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十惡

  在時間的縫隙里，我回頭看了一眼，那漫長到仿佛沒有盡頭的路，我已經走了很遠很遠了。

  蜀山，太極殿。

  常胤負手，靜靜站在殿前。

  白玉台階下，幾代弟子全部集結。大家望著那被殺死的幾名守護鎖妖塔的弟子，義憤填膺。

  蜀山弟子在自己家門口被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片刻後，最後一批弟子到來，掌門弟子姜明站在最前方，帶領眾弟子，抱拳，恭敬道：「元神長老！」

  「有什麼線索沒有？」常胤直接問道。

  這些年來掌門師兄常年閉關，參悟對付邪劍仙的秘術，整個蜀山上下的事基本全部教給他，累死個人。

  而最可憐的就是這個掌門弟子，無人教導，只能自己去藏經閣自學，偶爾有什麼疑問才來請教自己，還好他天資聰穎，修為冠絕所有弟子。

  「根據師弟們的傷口來看，上面基本是抓痕，還殘留一股妖氣和狐媚之氣，應該是一隻修為有成的狐妖。

  弟子馬上組織師弟們在整個蜀山搜索。」姜明回應道。

  常胤抬手制止：「不用了！」

  說完，其走到地上的遺體面前，抬手一指，攝出一縷氣息，再伸手一探，虛空出現一個圓形黑洞，薄薄的一層，通往未知之地。

  「唰～」

  黑洞之中竟然被抓出來一個靈體，看其面容赫然是地上的寧靜師弟。

  眾弟子一怔，一個個微微後退三步。

  大白天的，竟然有詭？

  「拜見元神長老！」寧靜拱手。

  隨著常胤道體在小世界的開拓，其已經能很大幹涉小世界運轉，甚至能藉助小世界之力，對人間之事有相應布置。

  比如從不久前開始，所有蜀山之人，只要在藏經閣留下魂燈，那么弟子死後真靈會被立即接引到幽玄世界，再根據其對蜀山貢獻，封一個神職。

  若是在小世界足夠努力的話，長生久視，也未可知。

  「說吧，怎麼回事？」常胤問道。

  「稟報元神長老，我等昨夜排班值守鎖妖塔，突然出現一個白衣狐妖，實力驚人，而且對我蜀山劍術有很深的了解，輕易就找到我們破綻，將我們給斬殺。

  弟子驚鴻一瞥只看到那狐妖的衣物，至於相貌嗎……」

  寧靜有些尷尬，這做詭了還要被拉出來丟詭，也太慘了。這次在新世界一定努力幹活，早點當個大一點神職。

  常胤點點頭：「將衣物給畫出來即可。」

  片刻後。

  「山河圖何在？」

  【唰～】

  虛空一閃，高空之上出現一幅巨大的地圖，其上地脈運轉，山川湖海，靈氣潮汐變化讓人側目。

  「根據這件衣物，遍歷搜查蜀山附近十里所有十天內的事、物、人。」常胤直接命令。

  這些年按照樂爺的愛好，他特地給山河圖做了一次智能升級，更方便他到處偷窺看戲，可以說是良心鏟屎官。

  小黃貓：？？？

  【滴滴，搜索已完成，目標已發現。】

  提示完成，只見那巨大的山河圖上迅速出現一幅幅畫面，以常人根本識別不了的速度快速閃過。

  還好大家都是修行者，能勉強識別。

  半晌過後，姜明臉色慘白怔在原地，其他弟子則是審視地望著他。因為畫面中出現的大部分圖像都是他從外面帶回來的一個女人：女苑。

  「不可能，不可能！」姜明不敢置信看著這一幕。

  前些時日，他下山解救村民瘟疫，遇到了一個此生見過最美麗最善良最溫柔的女人：女苑。她為了村民的安危，親自為村民們採藥煮藥，衣不解帶，到最後直接病倒。

  解決瘟疫後，女苑的病還沒好，甚至已經奄奄一息，他只好將其帶到蜀山來，畢竟這裡有最好的醫師：樂爺。

  這些天來，女苑的病情漸漸好轉，兩人的感情也迅速升溫，日日夜夜，了解深入。

  結果現在告訴他，自己的愛人是一個女妖，甚至還是一個殺害自己師弟的女妖？

  看完圖像，常胤眼神一凝，伸手一抓：「給我過來！」

  「刷～」一道白色身影不知在何處，竟然直接被他給凌空抓來，顯然其修為已經達到常人難以想像之境界。

  「啊！姜明，救我！」

  「元神長老！」姜明連忙上前一劍盪開常胤法術，扶住自己的心上人。

  常胤不置可否，眼中金光一閃，負手：「你叫女苑？我看你身上的氣息本體，是一隻九尾天狐，更來自妖界。

  人界這些年和妖界沒有任何爭端，為何殺害我蜀山弟子，甚至意圖開啟鎖妖塔？」

  女苑捂著心口靠在姜明懷裡，膚光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在各人臉上轉了幾轉。

  這少女容貌秀麗至極，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引人注目。嘴角一絲鮮血更讓她楚楚可憐，惹人憐愛。

  「姜明，這是怎麼回事？」少女深情看向姜明。

  姜明連忙道：「女苑，你快和元神長老解釋清楚，不是你殺害了師弟。」

  自拜在掌門門下，他可是偶然聽掌門說過，這一代元神長老雖然是蜀山歷代中最不著調的，但其實力也是歷代最強。

  經過二十餘年苦修，他至今為止甚至不知道元神長老有多強。目前只有一個感覺，如淵如海，深不可測。

  女苑靜靜搖頭：「什麼殺害弟子，我不知道啊？姜明，你難道不相信我嗎？」

  常胤呵呵一笑。

  相比於自己，這小妖演戲的功夫差遠了，若不是看在姜明的面上，確定兇手，直接就明正典刑，關進鎖妖塔，煉化妖力，助弟子們修行。

  「有趣！」

  輕笑一聲，常胤瞬間出現在女苑面前，並指成劍，一指點在其眉心之處。

  一聲大喝，振聾發聵：「妖孽，告訴我，為什麼來蜀山！」

  女苑一陣恍惚，隨後腦海中記憶翻轉，直接化為投影出現在面前虛空之中。

  這可以讓眾弟子包括姜明再內，直觀判斷到底是怎麼回事，讓他們心服口服。

  原來，自百年前天妖皇率領妖界精銳進攻人間，結果被困鎖妖塔之後，妖界徹底陷入大亂。

  這百年來，妖界各個部族之間征戰不休，誰也不服誰，每一年不知道有多少死傷。

  強族還好，說是弱肉強食，但還有長輩照顧，至少能穩定修行。而狐狸一族雖說聰明伶俐，但戰力一直是一大弱點。

  以前天妖皇在時還好，被拜為軍師，天狐一族有天妖皇照看，無人敢惹。現在呢？只要是大族就派人過來要求天狐每隔一段時間上貢幾個狐族少女美男。

  再這樣下去，狐族豈不是徹底沉淪，變成妖界各族的奴隸？

  於是狐族前輩們嘔心瀝血，臥薪嘗膽，終於拿到當年天妖皇入侵人間的破界陣法，小型化之後送了她一人過來。

  作為狐族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在細細暗中打聽了蜀山弟子和長老們的各種習慣後，女苑本來還準備了十幾套進入蜀山的方案.

  其中就有一招經常在河邊洗腳，根據情報，那蜀山元神長老養的貓有個怪癖。

  結果沒想到，僅僅是一次外出，就偶然接觸到蜀山掌門大弟子，隨後靠著姜明進入蜀山，甚至輕易就靠近鎖妖塔。

  但這鎖妖塔竟然被一種奇特的貓文符印封住，族裡破壞陣法的禁器根本不管用。本來她還想著和姜明細細討論那貓文符印是怎麼回事，結果直接就被這元神長老抓來。

  什麼時候蜀山這麼強了？還有那貓文又是什麼文字？難道是上古之時傳說中龍章鳳篆的變種？

  ……

  收回秘術，常胤靜靜看向姜明，不發一言。

  他想知道這新一代的掌門大弟子到底會怎麼做。

  女苑睜開眼，有些恍然，發生了什麼？對了，絕對不能暴露自己，自己是狐族真正的希望。

  少女深情望向姜明：「連你也不相信我嗎？若是的話，那你親手殺了我吧。女苑已經是你的人，只願死在你的手上。」

  姜明握緊手中寶劍，眼中滿是失望。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騙自己？自己甚至已經準備放棄蜀山掌門的位置，和她雙宿雙棲。

  愛情，就這麼苦嗎？

  「唰！」

  利劍架在女苑白嫩的脖頸，一絲血跡流出，姜明開始猶豫。

  「元神長老，我是不是該殺了她？我該殺她嗎？」

  人吃動物就是對的？動物變成妖殺人就是錯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是人道，還是天道？

  常胤搖搖頭，這一代的掌門弟子實在可惜，屁股歪了。

  「姜明，枉你修行了二十年的道，現在卻和未聞經，未聞師一般，不能醒覺，自蔽陽光，任性肆意，念念不停，思維不返，被塵境外緣，擾亂身心，致使六根妄動。」

  姜明掙扎片刻，抬起頭，直直望著常胤。

  「元神長老，我想問，我若是不殺了女苑，我做的是不是惡？我蜀山典籍所言十惡：殺生、偷盜、邪婬、妄語、兩舌、惡口、綺語、貪慾、瞋恚（huì）、邪見。

  元神長老，請您告訴我什麼是真正的惡？」

  說著，姜明轉身，拿劍緩緩指著所有的師兄弟，問道：「你們知道嗎？你們真的親身見過，感受過惡嗎？

  抑或是茫茫無頭緒，人云亦云？」

  常胤嘆口氣，這性子和當年的大師兄一般無二，情根深種，無法自拔。

  「姜明，不管怎麼說，此妖殺了我蜀山弟子，別再執迷不悟了！」

  「執迷不悟？到底是哪個執迷不悟？」姜明不服，質問道。

  隨後，其抬手一劍，數十道劍氣直接划過女苑的身軀，瞬間就讓這狐狸精的妖軀展現在所有人面前，體態婀娜，膚白貌美，丘陵峽谷，宛如將這世間最美麗的造物。

  非禮勿視！

  眾弟子連忙轉頭，偏向一邊。

  「喵？」小黃貓第一時間就跑過來，前排吃瓜觀看。

  在場之人也只有常胤和一個小弟子正常直視，眼中毫無波瀾。

  常胤皺眉：「大膽姜明，你這是什麼意思？污濁我蜀山聖地？」

  雖然樂爺很欣賞這種行為藝術，但這裡是蜀山，若是傳出去讓天下人怎麼看待？

  姜明怒極反笑：「聖地？存天理，滅人慾，這裡明明是地獄！

  元神長老，我記得你說過，君子小人，總在一念思量，思量作惡，化為惡詭，思量修善，化為善神。人間色相本就是空，若心中無邪念，又怎麼會被眼前所見，牽動情緒？

  你們說女苑是惡，她現在是嗎？為什麼你們都不敢看？還是說我們的內心才是魔詭？」

  眾弟子沉默。

  常胤和小黃貓陷入沉思。

  道理倒的確說得對，但這女妖殺了蜀山弟子，殺人償命，有什麼問題嗎？

  就是現在。

  姜明身化劍光，將待在原地的女苑一卷，就往山下衝去。

  「砰～」

  還沒等衝到山下，就直接撞在結界之上，兩人直接撞得頭破血流，跌倒山岩。

  常胤差點笑出聲，連忙用法力封住自身臉部肌肉，滿臉嚴肅。

  元神長老自然要威嚴！

  小黃貓卻絲毫不在意形象，咧開嘴大笑。

  這蜀山的陣法這些年經過數次重建改造，如今已經是模塊化、階級化，每一塊弟子玉符能進入的地域，待的時間都各不相同。

  有的甚至需要使用門派貢獻臨時賦予。

  之前那女苑能靠近鎖妖塔，自然是靠著自己的天賦本領，讓姜明精疲力竭，傾囊相助，睡死過去，拿著他的令牌才能靠近。

  而這取消令牌權限在元神長老一念之間，可以說來犯之敵進入蜀山之後，在他面前想跑，幾乎不可能。

  地面，女苑似乎明白了什麼，一把推開姜明，滿臉的決絕。

  「相公，不用管我了。一切都是我的錯，他們說得對，這些天來，我就是為了破壞鎖妖塔才接近於你的。

  你走吧！」

  所謂日久生情，這麼多天交流下來，她早已經愛上姜明，愛上這個單純可愛，學識淵博，天縱奇才有仙人之姿的男人。

  甚至想過很多，比如等任務成功就帶著他回到族裡，為他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有時候，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這就是真愛。

  姜明持劍四顧，望著曾經相親相愛的師弟們，有些人滿是厭惡地看著自己，心中茫然。

  他，真的錯了嗎？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