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後,中州,禹昌府郊外的一處破廟內,擠滿了瘦骨如柴的災民。
如今已經是十月中旬,中州禹昌府已經進入冬天,雖然沒有下雪,但早晚的氣溫很低,還會下一種像雪一樣的白頭霜。
一場白頭霜下來,能讓人冷進骨子裡。
災民們沒有禦寒的東西,只能成群成群的躲在破廟裡,生火取暖。
破廟牆根下的一個草棚里,顧錦里幾家人躲在這裡取暖。
他們繞過永泰府上了馳道後,右轉南下,到了中州,可中州有一半的地旱著,同樣受了災。
這次受災的面積太大,半個大楚都遭了災荒,朝廷賑災的力度太小,賑災的糧食遠遠不夠。
中州六府自顧不暇,根本不敢救濟西北逃荒而來的災民,紛紛緊閉城門,讓守兵設置路障攔路,不許災民進城。
他們沒辦法,只能在禹昌府郊外過夜。
可一路逃荒,又遇上氣溫驟降,很多災民都得了風寒。
顧錦里一行人中,三奶奶、老嚴氏、程哥兒、田小花、顧大林的小兒子顧慶喜、顧大貴家的顧德旺,全都得了風寒,發起高燒。
顧錦里一路上找了不少治療風寒的藥材,如今已經全部熬上。
「娘、田嬸、貴嬸子、大木嬸,藥熬好了,你們快過來拿。」顧錦里一邊把熬好的藥倒進擺好的木碗裡,一邊對著草棚內的幾家女人說道。
「熬好了?」陳氏第一個衝出來,搶過顧錦里還沒倒好的一碗藥,小心護著藥碗,跑進草棚里,扶起昏睡的顧德旺,把碗裡的藥稍微吹涼一點後,小口小口的給他灌藥。
崔氏、嚴氏、田嬸也急忙出來,把藥端進草棚里,給自家的人餵藥。
「慧娘,你繼續熬藥,等藥熬好後,大家都喝一碗,能預防風寒。」
他們經過長途跋涉,又吃不飽穿不暖,一行人的身體很差,必須喝藥預防風寒,不然會病倒一大片。
「好。」羅慧娘按照顧錦里教的法子,繼續熬藥。
顧錦里把最後一碗藥給三奶奶端去,對照顧三奶奶的顧錦繡道:「姐,你把三奶奶扶起來,我給三奶奶餵藥。」
「誒。」顧錦繡扶起三奶奶,一手托著她的背,把她固定好,一手板正三奶奶的腦袋,跟顧錦里合力,總算是把藥給三奶奶餵下來。
吃完藥後,幾家的病人依然昏睡不醒。陳氏急得不行,衝著顧錦里道:「小魚,你這藥行不行啊?可別把我們家旺哥兒給治壞了。」
顧錦里呵呵,回她一句:「要是貴嬸子不放心,現在就帶著旺哥兒去府城找大夫看病,府城的大夫醫術好,一準能讓旺哥兒馬上醒過來。」
禹昌府外有守兵圍著,根本不讓災民進去,就算災民能進去,陳氏也沒錢給旺哥兒看大夫。
陳氏一噎,臉上訕訕的,但她臉皮歷來厚,能屈能伸,趕忙說道:「放心,怎麼不放心?嬸子可是最相信你的。」
顧大貴正在跟幾家的男人把找來的樹枝、枯草綁在一起,做成一扇一扇的簡易草木板子,打算把這處牆根全部用這些草木板子圍起來,給大家擋擋寒風,聽到陳氏的話,氣道:「好好照顧旺哥兒,別沒事找事。」
這一路上,就數這婆娘最不會做人,大山一家幫了他們多少,她就不會說幾句好聽的?
陳氏知道顧大貴的脾氣,沒敢再說話。
顧錦繡看看三奶奶,又看看同樣昏睡的程哥兒,有些擔心,低聲問顧錦里:「小魚,三奶奶他們還有多久能好?」
顧錦里道:「吃了藥,發了汗,好好睡上一覺就能好。」
她擔心的是汗發不出來,高燒不退,那就糟了。
還有程哥兒,他還沒到四歲,可不能讓他這麼燒著,會燒壞腦子。
「姐,你好好照顧三奶奶。」顧錦里交代顧錦繡一聲,來到程哥兒身邊,以手背探向他的額頭,感到手背一片滾燙後,擼起他的衣袖和褲管,開始按摩他手上和腳上的幾個穴道。
十歲以下的孩子如果發高燒,不斷按摩手上和腳上的幾個穴道,能起到退燒的作用。
顧錦里不斷地重複著一個動作,把程哥兒手上和腳上的穴道按得通紅,再把周圍的皮膚按得有紫紅色的小點點冒出之後,她才停手。
不多時,再探向程哥兒的額頭,他的燒已經退下不少。
顧錦里鬆了口氣,向著草棚外看去,四周搭建著不少草棚子,裡面全是災民,有的甚至連草棚都沒有,就挨著別人的草棚擠著,趕都趕不走。
也有災民想擠進他們的草棚子,但他們人多,又有秦二郎、顧錦安、羅武這些半大小子沿著牆根把草棚子圍住,那些災民才沒能擠進來。
至於秦三郎,則是跟著秦老、三爺爺、羅父去了附近的人家,向那些人家購買東西。
府城外有不少村落,這些村落害怕災民生事,不讓他們進去,卻會賣東西給他們,但價錢要比以往高上幾成。
可沒辦法,幾家的人都病了,再不花銀錢去買東西,大家都得病死。
快要天黑的時候,秦三郎四人終於一人挑著一擔東西回來,鋪在最上面的是一堆舊衣服。
周圍的災民們看見他們挑著東西回來,各個眼冒綠光,很有幾個想上來搶的。
秦二郎拎著把砍刀衝過去,站在秦老身邊,一雙帶著戾氣的眼睛掃視周圍的災民,冷笑道:「不怕死的就過來!」
能一路逃荒到禹昌府還沒有死在路上的,都是經過事的人,一看秦二郎的樣子就知道他見過血,那些想上來搶東西的災民立刻縮了回去。
三爺爺他們很快就回到牆根下的草棚里,把四擔子東西擺在草棚內,幾家人全都圍了過來,陳氏動作最快,立馬扯走三件舊棉衣。
三爺爺冷眼看著她,道:「一件舊棉衣五百個大錢,你家想要這三件舊棉衣,得再加一兩銀子。」
五百個大錢是半兩銀子,陳氏摳搜,大家合計著去附近農家買東西的時候,她只給了半兩銀子。
「啥?這破棉衣一件要五百錢,這不是打劫嘛!」陳氏尖叫著,卻不肯放下手中的舊棉衣。
三爺爺道:「你說對了,這附近的農家就是在打劫我們,可我們能不買嗎?不買就得凍病,就得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