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磚廠。

  東面南竹搭建的臨時辦公室中。

  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人左手拿煙在吞吐著，深邃的眼神透過窗戶看向了黑市的方向，對於身後房門的打開，那是根本就沒有察覺到。

  很顯然，他在想事情，想的出神了。

  這一現象，對於走進辦公室的高個年輕人來說，那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

  他在愣了愣後，忍不住輕輕的喊了一聲：「王老闆，你要我調查的事情有結果了。」

  魁梧中年人沒有聽到，依然怔怔的看著窗外在想事情。

  他就是朝陽磚廠的老闆王鵬，一個依靠燒制紅磚就能發家致富的傳奇存在。

  但如今，他卻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不是磚廠賺不到錢了。

  而是之前跟他點頭哈腰，極力討好他，想要買走燒制紅磚技術的樟木鄉鄉長謝忠，這回卻是突然間離開了朝陽磚廠自己去燒制紅磚了。

  要是放在以往，他一點都不擔心，反而還會笑出來。

  因為謝忠根本就沒有燒制紅磚的技術。

  但是今天這次，卻是讓他心中忐忑不安了起來。

  不是謝忠在外地請到了很厲害的燒磚師父，而是突然間竄出來了一個『天才少年』，說可以打破他的壟斷，將燒制紅磚的技術教給謝忠。

  這個天才少年，就是之前在黑市名聲鵲起的『劉星』。

  之所以這樣說，那是他作為朝陽磚廠的老闆，深知劉星的厲害。

  因為不是誰都可以將鐵犁給改進，不是誰都可以將衡水酒廠的灌酒設備給維修好的。

  現在又來插手他燒制紅磚的行業，你說他作為朝陽磚廠的老闆，能不慌？

  要是早知道這個謝忠認識劉星，那他肯定會以五千塊錢的價格將燒制紅磚的技術賣出去，畢竟這樟木鄉現在是謝忠的地盤，他要想在樟木鄉賺錢，有些時候就必須給謝忠面子啊！

  可現在好了，燒制紅磚的技術沒有賣出去。

  還間接得罪了謝忠。

  想到這，王鵬那是頭疼的要死。

  就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身後的高個年輕人再次開口了：「王老闆，你叫我調查的事情有結果了。」

  「啊？」王鵬連回頭看向了高個年輕人：「趕緊說，黑市那邊是一個什麼情況。」

  「謝忠等人在劉星的帶領下，已經將磚窯給壘好了，而且這次的方法跟前幾次大不相同，劉星讓村民在磚窯中添加了煤餅跟煤疙瘩，而且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留有通風口。」高個年輕人輕聲回道。

  「你……你確定？」王鵬慌了，嘴角都不由抽搐了起來。

  他光憑東南西北留有通風口這一句話，就知道劉星這傢伙是一個燒制紅磚的內行，因為要是外行的話，肯定不會這樣做的。

  「王老闆，我的人現在還在黑市那邊的小山坳中偷偷觀察呢！而且看他們的舉動，只怕馬上就要點火燒窯了。」高個年輕人好心的提醒道。

  「什麼？這樣快？」王鵬驚恐的瞪大了眼睛，本以為至少需要兩天的時間才能將磚窯給壘砌出來，這哪裡想到，僅僅半天，就成功了。

  而且還要點火……

  這……這速度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王老闆，咱們要不要去搞破壞？」高個年輕人謹慎的看了一眼四周，見沒有人，連小聲的問了一句。

  「不要，千萬不要！」王鵬連擺手：「謝忠現在身邊厲害的人很多，咱們根本就鬥不過他。」

  「那怎麼辦，謝忠一旦燒制出來了紅磚，那可就沒有我們這些外地人的立足之地了。」高個年輕人皺眉說道。

  以前他們手中掌握了燒制紅磚的堵門技術，可以讓謝忠看他們的臉色，畢竟樟木鄉周圍十幾個村子，就朝陽磚廠能燒制出質量不錯的紅磚，然而現在，要是壟斷被打破了，其下場就是傻子都想的出來的。

  王鵬哪有不知道高個年輕人的心思，他輕嘆一聲說道：「你著什麼急，這謝忠他們的磚窯不還沒有點火嗎？就算是點火了，你能保證他們燒窯燒出來的紅磚質量能達標？」

  「這倒是。」高個年輕人贊同的點頭。

  自從謝忠上任鄉長以來，燒窯制磚的次數可以說是不下十次。

  而且好幾次還請來了所謂的『大師傅』，但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

  有一次還差點死了人，再這樣的情況下，要是這次能成功，那機率的確很小。

  畢竟燒制紅磚他不光需要人力物力，還需要極為苛刻的高溫條件。

  「所以咱們暫時按兵不動再說，就算是要動手，也絕對不能在謝忠的眼皮子底下動手。」王鵬冷笑的說道。

  「我懂了。」年輕人看向了窗外黑市的方向，見天空中有滾滾濃煙飄起，不由皺眉：「王老闆，看來謝忠的磚窯已經點火了。」

  「不怕，咱們靜觀其變。」王鵬嘴上雖然是這樣說，但心裏面卻是已經緊張了起來。

  這個緊張的源頭，就是劉星。

  ……

  小山坳中。

  劉星見磚窯點火很順利。

  當下連忙拉著謝忠遠離了磚窯：「燒制紅磚最重要的就是這溫度要達標，要不然紅磚根本就燒不出來，不過咱們在這磚窯中加了煤餅跟煤疙瘩，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還有出風口，所以根本就不用擔心這個，先回去吃飯，等下再過來查看。」

  「不需要派人守著嗎？」

  「或者添柴火？」

  謝忠有些擔心的問道。

  「這麼大的火，誰敢來搗蛋啊！不怕死差不多。」劉星聞言神秘笑了笑：「走吧！去吃飯，把你那珍藏好幾年的茅台給我拿出來。」

  「行！」謝忠嘴上雖然是這樣說，但還是有些不放心，連忙跟身邊的黑衣壯漢低語了幾句，然後他才帶著劉星前往了黑市。

  鐵匠鋪，後院中。

  周蠶已經將飯菜給做好了。

  這看到劉星跟謝忠回來了，連忙喊身邊的徒弟擺碗筷，而他自己則是迎了上去：「師父，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水煮魚，還有麻婆豆腐，趕緊上桌吃飯。」

  「我最喜歡的是謝大哥的茅台酒。」劉星揶揄的再次提醒了一句。

  這讓謝忠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喊周蠶去準備茅台酒。

  劉星笑了笑，坐下來見滿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那是忍不住贊道：「可以呀周蠶，真是想不到你的廚藝這樣厲害。」

  「他哪會做菜，是他母親做的。」謝忠小聲的提醒了一句。

  「哦！那人呢？」劉星看向了廚房：「做了這麼多的菜，必須喊她老人家一起來吃才是。」

  「這點早走了，家裡面還有一個癱瘓在床的老伴要照顧呢！」謝忠長嘆了一聲：「要不是周蠶這孩子孝順，這個家早就散了。」

  「不是吧？那就沒有找到好的醫生去看看嗎？」劉星忍不住問道。

  「當然看了，全國的好醫生也找了不少，錢也花了好幾千呢！但周蠶父親這病，唉……一言難盡。」謝忠拿起了筷子：「我本來想跟你說，出面讓姜神醫過來瞧瞧的，但最近忙的昏頭轉向，根本就沒有時間去集市找你啊！」

  「我也忙的沒有時間來看周蠶，不過今天大哥你既然跟我提了這事，那我回去就會跟姜神醫說的，而且也可以肯定他老人家會來，只是在這之前我也有事情求你，跟姜神醫有關。」劉星連說道。

  「啥事？」謝忠有些好奇。

  因為像姜神醫這樣的人物，一般有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求人的。

  劉星回道：「姜神醫已經回到集市想必大哥已經清楚了，他老人家的意思，想在集市上開一家診所。」

  「這是好事，我舉雙手贊同。」謝忠聞言開心的不行。

  「但現在問題是他老人家想自己建造一座診所，而且全權交給我來負責，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像什麼批地基的手續，還有土地使用證的問題，大哥你得給我一手包辦了，因為我可沒有時間去辦理啊！」劉星說出了要謝忠辦的事情。

  其實是聰明人一眼就看的出來。

  這是劉星在賣給謝忠人情。

  只要辦得好，那以後找姜神醫看病，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謝忠這人雖然脾氣暴躁，但也不傻，一愣之下就聽出話外之音：「哈哈哈……你小子的這個忙我必須幫，而且我會親自去做，像建造診所需要的紅磚，還有沙子水泥等等建材，我會讓黃孝以最快的時間運過去的。」

  「好!至於建造診所的泥瓦匠，集市上有很多，就不用謝大哥操心了。」劉星見周蠶提著兩瓶茅台回來了，當下拿起了筷子：「吃飯，吃飯，忙活了半天肚子早就餓了，至於姜神醫的『事情』，我會盡力處理好的。」

  「我相信你。」謝忠給劉星面前的酒杯滿滿的倒了一杯酒，見周蠶在一旁使眼色，抬腿就踹了過去：「我知道你想說啥，但是呢！你不用擔心了，劉星剛才已經說了，你父親的病會跟姜神醫說的。」

  「真的？師父！」周蠶激動的差點哭出來。

  畢竟老父親的病，最近這一年多來，差點都將他折磨的崩潰了。

  「當然是真的了，謝大哥會騙你嗎？」劉星端起了酒杯：「當然了，讓姜神醫給你父親治病，這也僅限於你，其他人這個忙我可不會幫，因為姜神醫的人情用一個少一個。」

  這話雖然在說謊，但卻是在保護姜神醫。

  因為有些人的病根本就不值得姜神醫出手。

  周蠶沒有聽出來，謝忠卻是聽出來了，他端起酒杯跟劉星的酒杯碰在了一起：「什麼都別說了，我也知道你的難處，喝酒，喝酒，這可是我娘衣櫃中的茅台，平常人可喝不到。」

  「是嗎？」劉星連忙淺淺的品嘗了一口，見味道甘甜醇厚，雙眼都不由亮了起來。

  在重生前，這樣一瓶茅台，那只怕沒有幾千塊是喝不到的。

  不對！有錢都喝不到真的。

  因為現在是八二年，幾十年後根本就喝不到了。

  想到這，劉星不由唏噓了一聲，感嘆人生世事無常。

  就在要夾一口魚肉吃，外面突然間刮來了一陣大風，風中還夾雜著雨滴，打在人的臉上，居然有些疼。

  對於這突然間出現的一幕，謝忠起先有些懵，在回過神來後，急的連忙站起來就往磚窯所在的小山坳跑。

  周蠶也跟在了後面。

  畢竟這要是下大雨了，澆滅了磚窯中燃燒的柴火。

  那他們這大半天的辛勞可就白費了。

  而且這被淋濕的磚窯，等天晴了肯定會報廢。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必須在第一時間將磚窯給遮蓋起來。

  要不然損失的可不噹噹是錢，大夥的信心只怕又會再一次被打擊到了。

  然而劉星卻是紋絲不動，直到謝忠跟周蠶快要跑到大門口了，他才喊道：「你們著什麼急，按照我說的方法擺出來的磚窯，就是瓢潑大雨來了都不怕，何況現在都點火了，而且燃燒了有大半個小時。」

  「你小子就吹吧！」謝忠不想跟劉星理論，因為劉星這個時候已經喝了酒，說出來的話都不知道哪句是真的。

  周蠶也這樣認為，跟在謝忠的身後，以最快的速度朝小山坳的磚窯所在地跑去。

  等跑過去了才知道，守在周圍的村民全都跑了，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

  不是因為颳風下雨了，而是磚窯此時散發出來的高溫，已經不是任何人能夠靠近的。

  再加上狂風的加持，磚窯頂部的火焰，那是呼呼的直往上竄，遙遙望去，就像是一個活火山一般吞天噬地。

  至於傾瀉而下的大雨，澆在磚窯上，起先還能發出嗤嗤的高溫蒸汽聲，到最後居然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了。

  之所以會這樣，那是因為磚窯在大雨的『滋潤』下，整個燃燒的速度加快了，不但窯頂出現了赤紅的火焰，就連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出風口，都出現了赤紅的火焰。

  火焰跟大雨交融在一起，頓時產生出來大量的氣霧，這氣霧將磚窯給籠罩，五百米開外，根本就看不清任何事物。

  「我的天！怎麼會這樣？」謝忠看到這一幕，那是失聲喊了出來。

  冒著大雨的他，本想咬牙靠近去近距離觀察一下，可結果卻是被氣霧那嚇人的高溫給燙的連連後退。

  「謝大哥，咱們還是找個躲雨的地方吧！」身後的周蠶連提醒道。

  「現在咱們哪能躲雨啊！窯火要是被澆滅了，那咱們以後指不定又得去找王鵬那不要臉的去購買燒制紅磚的技術了。」謝忠急的不行，在朝四周看了一下後，連忙朝東面的一座小山頭跑去。

  這座小山不高，只有十來米，光禿禿的全是黑褐色那種沙子。

  但人站在上面，卻是可以將山坳中的磚窯盡收眼底。

  謝忠帶著周蠶跑上去之後，這才發現窯火根本就沒有被澆滅，反而越來越旺盛了。

  「這是這麼一回事？」謝忠膛目結舌的呆立在小山的山頂上，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事實。

  周蠶也有些懵逼，他這時才知道剛跑出來劉星說的話都是真的。

  劉星擺出來的磚窯，在點火燃燒後，居然真不怕大雨。

  「這小子，簡直神了。」謝忠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走！咱們回去。」

  「這……這磚窯不守了？」周蠶跟在後面連問道。

  「守個屁啊！這麼大的雨，就算是用牛毛氈蓋住了，也沒個卵用了。」謝忠在大雨中一腳深一腳淺的走著：「等下回去後別跟劉星說咱們倆的落魄樣啊！我現在在這小子面前丟不起這臉。」

  「知道了，大哥！」周蠶連應道：「那你說這磚窯在大雨停了後，這紅磚價還能燒出來嗎？」

  「我哪知道。」謝忠回頭看了一眼在大雨中的磚窯：「一切看天意吧！不過今天這事情有些詭異，咱們得好好問問劉星。」

  「不錯。」周蠶贊同的點頭。

  一般情況下，磚窯遇到大雨，點火了很快就會被澆滅的。

  就是王鵬的磚窯都難逃這個厄運。

  可是在劉星指揮下擺出來的磚窯窯火，居然遇大雨而不滅，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所以，必須問清楚了。

  也許，劉星這傢伙他娘的就不是一個人類。

  而是會呼風喚雨的妖怪。

  ……

  朝陽磚廠。

  南竹搭建的辦公室中。

  正在吸菸的王鵬見外面突然間狂風大作，接著下起了大雨，一愣之下忍不住激動的大笑了起來：「哈哈哈……真是天意啊！這個時候居然下大雨了，那謝忠找人擺出來的磚窯，豈不是要倒塌了？」

  就算是不倒塌，按照他以往的經驗。

  這磚窯也報廢了。

  因為磚窯中的磚胚，在沒有燒製成紅磚之前。

  那都是沒用的泥巴！

  而泥巴遇水則化，在想重塑那是根本就不可能。

  想到這，王鵬美滋滋的坐在看靠椅上翹起了二郎腿：「謝忠啊謝忠！這個你可不能怪我，是老天都不想幫你。」

  「所以接下來燒制紅磚技術的價格，沒有五萬，不！十萬你別想拿走。」王鵬扔掉手中的菸頭，閉上眼睛哼起了最喜歡的京劇。

  而就在這時。

  「王老闆，王老闆……」高個年輕人推門而入，臉上有著焦急的神色。

  「怎麼了？毛毛躁躁的。」王鵬皺眉瞪了高個年輕人一眼。

  要不是因為現在心情好，他早就開口罵人了。

  「您看黑市小山坳的方向。」高個年輕人伸手指了指窗外。

  「啊？」王鵬轉頭看了過去。

  見沒有什麼異常，忍不住拿起辦公桌上的文件砸了過去：「沒事不要來調侃老子，給我滾！」

  「王老闆，您在仔細看看，天際邊那是什麼？火紅火紅的。」高格年輕人哭喪著臉說道。

  「是嗎？」王鵬看了過去。

  這回他多看了兩眼。

  當發現黑市小山坳的方向，整個天空變成了火紅色，而且還出現了陣陣漣漪，他整個人像被安裝了彈簧一樣，嗖的一下就站了起來：「這……這怎麼可能？」

  「難道說，劉星那磚窯的窯火，沒有被大雨給澆滅？？？」

  「這……這不可能！」王鵬狂躁的抓住了腦袋，在深吸一口氣是自己鎮定下來後，連轉頭看向了高個年輕人：「快！快！你趕緊派人去小山坳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的。」高個兒年輕人連忙轉身跑了。

  王鵬在原地焦急的來回走了幾步後，見雨下的這樣大也不能做些什麼，當下只得坐在椅子上看著天際邊那火紅的顏色，突然間他才發現，自己惹上不該惹的人。

  這個人不是謝忠，而是劉星這個小子。

  只可惜，現在才明白過來已經晚了。

  因為按照現在這個形勢，他根本就沒有辦法跟天斗。

  而劉星就不同，可以藉助天時地利人和，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