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正值學堂旬休。
好幾戶人家等在祠堂前的大稻場上,等著給油辣菜籽揚灰。
實在是最近天氣雖好,卻是沒有風,沒有風,用木掀揚不起作用。
整個村里就一架風車,只能等著。
好在也都不是很急。
耕地、漚肥、放水泡田,這就是大家最近在做的事。
祠堂周邊有幾棵大桑樹,果子也開始成熟了。
男孩子搭著椅子爬樹摘桑葚,女孩子就在樹下摘。
等著的大人們也會幫忙拉著樹枝,讓孩子們摘。
「啟明他娘,啟明他們去府城考那什麼春試的要回來了吧。」有人問。
「你不懂就不要瞎說,什麼春試啊,人家那叫府試。」張寡婦還沒說話,就有人糾正。
張寡婦笑笑,把掉落在耳邊的頭髮,別到耳後,「是,按理說是該回來了。」
「真是,以前都說啟明不著五六,誰見了都要說他幾句,這孩子,你看看,居然要當官老爺了。」
「還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呢,考上了也只是童生,有那考試的資格,當官老爺,那得考上舉人才行。」自從兒子決定參加科舉,張寡婦可是好好研究過一番的。
「你就別謙虛了,你啊,苦盡甘來咯!還有文成他娘也是。」
「是啊,真是讓人羨慕。」
「有啥好羨慕的,你家小子過兩年不也是可以下場了。」
「哎喲,余先生說我那小子聰明勁有,就是不夠用功,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那個狗命。」
「那有啥說的,你揍啊,往死里揍,咱們那時候哪有如今這條件,他們現在有條件還不好好念書。」
「是得揍。」
大人聊得高興,孩子們聽著就不那麼得勁了,好不容易放個旬假,別一會落了空。
慢慢的,桑葚也不摘了,一個個趁著大人不注意,悄無聲息地溜走。
都是小孩子過來的,大人們哪裡不明白,只當沒看見。
一群人拎著小籃子就在村道上邊跑邊吃,一個個手和嘴巴吃得烏漆麻黑。
「圓圓,咱們去堰塘那邊摘吧,那邊有還有好幾棵樹,樹不高,果子可大了!」
「對對對,咱們去堰塘那邊。」
「噠噠噠!」一陣馬蹄聲急促而至。
「吁!」
剛聞馬聲,馬兒就停在了身前。
「呸呸呸……」孩子們吃了一嘴的灰。
來的正是趙鳴和其親衛二人。
趙鳴勒緊韁繩,傾身朝前,「你們村宋解元家的丫頭何在?」
宋圓圓站正用衣袖抹臉,聞言抬頭看過去,陽光直射過來,刺得眼睛睜不開,看不清馬上人的面容。
她本不欲上前,可是小夥伴們都望著她,她只得向前一步,「我就是,請問您是?」
趙鳴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嘴角沾著紫色的汁液,頭上還頂著幾根枯草,太陽穴跳忍不住就跳了起來。
這小孩真的能幫他解決問題?
「你家在哪?」趙鳴不答反問。
「在前面。」
「村口第一家就是。」
「那個大瓦房就是。」
宋圓圓還沒開口,小夥伴們就嘰嘰喳喳指路了。
趙鳴欠身長臂一撈,就把宋圓圓帶到了馬背上,調轉馬頭直接朝宋家去。
宋圓圓一口氣還沒緩過來,就到了家門口,趙鳴扯著她的後衣領把她放下來,自己也跟著跳下來。
邁著步就要往院裡走,宋圓圓生氣地擋在門口。
氣鼓鼓地道,「趙將軍,我家都是女眷,您是不是太不拘小節了些?」
「你還記得我?那最好了。我找你有點事,不去你家也行,你說去哪?」
宋圓圓只覺得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更生氣了,「就在門口說吧。」
「小丫頭氣性還挺大!」趙鳴輕笑,一撩衣袍,直接在院門口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還拍拍旁邊的位置,「來,你也坐。」
宋圓圓也是徹底沒脾氣了。
不一會,跟著摘桑葚的小夥伴也到了,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在門外嘰嘰喳喳的。
屋裡的晚橘聽到聲音出來,就見宋圓圓和一個男子坐在院門口台階上,她試探著開口:「姑娘?」
一大一小兩人一起回頭。
「趙將軍!」
「你認識我?」
晚橘行了個福禮,「之前有幸見過趙將軍幾回。」
趙鳴擰眉。
「她是護國公府的丫鬟。」宋圓圓好心解釋。
趙鳴點點頭,那怪不得,他回京都會去護國公府拜訪的。
不過,護國公府的丫鬟居然在這小山村裡面,這就挺耐人尋味了。
但是,這都不重要。
「宋家丫頭,我來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法子幫我們虔州大營賺點錢?」
宋圓圓疑惑地看著他,又看看趙鳴帶來的親衛,好像在證實是不是她聽錯了。
倒是晚橘聞言心頭一震,「姑娘,趙將軍,到院裡說吧,奴婢去沏茶。」
宋圓圓還沒緩過來,趙鳴就邁步走了進去。
「喲!這是個練武場?」
趙鳴走到簡易的武器架上,拿起一根長槍就舞了起來。
「哇!!」
「啪啪啪!」
院門口的小腦袋一個擠著一個,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嘆聲和掌聲。
趙鳴作勢一收,隔著武器架子三米的距離,把長槍一丟,穩穩地插了進去。
「馮兵!」
「屬下在。」
「關門。」
「是。」
宋圓圓下意識要拒絕,一想,反正娘他們都去布偶作坊了,就沒阻止。
院門一關,屋外的孩子們雖然可惜,卻更加興奮。
晚橘姐姐叫那個人將軍呢!他們居然看到將軍舞槍了,有將軍來宋家了!
不知道是這個將軍厲害,還是啟明叔見過的那個將軍厲害。
晚橘端了茶過來,趙鳴和宋圓圓到院內的桌前坐下。
人來了,總要解決事的,這麼一打斷,宋圓圓那點氣也消了,「虔州大營要賺錢。趙將軍為何來問我?」
「呼嚕~」趙鳴端起茶碗飲了一大口。
「你們縣那個孫縣尉讓我來問的,反正周邊的土匪窩都被我打完了,也沒法子了,就來問問。」
敢情是拿她死馬當活馬醫了。
不過,這送上來的大腿,不抱白不抱。
「那趙將軍讓我幫忙出主意,您得告訴我,您有什麼?」
「有什麼?」趙鳴一時想不出,轉頭問親衛,「馮兵,咱們有什麼?」
「人?」
「滾!」可不是嘛,一營嗷嗷待哺的人。那人又不能動,說了有屁用。
「那就是什麼都沒有?」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是事實,趙鳴點點頭。
「將軍咱們有人!胡大膽他們不也是人嘛!」親衛又興奮地道。
「別胡扯,大膽他們都要歸家了。」
宋圓圓卻是眼睛一亮,「將軍說的可是退役的老兵?」
「是,不過你別可打這些人的主意,咱們大晉退役雖不如前朝苛刻,但是,但凡從戰場上下來的,基本不是傷就是殘。」
「那比之鏢局的人如何?」
「戰場上真刀真槍幹過得,豈是一般武者可比的。」
宋圓圓越發滿意了,「那虔州大營私自賺錢可違國法?可禍百姓?」
「自是不會。」
「那將軍說的這些退役的人多嗎?七成有自保之力,只要不是全癱,都可以。」
「多,太多了,咱們將軍和老將軍帶過的兵遍布大晉。」親衛搶著道。
趙鳴沒有說話,點頭表示認可。
「那我知道怎麼賺錢了,就用這些人。」
話落,宋圓圓似乎看到親衛眼中的燃起的小火苗。
趙鳴還稍微平靜些,「你是想讓他們開鏢局?長途跋涉,他們也不一定行。」
「差不多,但不是鏢局,我們可以稱為快遞,類似於前朝的急腳遞。
相必因傷病退役的兵士,遍布整個大晉。
你們可以在每個州建一個點,作為總倉。
在每個縣成立一個點,收集當地的特產,匯集到總倉,一路南運或者北運。
每個點都只負責一段路程,到點,換運力,不卸貨不換車。
運力可以選擇牛、馬、騾子。
送到點後,再把南貨北運,北貨南運。東西向的也是如此。
就是,若是攤開到整個大晉,不知道趙將軍能不能做主?」
趙鳴聽明白了,他深深地看一眼宋圓圓。
難怪鄭遠安那個狐狸如此看重她,果然不是一般的稚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