江湖騙子還問她難處,打算幫她渡過難關呢!
「我沒有難處!真的!」林清屏覺得自己大概率也像騙子,努力說服,「你就讓我把把脈吧!我不收錢!就把一下脈,你也損失不了什麼!」
程廠長似乎都無奈了,只好笑著坐下來,把手腕伸給她,「好好好,你給我把把。」
林清屏哪裡會把什麼脈啊!
裝模作樣鼓搗了一通,「大叔,你是不是常腹瀉?」
程廠長微微一愣,還真讓她說著了。
「大叔,我沒診錯,你腸道上是有問題的,你一定要儘早去醫院看看,縣裡如果查不出來你就去市里省里,請你相信我,如果有問題,就儘快手術,這種病拖下去會癌變,如果沒有問題,你只當做了個體檢,買放心。」
上輩子程廠長是腸癌晚期。
如果他好好的,沅沅未必會跟她弟結婚。
程廠長被她說得,還真的唬著了。
「你說的可是真的?」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
林清屏一看,來的是沅沅媽媽,蔣麗萍。
林清屏趕緊把這個病的重要性又說了一遍。
蔣麗萍看看她,再看看程廠長,二話不說拍了板,「這姑娘說得沒錯,去查查,就當花錢買個放心!」
林清屏鬆了口氣。
這下好了,雖然程廠長現在還是將信將疑的,但有蔣姨的督促,這事兒不會耽誤了。
林清屏不知道自己的常識對不對,只是聽說過,腸癌早期是息肉,如果能早早發現息肉並夾掉,是不是就能避免它惡化?
二妹被她這齣神叨叨的戲給驚住了,在程廠長夫婦離開後,小聲問她,「姐,他們是誰?咱們又什麼時候成中醫世家了?」
林清屏不置可否,笑了笑,拍她的手,「你姐是天才,你知道不知道?」
二妹:……
二妹:「姐,不如你給我看看唄?」
林清屏啐她,你好好的,身體健健康康的,看什麼病!
這輩子不嫁給那個家暴瘸子,不會挨打,不會抑鬱,當然不會再有病!
程家的人也重逢了,似乎該辦的事真的辦得差不多了。
她回了顧家村,這下,是真的開始準備上學的東西了。
她甚至打算提早去。
婆婆劉芬連續數日都惴惴不安,在她面前欲言又止。
林清屏隱約能猜到婆婆是為了什麼,但婆婆不問,她也就不說了。
直到有一天,劉芬終於試探著問她,「瓶子啊,你去念書的事,成子知道不?」
來了……
林清屏很坦然,「知道啊!我跟他說了。」
劉芬點點頭,「那……成子咋說呢?」
「他很支持,恭喜我來著。」
劉芬一聽,笑了笑,走了,沒再繼續問了。
直到婆婆走遠了,林清屏才聽見遠遠傳來的一聲嘆息。
婆婆的顧慮她明白,換成是她,她也擔心兒媳婦去了首都,還是大學生,會不會跟兒子生分了。
林清屏不怕啊,這個擔憂太正常不過了,人性如此,只是,日久見人心,婆婆以後會明白的。
除了婆婆以外,還有個人也悶悶不樂的——志遠。
眼看就要去首都了,林清屏被叫去村里取電報。
她知道,電報一定是顧鈞成拍過來的,趕緊就去了。
電報上只有幾個字:志遠一事沒問題。
她拿著電報高高興興回家去了。
可以開始收拾行李了!
家裡的手提皮箱是敞開著的,裡面最早是她收拾起來準備帶去上學的她和二妹的衣服,每天想著要再帶點什麼,就再加點。
今天,她準備再加點東西的時候,發現箱子裡多了一個小鐵盒。
她打開一看,裡面是個小木牌,上面很拙劣的字體,刻了兩個字:平安。
特別簡陋的手工,卻看得人眼眶發熱。
「是志遠刻的,一天鼓搗這玩意兒,我還道在刻什麼呢!」身後響起婆婆的聲音。
林清屏將木牌放回箱子裡,擦了擦眼角,回頭道,「我知道,娘。」
這一回頭,又看見婆婆手裡抱了一堆瓶子,都是吃罐頭和奶粉空出來的,裡面裝了婆婆做的醬菜、鹹菜、肉乾和油炸小魚乾。
「娘……」林清屏看著這個前兩天還因為她要去首都唉聲嘆氣的人,心裡有點暖。
劉芬把瓶子往她面前一放,翻出叮咚的輕微碰撞聲,「首都是大地方,肯定什麼都有,都是好東西,我也沒什麼好的給你,這些家鄉玩意兒,不值錢,但好在能放,封嚴實了,放個一月倆月的沒問題,哪天首都的好東西吃膩了,想吃一口家鄉味,也能換個口味。」
說完,又掏口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塑膠袋來,裡面裝的全是十元紙幣,這一袋子,少說一兩千。
劉芬把錢袋子往她箱子裡放,「我也沒啥本事,不像你們年輕人能掙錢,這點,你拿著在首都買好吃的,人在外面,千萬不要剋扣自己,趁著年輕,想吃啥買啥,穿衣服也不要省著,得跟大家差不多。」
所以說,善良的人和惡毒的人辦事方法是不一樣的。
善良的人擔心兒媳婦飛走,挽留的辦法是千方百計對兒媳婦好,用「好」來留住兒媳婦。
而惡毒的人,挽留的辦法則是千方百計毀了兒媳婦的前途,不讓她變得更好,把人捆綁在身邊。
婆婆心裡再不痛快,再擔憂,最終還是個善良的人。
林清屏怎麼可能要劉芬的錢?
之前她傻乎乎要離婚,把錢分了一半給顧鈞成的,放在婆婆這裡,早就已經還到她這裡來了,她盡數給了梅麗去辦廠的。
但她現在也不缺錢。
因她離開服裝廠,廠里把夏款的利潤盡數付給她了。
她現在又有了一小筆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