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棺材

  馬紅梅丈夫叫董海柱,是個比葉連山還要老實木訥的老好人。【Google搜索】

  夫妻倆嘛,總要有一個老實,一個潑辣,這樣才能互補。

  他除了是工人外,還有一個好手藝,那就是扎紙人,花圈之類的東西。

  雖說現在是破四舊,不讓搞封建,但鬼神之類的縹緲之說,貫穿華夏歷史幾千年,幾乎刻在每一個人的骨子裡。

  這兩年風氣開放,管得沒那麼嚴格,喪葬鬧出點動靜,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他在一邊扎花圈,葉連山跟他坐在一塊,時不時遞個工具之類的。

  就在這時,武家人開始給人穿壽衣,又往棺材裡挪。

  人放進去後,後輩往裡面放鋼鏰,往裡面灑酒水,等到這一切完成,就該封棺了。

  哀戚聲從巷子裡傳來。

  就在這節骨眼上,管事的突然從院兒里跑出來。

  四處張望過後,抓住了葉連山,「大兄弟,你來的正巧,快來幫忙!」

  他來這就是來幫忙的,見人家這麼著急,想都沒想就一起去了,到院裡,第一眼就看見那口棺材,不知為何,他身子忽然顫抖一下。m

  經過他們七嘴八舌的解釋,這才知道原委。

  因為人是出意外死的,棺材壽衣之類的全都是臨時做的。

  他們要的急,對方手藝又不是那麼好,老祖宗以前就說過,「床不離七,棺不離八,桌不離九」。

  這是啥意思呢?

  木匠在制床的時候,不光要兼顧審美,還要在裡面增添些吉祥如意的寓意,比如說喜歡在尺寸的畏數留個七,三尺七,四尺七,五尺七。

  吉利。

  棺材也有比較嚴格的數字控制。

  以前形容男兒都是七尺男兒,女人體型就更小了,所以一般都會做成八尺,這樣人能順利放進去,還足夠在死者的腳下放置足夠多的陪葬品。

  而且八跟發諧音,這也是一個美好的寄託跟寓意。

  這些東西跟規矩都是特定歷史環境下的產物,但也沿用至今。

  可今天送來的棺材,它尺寸八尺多,而且內里粗糙,崎嶇不平。

  而且棺材講究一頭高一頭矮,一頭大一頭小,但是他這手藝活真的太差太差。

  人死的已經夠憋屈了,再讓人躺這麼一個粗糙劣質的棺材,這怎麼能行!

  「葉大哥,我們也知道現在你們不同往日,讓你幫我們修整棺材有點說不過去,但我們真的沒辦法了,今晚必須算著時辰來下釘子。」

  找人已經來不及了,而且他們本地還有諺語,叫「師傅不做倒地木」,倒地是指死人,木是指棺材,人死了才想起做棺材,證明這家人缺乏計劃,忽視天道人倫。

  而且倒地木對逝者後代家運都不利。

  即使這是意外,好的木匠師傅也會顧忌,會推脫不來。

  要不武家能弄來這麼差的一副棺材?

  女人這麼激動,就是怕葉連山也覺得晦氣。

  女人驟然喪夫,這幾日憔悴的不像樣。

  怕人家覺得不答應,撲通一下跪地磕頭。

  「這十里八鄉,屬您的木匠活好,您就看在我家老武生前跟您關係不錯的份上,讓他體面點走吧。」

  她磕,那倆半大的少年也跟著一起磕。

  「這是幹啥呢!起來起來!」

  葉連山壓根沒往不吉利這上面想,只是顧忌這些不好的傳言,而真的袖手旁觀,那他還是人嗎?

  「我幫忙就是了!」

  他承諾之後,母子三人眼淚流的更急,不顧旁人阻攔,重重給他磕了兩個響頭。

  葉連山讓人拿來工具,示意大家把棺材抬起來,好幾條長椅長將其撐住,懸在半空,他自己拿著魯班尺、丁蘭尺開干。

  刨子在他手裡像是有了生命,一會兒功夫,地面就多出不少木屑。

  …………

  葉穗睡得不算安穩。

  暖氣屋內明明溫度適中,但她身上止不住顫抖。

  冷汗連連。

  感覺到額頭有輕微觸碰,她猛地醒來,剛睜眼視線還有點模糊,意識到對面是誰,她猛地撲進來人懷裡。

  江潮感受到她身子顫動,把人抱緊,期間不斷輕拍她後背,平復她情緒。

  他不知道葉穗的反常,是得知親人離去的無可奈何。

  還以為她是看見屍體後嚇成這樣的。

  葉穗膽量如何,他早就見識到了。

  今天大晚上過來,也是因為擔心她,果然剛到這不久,就聽見葉穗做噩夢時的囈語。

  「我爸呢?」

  意識到家裡安靜到異樣,趕緊問他。

  「去辦喪事的那幫忙了,我剛見你媽在幫著洗碗。」

  葉穗二話不說開始穿衣,過於著急就連江潮都沒避諱,她執意要出去,江潮也攔不住,最後只好給她裹得厚厚的,這才陪她一起出來。

  江潮今晚來的本意,是想跟她說一些案情進展,而且,自打那晚跟賀佑交流後,知道二人從沒好過,只要想到這是事實,他那顆滾燙的心跳的十分反常。

  但眼下明顯不是說這個的好時候。

  黑暗中,江潮把她手攥的更緊了。

  都在一個家屬院,兩家距離並不遠,大概過了三五分鐘,他們就到了武家門口,而這一切葉連山一無所知。

  棺材上塗了土漆,一會兒他的工作做完了,還要在棺材側面畫一些吉利的圖畫。

  他幹的熱火朝天,外界一切都沒傳進耳朵。

  更沒有發現,隨著他的動作,棺材微微搖晃,帶動的那四條承重的長椅,在夜風中傳出的淒涼,不堪重負的吱呀吱呀。

  風呼啦啦的吹。

  幡布跟花圈跟著晃動。

  棺材大致已經修好了。

  他從棺材下面探出頭,從工具箱裡掏出幾張打磨砂紙,葉連山幹活認真,從不偷奸耍滑,想到工友能安穩的入土為安。

  他身上的力氣好像用不完。

  就在這時,開著的窗戶里,突然傳來老式台鐘的敲擊聲。

  咚咚咚。

  渾厚清晰的聲音,遙遙散入在黑夜裡。

  就在這時,誰都沒注意到此時整個身子都籠罩在五百多斤棺材下的葉連山。

  以及擺在棺材旁邊的兩個花圈被風吹得東搖西擺,狠狠砸在棺材上後,那長椅終於不堪重負,四分五裂。

  十二道鐘聲敲擊之後,那個棺材,重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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