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驍本來說的是「向前看」，王局長卻理解為「向錢看」。
就算王局長是開玩笑，程驍也不覺得他的玩笑有什麼幽默。
他隨便應付幾句，就把王局長送出門外。
此時，巷子裡已經擺滿了鮮花圈。
這年頭，流行給白事的親友送鮮花圈，即以白色或者黃色的菊花插幾圈，中間再插幾枝百合。看上去很鮮亮。
「金馬集團」的高管、包工頭都送了鮮花圈來。
這些人的花圈根本不入王局長的法眼，他和程驍並肩走出小巷，目光只在程驍身上。
突然，王局長的步子放緩，原來，他看到秦山、劉川和彭飛三人讓人送來的花圈。
這三人當初是彭城最有名的官二代甚至官三代，本地大大小小的衙內，誰不是唯這三人馬首是瞻。
以王局長的職位，他的孩子根本融不進秦山的圈子。
看過這三人的花圈，接下來就是葉俊傑送來的。
王局長對省級官場了解不深，似乎想不起葉俊傑是幹什麼的。
接著往前走，就是以周松林名義送來的花圈。
再往前，則是丁海洋讓人送來的。
丁海洋和周松林，前者是省長趙雲帆的大秘，後者是副省長李錫慶的秘書。
單單看一個人，或許不知道是誰，如果把這兩個人聯繫在一起，再加上前面的葉俊傑，王局長記性再差也想起來了。
這麼多的領導秘書和前任秘書給程驍的爺爺送花圈，安知其中沒有領導的授意？
那一刻，王局長背後生寒。
得罪程驍是什麼後果？用腳後跟也能想明白。
同時，他又有點慶幸：「幸虧我今天來向程驍服軟，看來，他是準備要放我一馬了！」
帶著這個僥倖心理，王局長心情舒暢，又一次與程驍握手。
「程總，你事情太多，我就不打擾了！節哀順變！」
程驍也來了一句：「你也一樣，節哀順變！」
他這麼說，是因為王局長也在為父親辦喪事。
他一回到院子，秦葭就迎上前來：「哥哥，我剛剛聽程勇說，那個人昨天很囂張！」
程驍拍著她的肩膀：「沒事，川哥說，會摘了他的烏紗帽！」
秦葭恨恨說道：「摘了他的官帽子，都是便宜他！」
程驍笑道：「你想得太簡單！這種人，平時吃拿卡要慣了，一旦傳出紀委要查他的風聲，就會有無數人舉報他，甚至報復他。我敢說，只要紀委真的查，他鐵定是牢獄之災！」
既然劉川答應了，那麼紀委一定會真的查。
陰曆五月二十八，程家正吊。
上午九點，程驍正在陪秦葭、謝逅、楊春梅三人說話，程勇又跑進來：「大哥、大哥，來貴客了！」
程驍問道：「哪裡的貴客？」
程勇連連搖頭：「我哪認識？只知道其中有一輛車掛的是00001的牌照！」
00001的車牌，無論前面掛的是啥，這輛車都是大有來頭，車主人肯定是某一地市的一把手。
程驍聽了：「我出去迎一下，你們誰陪我去？」
楊春梅笑道：「肯定是葭葭啊，她跟官場上的人熟！」
楊春梅說得沒錯，秦葭是紅三代，他小的時候，本地的高官哪一個沒抱過她？
秦葭也笑道：「這可難說！也有可能是國家安全部門的人，人家就是衝著謝謝來的！」
安全部門的陳處長跟謝逅的父親搭上關係，這件事秦葭早就知道。
謝逅也笑道：「葭葭，你可別這麼說，無論是誰，都是衝著毛蛋兒哥來的！」
楊春梅和秦葭同時笑道：「還是謝謝會說話，每句話都把老公捧得這麼高！看來我們得學著點！」
說罷，三個婦人笑成一團。
在爺爺的喪事上，孫媳婦笑成這樣，讓從旁經過的程大印直皺眉。
看到公公的表情，三個婦人又同時伸了伸舌頭。
「別耽誤時間了！」程驍一把拉著秦葭，走出小院。
他們剛出院門，就看到丁海洋、周松林並肩走來，在丁周二人的身後，還有兩個中年男子，一個是葉俊傑，另一個程驍也不認識。
「哥哥，跟著葉俊傑走在一起的你認識嗎？」
「不認識！他是誰？」
「我也不認識！」
「你真皮！」程驍說著，牽起秦葭的手，「他們會給我介紹的！」
二人迎上去，程驍先與丁海洋握了一下：「丁哥，你們怎麼來了？」
程家辦喪事，程驍並沒有和丁海洋、周松林和葉俊傑說。
丁海洋笑道：「你不跟我們說，我們也能從別的渠道獲得消息！」
就在程驍跟周松林握手的時候，周松林解釋道：「李省長太忙，我代他前來。來之前，我想你跟丁主任、葉區長都是好兄弟，於是我就全部通知了！」
程驍是李錫慶的親侄女婿，這是實在親戚。如果李錫慶只是一個普通人，程家辦喪事，李錫慶本人就得到場。
作為一個副省長，公務繁忙，他讓秘書代他前來，也很合理。
因為先前大家在一起喝過幾次酒，程驍處理陳建那件事時，丁海洋和葉俊傑都出手幫忙，所以，周松林通知丁海洋和葉俊傑前來弔唁，也很合理。
其實，就算周松林不通知，丁海洋也能從別的渠道獲取消息。
程驍笑道：「丁哥你這次來，就不怕趙省長批評你！」
丁海洋微微一笑：「我能來，肯定是經過趙省長批准的！」
這時，程驍已經和葉俊傑握過後，他要和第四個人握手。
「周哥，給介紹一下！」程驍一邊握住第四個人的手，一邊周松林。
周松林介紹道：「這位是苑文舉，你們彭城市一把手的大秘！」
程驍抓住苑文舉的手，用力晃了晃：「苑主任，我叫你一聲苑哥，行不行？」
苑文舉笑道：「那必須行！」
周松林又說：「我們對彭城都不熟，所以在進入彭城市區之前，就給文舉打電話，請他帶個路！」
大家都是大領導的秘書，私下裡肯定都有聯繫的。
如果他們的領導有私交，這些秘書的關係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程驍終於知道，程勇說的那輛掛著00001車牌的轎車，應該就是苑文舉開來的。
苑文舉開來這輛車，也表明一個態度：程家是上面罩著的，那些不開眼的，都把「招子」擦亮點！
程驍和苑文舉握手的時候，秦葭也和周松林、丁海洋、葉俊傑打招呼。
秦葭是李錫慶的內侄女，周松林作為李錫慶的秘書，對她就像對自己的親妹妹一樣。
至於丁海洋和葉俊傑，也跟秦葭十分熟識。
程驍知道，幾個大秘能來就很給面子，而且，大家都很忙，哪有時間在這裡耽誤。
幾個大秘倒是規規矩矩地在靈前鞠躬，又喝了一杯茶，這才一同離開。
程驍和秦葭把丁海洋等人送到巷口：「招待不周！等我回到金陵請三位哥哥吃飯！」
苑文舉笑道：「我在彭城這邊，程總你能不能單獨請我呢！」
程驍知道自己剛剛這句話有誤，立即和苑文舉擁抱一下：「事情一過，我必須先請苑哥！」
苑文舉得到程驍的肯定答覆，又和程驍、秦葭一起把丁海洋三人送上車。
丁海洋和周松林是一起來的，車子是省府辦公廳的公車。
葉俊傑的車他的專車。
大家都上車，苑文舉才坐進他那輛掛著00001牌照的奧迪。
這幾輛公車中，00001最顯眼，難怪程勇說「貴客」來的時候，只說了這一輛。
程驍和秦葭揮手，目送幾輛公車紛紛駛離。
他們這才返回自家小院。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不遠處一個戴著鴨舌帽的中年人收起數位相機，匆匆而去。
「鴨舌帽」開著一輛摩托車，他在市區繞了一圈，進了一個高檔小區。
小區里，也有一戶人家在辦喪事。
「鴨舌帽」走進喪事人家的靈棚，將手中的相機交給孝子。
孝子正是王局長。
王局長打開相機，看著剛剛拍下來的視頻，禁不住咋舌：「他媽的，昨天看花圈，我還以為那幾個有丁海洋、周松林名字的花圈是冒名送的，姓程的是往自己的臉上貼金。沒想到，我們彭城一把手的大秘苑文舉親自來了！難道程家跟一把手也有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