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的最凶的當屬丁雨秋了。
從李向南進入廠醫院開始,她就對這個年輕人保持了最大的關注。
為他在急診科展現的能量感到高興,為他能為急診科提出改革而振奮,為他救了工人師傅、小元旦而感到幸運……
更為他一心一意為了醫療事業操心而感到欽佩,為廠醫院的發展絞盡腦汁而感到敬仰。
也為了他得到廠領導的認可,又獲得了廠里的分房而感到心安。
可現在,這麼好的一個人就要衝入洪水中去,隨時可能面臨失去生命的危險,雖然是為了給石錦繡治病,可她真是擔心的要死,害怕李向南真就這麼走了。
心裡而感到空落落的,有種撕心裂肺的後怕。
而林楚喬,在最後時刻站出來,替她去陪著李向南完成這次任務,她更是感到無比的敬佩。
沒有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能夠如此坦然,她承認自己也有過猶豫有過害怕,可林楚喬呢?
毅然決然,毫不畏懼,甚至還拿什麼表哥表妹的關係來安慰自己!
那是去三渡河啊!可不是說出去遊玩出去賞景!
丁雨秋,是真的為這兩人大無畏的精神折服了。
而其他人呢,時芳、鄭乾、桂景,都是有血有肉的人,跟李向南林楚喬相處這短暫的一兩天,早已看出來了他們優秀高尚的品格。
又怎能甘心看著他們直面死亡?
淚水早已模糊了她們的視線!
可包括丁雨秋在內,都深深知道,李向南想通過這次的冒險,為石錦繡的功能性失聲找到順利解決診斷的方法。
他們能做的,就是毫不猶豫的堅定支持他。
他把後背交給了他們,他們要給他最堅強的後盾。
「都抓緊了!」王德發死死夾住面前的小樹,雙手將繩索纏繞在胳膊上,提醒眾人。
聞言,所有人的心神都提到了最頂峰,將注意力發揮到了極致。
而此刻。
在泥濘的村道上,來了三道人影。
石錦繡和她隔壁的兩位鄰居大姐,一個石香,一個是石蓮。
「錦繡啊,你爺爺怎麼說走就走了呢!這下大雨呢非得往河對岸去幹嘛!哎,我怎麼勸都勸不動啊!」
「石大爺還不是想早點給錦繡攢出嫁的錢,想她找個好人家嫁了!我聽人說好像是跟人借驢車去了,他大概想去燕京呢!估計這會兒該往回走了!」
石香石蓮一唱一和的,拉著石錦繡往河岸邊走。
可是越靠近河岸,石錦繡的步伐就越是紊亂,到了離岸邊五六十米的時候,竟然不敢朝前走了,猶豫不決地直打轉,顯然是又忐忑又害怕。
兩人看在眼裡,也是急切,她們可是聽了石大寶的吩咐,好不容易把石錦繡說動了帶過來的。
這要是不能帶到河邊,那那幫醫生和石書記的所有謀劃就都落空了。
一切前功盡棄啊!
尤其是,可能那兩個甘願冒死給錦繡治病的英雄醫生還會面臨死亡的風險。
她們兩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啊!
更何況,石錦繡的命運,村里人都知道,她們身為鄰居,看在眼裡也是疼在心上,多希望這個丫頭能夠把啞巴的毛病治好,以後好好生活。
於是石香凝神看向遠處,啐道:「壞了,錦繡,我好像在岸邊看到你爺爺了!」
「哪兒呢?哪兒呢?完了,這麼大雨,石大爺不會趕驢車走進河裡了吧!哎呀,這沒下雨水道淺還可以過,這麼大雨河水肯定暴漲,他哪裡能過的來啊!」
「那怎麼辦?」石香默契的看向石錦繡,「錦繡,我們趕緊去勸勸你爺爺,等雨停了再過來吧!」
「對,我們三人站在岸邊大聲呼喊揮手,肯定能讓你爺爺看到的!他看到是孫女,肯定也會聽話的!這麼冒險的事情,老爺子也真是沒譜啊!」
「……」石錦繡聽著這些話,急得直哭,她多想衝去岸邊勸爺爺回去,可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她就對河水充滿了恐懼。
哪怕此刻,聽聞爺爺可能要趟河過來,焦急萬分,也無法克服心中那份恐懼。
眼看這丫頭急的淚水比打在臉上的雨水都多,石香石蓮更是於心不忍,幾次都想掉頭返回,可越是這樣,她們倆就越是想趕緊完成任務,徹底把這丫頭的病給治好。
噗通!
咚咚!
就在這時,河裡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什麼聲音?」石香自己也慌了,「錦繡,壞了,你爺爺掉河裡去了!」
說完,她拉著石蓮就跑,「錦繡,我們快去救人!」
「嗚嗚……」陌生的聲音從她喉嚨里擠出,她腳步慌亂的在原地打著轉,眼看兩個隔壁大姐越跑越遠,望了望如龍狂舞的雨勢,心下一急,擦著淚就沖向了岸邊。
「來了來了!」石強把剛剛敲完的鼓收進了草叢裡,急急忙忙把掛著的口哨吹響。
一聲哨音划過。
幾秒鐘之後,石錦繡衝到了岸邊,她急的在河梗上打轉,急切的拿袖子擦拭眼眶,去看河裡的情況。
可這一看,她瞬間就頭皮發麻,整個人直接呆住了。
只見河裡,哪裡有她的爺爺,只有兩個一男一女攜手走在齊腰身的河裡。
洶湧湍急的河水裹挾著千鈞之勢,衝擊著河岸,也衝擊著河道里的兩人。
大雨滂沱,雷霆萬鈞,石錦繡的視線頓時模糊了。
她好似回到了數年前的那個傍晚,也是同樣的天地一片昏沉,也是同樣的洪水吞噬著一切。
那兩道魁梧和消瘦相間的人影,一瞬間把腦海里塵封的記憶刺破出來。
她好像看到了自己親愛的父母,為了過河去四渡河村給她拿胃藥,被突如其來的山洪淹沒的那一刻。
石錦繡的思念泛濫成災,她心底里埋藏的悲傷這一刻如潰堤的大河逆流。
那一聲摯愛的呼喚好似頂破了千萬道禁錮,奔流到她死死壓抑了七八年的喉間。
「爸!媽!你們回來!」
「我不要你們去拿藥了!」
「我不要你們死啊!」
「爸……媽!別離開我!」
「我怕!我好怕!爸爸,媽媽!」
「你們回來!回來!」
石錦繡鼓足了全身的力氣,讓心底的吶喊隨著全身鼓動的肌肉朝著河裡宣洩,她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根本顧不得自身的安危,沖向了岸邊。
一如當年,她的父親毅然決然的將她高高舉向河道里唯一一支活下來的樹枝。
噗通!
她趔趄的撲到河岸邊,摔倒了爬起來,爬起來摔倒,口中仍高聲叫道:「爸,媽,你們回來!我病好了,我病好了……」
「錦繡!」一聲欣喜和欣慰的呼喚從林子裡衝來,石大爺喜極而泣出現在她身後,緊緊將她抱住,「你能說話了,哈哈哈,你能說話了!」
此刻的岸邊哭聲漫漫,連最鐵骨錚錚的沈千重也紅了眼眶。
但他沒忘記河裡還有兩個同志,等待著他的救援,高聲吩咐道:「快,把李向南和林楚喬拉回來!」
繃!
支醫隊的同志們,哪怕是女醫生,此刻也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會同村民們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把繩索那一頭的兩個人拖向岸邊。
感受到腰上的力度,李向南猛地將身邊那道嬌軀攬入懷裡。
力道這時傳來,已然走入沒胸深河道里的他們立刻被迴旋的巨大力量拽的往後倒去,他死死摟住懷裡的少女,盡力讓林楚喬的腦袋浮在水面之上。
澎湃的力道拽的不會水的少女早已嗆了幾口水,泥沙從她鼻中溢出,視線里全是昏黃的河水,她鼻子已然沒入水中數秒鐘,強忍著窒息的痛感,她本能的抓住從旁伸來的手掌,躍出水面張大嘴巴吸氣,好在身後立即感受到了溫暖的懷抱。
她仰頭靠在那道寬廣的身軀里,面頰貼在他溫暖的下顎上,伸手勾住了李向南的脖子,聽著岸邊撕心裂肺的哭聲,
她知道,他們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