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老啦。」
倪光楠心思一動，神色蕭索：「這輩子怕不能贖罪，華夏半導體的未來，現在是陸總你們年輕人的。」
「是我們的，也是倪院士你們的，老驥伏櫪，還志在千里。」
陸飛眯了眯眼，故意道：「最近柳總春風得意，聯翔成功收購了IBM的PC部門……」
不提還好，一提到柳傳智和聯翔，倪光楠隱約有鑽心的痛，皺眉道：
「哼，且看他得意幾時！」
「倪院士不看好這樁收購案？」
陸飛故作驚訝，繼續激將。
倪光楠鼻子冷哼一聲，不答反問：「莫非陸總很看好？」
「不，恰恰相反！」
陸飛能從語氣里推斷出，但凡他回答個「是」，絕對會被下逐客令。
「我非常不看好，早在收購前，IBM就把很多高技術含量的產業分拆賣了，聯翔花了5億美刀，什麼核心技術都得不到，只是擴大了價值低端的業務而已。」
倪光楠一愣，嚴肅的臉色漸漸收斂。
陸飛接著說：「我覺得非但不會讓聯翔更上一層樓，反而會消化不良，元氣大傷，這時正是神舟難得的發展機遇期，所以才力邀倪院士出山。」
「哼，像他的『貿工技』，只會耽誤聯翔！」
倪光楠恍然大悟，心思愈發強烈。
「倪院士，我倒覺得科技企業早期發展時，『貿工技』無可厚非，柳總和聯翔真正的錯，錯就錯在在商業利益面前，只在意『貿』字，卻拋棄了『技』，捨不得本錢。」
陸飛言簡意賅地把邏輯的發展史說了一遍，接著道：「如今，神舟也走在『貿』突破到『技』的臨界點。」
伍海軍接收到他的眼神暗示，信誓旦旦道：「沒錯，倪院士，神舟不希望做第二個『聯翔』，想做第一個『神舟』，讓國產電腦真正起飛上天！」
這話聽著提氣，倪光楠更加意動。
但接連被聯翔和方舟坑，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哪怕畫餅的是陸老爺。
「陸總，伍總，神舟要自主研發，不知道有沒有大體的思路和目標？」
陸飛道：「我們的理想，也是戰略目標，自然是實現電腦純國產！」
「陸總，你把整件事想得太簡單啦。」
倪光楠搖頭失笑，一開始他也天真地認為，只要研製出國產晶片，就能開天闢地，可最終，方舟失敗了。
只有晶片，沒有與之相匹配的伺服器端，用戶根本無法在安裝了方舟的微機上用軟體。
何況作業系統呢？
Wintel（微軟和英特爾聯盟）已經戰勝IBM聯盟，其中的核心技術，包括WindowsOS，連美利堅最親密的盟友都沒有。
華夏就更別想了，只能自己造。
就算華夏真有一家公司，集齊了晶片、伺服器和作業系統，那麼配套的軟體呢？
如此靈魂的三問，問得伍海軍目瞪口呆，怪不得柳傳智不干，這特麼是一個無底洞啊，能躺著賺錢不香嗎？
他已經打起退堂鼓，「倪院士說的是，陸總，依我看啊……」
「倪院士說的這是軟硬體的生態問題。」
陸飛何嘗會不知道，前世的華為縱然搞出鯤鵬處理器、泰山伺服器，甚至有了鴻蒙作業系統，也還卡在軟體上。
倪光楠無奈道：「陸總，難不成神舟還要研發作業系統？」
陸飛道：「倪院士覺得辦不成？」
「至少10年以內辦不成。」
倪光楠扶了扶眼鏡。
「我同意您的判斷，所以我計劃起碼四個『五年規劃』，不求超越，只求追趕，晶片、伺服器我不敢打包票。」
陸飛道：「但是作業系統，我有信心！」
「陸總有信心能繞得開Wintel嗎？Wintel可壟斷了桌面作業系統。」
倪光楠根本不相信能辦成。
陸飛把水一飲而盡，水杯啪地放在桌上，果斷地祭出大殺器——
吾有安卓作業系統，能不能成！
倪光楠一臉懵圈，能成，站著。
陸飛又祭出邏輯的軟硬一體生態、復芯半導體的戰略規劃，還滔滔不絕，從移動網際網路，聊到萬物互聯。
要知道在移動網際網路時代，高通跟安卓組建的安高聯盟，一崛起就重創了Wintel，急得微軟拋棄英特爾這個老盟友，跟AMD合作。
這個，加這個，能不能造出國產電腦！
倪光楠哪怕見慣大風大浪，照樣心動不已，死死地盯著眼前人，仿佛看到了華夏電腦，乃至半導體行業的希望曙光。
他趕緊喝口水，壓住激動的心情：
「陸總，伍總，你們可要想清楚，晶片產業有一個摩爾定律，一旦投入集成電路，就必須不斷投錢，停了就會落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陸飛道：「我當然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現在再不追，以後想追，恐怕差的就不只二十年了。」
倪光楠問：「說說看，有什麼計劃？」
「剛開始先圍繞英特爾的晶片做公板，研發出自己設計的主板，授權給神舟電腦，由市場反饋再調校。」
陸飛和盤托出計劃，等公板上積累足夠的實力和資金，再著手晶片，整個項目暫定兩個「五年」，獨立自主，自力更生。
「10年，不算久。」
倪光楠聽到「不靠國、家靠自己」，最後一絲的猶豫都沒了。
「邏輯旗下的三體研發基地，會和神舟電腦合資成立實驗室，您當主任，主抓技術，商業和市場交給我們。」
陸飛睨了眼伍海軍，「第一期我們各自拿出1500萬，總共3000萬，往後邏輯每年，再拿出盈利起碼的3%用作研發。」
「這個嘛。」
倪光楠徹底心動，「能不能讓我想想，過幾天我再給你們答覆？」
「沒問題，我靜候佳音。」
陸飛和他握了下手，便起身離開。
目送著兩人消失在樓道里，倪光楠靜靜地杵在門口，心情五味雜陳。
天不生陸老爺，華夏電腦萬古如長夜！
柳傳智之流一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
聯翔，董事長辦公室。
「元慶啊，聯翔這個『女兒』，一會兒在董事局會議室，當著大家的面，我就交給你這個『女婿』手裡。」
柳傳智撫摸著辦公桌，神情頗為留戀。
「謝謝柳總栽培，謝謝柳總器重。」
羊元慶一個激靈，心裡狂喜。
「誒，公司栽培，個人表現。」
柳傳智笑道：「一年以前，整個董事會，就你一個人支持我收購IBM，也是你一個人說服了大家同意，今天，又是你帶隊完成了收購，居功至偉。」
「都是柳總您高見！」
羊元慶畢恭畢敬，不敢托大。
「是嗎？外界好像不太看好。」柳傳智道。
「大多數人覺得聯翔無法消化得了IBM。」
「哼，鼠目寸光！」
「是啊，柳總的智慧豈是他們能想透的。」
羊元慶信誓旦旦道：「請您放心，正式簽約交接以後，我會拿出實績，證明您的決定多么正確，多麼高瞻遠矚！」
「關鍵抓住兩點，一是兩家公司的整合問題，二是如何使IBM的PC業務扭虧為盈。」
柳傳智看了眼手錶。
羊元慶點點頭道：「那個，柳總，最近神舟又有新動作，聘請了倪光楠當顧問，似乎要在研發上下功夫。」
「倪光楠這個老傢伙，在方舟上栽了大跟頭，還不肯消停，哼，不用管他，這人老了，不足為慮。」
柳傳智提醒道：「倒是你今後，小心一點陸飛，這小子可鬼精鬼精。」
羊元慶不以為然，我聯翔可是連續8年霸榜全國第一，天下無敵！
區區神舟，奈我何？
兩人簡單地交接了下接力棒，隨後一前一後，一老一新，出現在頂樓的會議室里。
到場的高層們，無一例外，一個個給前方的柳傳智和羊元慶鼓掌。
視線中，他們緊密地握手。
「把聯翔交給元慶，我放心！」柳傳智笑眯眯道。
「不管怎麼樣，我都是您手下的兵。」
羊元慶客客氣氣，卻見郭偉代表著高層舊派的勢力，雙手捧著一艘航空母艦奉上。
他殷勤熱切道：「羊總說的對，柳總您永遠是我們的船長，您讓我們往哪兒轉舵，我們就往哪兒轉。」
「沒錯，柳總！」
伴隨一眾高層的歡呼，羊元慶看著柳傳智意味深長的笑容，頓時心裡一涼：
臥槽！難不成我成嘉慶啦，他成乾隆？
可惡，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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