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仁心,達濟天下。
李向南不知道看過了多少世間疾苦、哀痛憂傷,但每一次,他都被逆境中的人們感動而催生力量。
他從不會歌頌苦難,只會敬佩在困境中還藏有奮發激情的人們。
羅曼羅蘭說過,這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併且依然熱愛他。
他暫時還不明白袁國慶如此小心翼翼保護著石杜鵑的理由,但也為對方這一片赤誠而感到心安。
有這樣的一個人守著自己,石杜鵑一定是幸運的。
她在自己的世界裡,一定覺得幸福而知足。
「國慶,雖然不知道你身上發生著什麼,但請你相信,我們這群醫生,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做放棄!」
「不拋棄不放棄,這是我們決心下鄉支醫的宗旨,你可以問問村裡的人,大到看不了的病,我們會詳細記錄村民的信息,
並且讓他們在後期抽時間去醫生們的醫院找他們,小到感冒發燒咳嗽,我們每一個人都重視著,做到一人一卡,藥到病除,才算結束!」
「即便杜鵑姐這病救不了,那我們也得找到最權威的專家做最後的決斷,可如果我們自己在這條路上主動退縮了,那是不是等於自己放棄了生的希望?」
抱頭痛哭的夫妻,扭過頭看到了蹲在身邊的林楚喬,他們愕然了一陣。
隨即石杜鵑的手就被她牽起,「國慶哥,我就當你同意啦!我們試試嘛!」
林楚喬帶著石杜鵑走向場中,將她輕輕按在板凳上,朝站著的李向南點了點頭,「拜託了!」
李向南瞧了瞧石杜鵑,轉頭看了一眼袁國慶。
他不得不承認,剛才林楚喬的話,很大程度上打動了袁國慶,使對方放鬆了警惕,心理上並沒有那麼牴觸了。
但給石杜鵑看病,還要確認袁國慶的態度。
否則如果待會兒還要施針,這小子跑來搗亂,那後果不堪設想。
王德發瞧見李向南望了過來,也是當即會意,默默的拿身子擋住了袁國慶的去路。
石大寶拍了拍袁國慶,他自然也知曉李向南的擔憂,說道:
「國慶,林幹事說的不錯,你帶著杜鵑去了那麼多的地方,不也是因為從沒有想過拋棄她才這樣的嘛!」
「你忘了,那些介紹信我給你開的,都已經擂的高高一堆了!」
「這次支醫隊過來,你不也正好有機會給她瞧一瞧?我知道你這個人是沒那麼容易死心的,明年怕是攢了錢還要出去的!」
「當然,我曉得你擔心什麼!你瞧瞧四周,那幾個嘴賤的玩意兒怎麼會在這?
這是我家,他們敢來?這些年輕人,不都是跟你關係不錯的傢伙嘛!沒人會笑話你家屬的!」
「石叔!」袁國慶哽咽著,抬頭看了看四周,只看到了咧著嘴笑的年輕人,確實沒看到跟自己有過節的那幾個傢伙,便放鬆下來。
農村人很大部分是很樸實很實在的,但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也不乏一些壞種,整天造謠生事、惹是生非、嚼人舌根、戳人脊樑。
袁國慶和石杜鵑在村里,因為他兩各自的問題,那是深受其害。
但好在,石大寶宅心仁厚,嫉惡如仇,一直在村里注意著杜鵑家,照顧著他們。
袁國慶心底里感激,重重的嘆了口氣,低下頭道:「罷了,讓醫生……看看吧!」
「成!」石大寶這時才揮揮手,笑道:「小李,你跟隊員們會會診,放心吧!」
「好的!」李向南這時才放鬆下來,朝四周招了招手。
「國慶,你坐著,我那邊還有幾個領導要陪一下!」得到點頭,石大寶又招了招手,
「石強,你過來,陪你國慶哥坐一會兒!」
「噢!」石強揉著心口,鬱悶的踱了過來。
袁國慶從兜里掏出捲菸,十分抱歉道:「對不住,強子,剛才我有點激動,你沒事吧?」
「嗨,我能有啥事!我棒著呢!」
石強瞧他在捲菸,知道杜鵑家的情況,也知道袁國慶已經戒菸了,便壓了壓他的手,從兜里掏出勞動牌香菸,「別卷了國慶哥,我自己有!你抽不?」
看著這八分一包的香菸,袁國慶搓了搓手,攆了一根過去在鼻前聞了聞。
現在這種價格的香菸,他都覺得是奢侈。
石強嘆了口氣,劃著名火柴,一邊給他點菸,一邊道:
「國慶哥,小李醫生的醫術真的很強!說是妙手回春一點都不為過!
我親眼瞧見他給錦繡姑娘指導針灸,那麼多醫生都聽他的扎針哩!」
袁國慶驚訝了一下,扭頭看向被醫生們圍著水泄不通的區域,李向南好像是他們當中最年輕的,不覺更是震驚不已。
「他有這麼厲害嗎?」
袁國慶喃喃自語,他安安靜靜的坐在花壇邊的石頭上,心臟卻陡然有些激動起來,劇烈的心跳鼓譟的耳膜都在顫抖。
今晚四渡河的支醫隊員也在現場,所以李向南招呼大傢伙過來的時候,場面便顯得有些擁擠了。
林楚喬不是醫生,自然沒有往前湊,而是來到了屋檐底下。
沈千重和黃寧雷萬德平已經搬了椅子坐在了這裡,跟石大寶注意著場邊的動靜,也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袁國慶的到來,雖說很快就被眾人勸住最後被林楚喬平息了,但他們身為領導,自然也很緊張接下來的事情走向。
「小林,你剛才表現不錯!那一番話很振奮人心,也很讓人感動!」
黃寧雷不吝讚美,見她過來便笑著打招呼。
「黃隊,我說的可是真心話,一點也沒有誇大!」林楚喬看鄭乾在廚房裡已經跟石阿姨洗著碗了,便準備進去幫忙。
「那是自然,咱們這幫小伙子大姑娘一個都不差的!那真是……」
黃寧雷頓了頓,又笑道:「不拋棄不放棄的!」
「哎呀,小林,小鄭已經幫著弄衛生了,你今天休息休息吧,昨晚就是你幫忙的!你出去看看他們怎麼搞的!」
石阿姨卻把進屋的林楚喬又推了出來。
沒辦法,林楚喬只好拾了個板凳陪著幾個領導坐著。
看了一會兒,她的目光落在袁國慶身上,小聲問道:
「石書記,雖然我這麼問可能不禮貌,可袁國慶他怎麼不姓石啊?」
聞言,沈千重和黃寧雷萬德平也看了過去。
石大寶嘆了口氣,語氣飽含滄桑。
「你們有所不知啊,這袁國慶是插隊來咱這的,今年正好第十年了,他是老三屆學生,這一來就在這裡紮根了!」
林楚喬渾身一震,恍然大悟,可也隨即脫口而出道:
「那怎麼就不回去呢?帶著杜鵑姐回城去啊!」
「回去?國慶他哪兒還有家啊!」
石大寶唏噓不已,「國慶中途回去過,他爸媽都死啦,家也沒啦!你以為他不想回去啊!」
「杜鵑的爸媽也死啦!這杜鵑啊要是再走了,國慶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多慘啊!」
「他在這裡十年啦,早就將這裡當成家了!」
「可是這個家要是再散了,我真怕國慶承受不住啊!
他的青春獻給了三渡河,我作為書記,多心疼他這個小伙啊!」
林楚喬渾身一僵,瞬間鼻子一酸,淚水便在眼眶裡不停的打著轉。
她想起了李向南說過的那句話。
「你習以為常的一切,卻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終點!」
親人的離世,不是一場瓢潑大雨,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濕。
便是團圓,都成了某些人一輩子的遺憾,和奢侈的夢想。
袁國慶和石杜鵑,真的是相依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