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坐落在山清水秀的群山環抱之地,人傑地靈,鍾靈毓秀,雖只距離紅山縣城僅僅十五公里,但也是鳥語花香的世外桃源。
村里僅僅百來戶人家,可人口卻超過一千五百人,是周邊十里八鄉人丁最為興旺的村落。
村中百分之九十的人為李姓,老李家人不算最多的,可論資歷和人脈,卻也是村中數一數二的。
更別提到了李向南父親這一代,老大李富強在紅山縣政府上班,老三李富勤在縣城的國營農場工作,而李父李富貴是周圍幾個村子比較出名的醫生。
其實李家之所以聲望積累到這一代,達到了頂峰,與過去幾代人一直傳承著老李家的醫學有很大的關係。
往上數,李向南的祖父李德全,曾祖父李耀慶,那都是遠近聞名的老中醫,為李家默默積攢著力量。
是以,李向南這通電話打過來,大隊書記李富根怎麼敢耽擱?
掛了電話抓起桌上的草帽就往老李家跑,擋在他路上松碎的黃土全被揚了灰,一路紛紛揚揚的冒起了煙。
李向南娶了個從燕京下來的女知青,那姑娘還是整個紅山縣城最美的,這事兒在李家村可不是什麼秘密,早就人盡皆知了。
前些天,這老李家的兒子更是有出息了,聽說還去了燕京,在一個什麼醫院工作,這消息是從回村的李家老大李富強嘴裡傳開的,可信程度直接百分百,這李家村就沒有誰不羨慕的!
為啥?
一是李富強可是在縣政府上班,他嘴裡說出來的事情能有假嘛!人家老三現在正擱燕京和李向南在一起呢,就是他打回來的電話帶回來的消息,千真萬確。
二是,那可是燕京!
是首都!
這個地方,在普通老百姓的心中,是那樣的神聖和莊嚴,許多人一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了!
可是李向南如今在燕京工作,這可是整個李家村目前混的最好的年輕人了。
李富根可不敢怠慢了這小子,愣是把這半輩子最快的速度發揮出來了。
這個時候李家村施行的還是公社、大隊、生產隊的三級管理規劃,這個制度到84年的時候才改變,也就是那之後才有村委會的存在,生產隊才變為村民組。
李家村一千五百多人,一個大隊,分為了好多個生產隊。
從大隊辦公室,到老李家住的區域,實際上有2公里左右的崎嶇山路,等李富根跑到老李家一問,老三李富勤的媳婦正往地里送茶水,說二老今天下地了。
李富根直說我去送,接過裝著青瓷茶壺的竹簍就往地里跑,跑到半道害怕摔碎了老李家這金貴的瓷壺,就抱在懷裡跑,遠遠的,看到李富貴和老伴兒在樹下休息,笑的直搖手。
「老伴兒,那誰啊?朝咱喊啥?」李富貴天剛亮就跟老伴兒朱秋菊在地里幹活了,這會兒就坐在一棵樟樹下休息,自然發現了跑過來的李富根。
朱秋菊抬頭一瞧,扔掉了手裡的雜草,「是富根,他怎麼來了?隊裡不忙嗎?」
說完趕緊迎了過去,「哎喲,富根,不是讓兒媳婦送茶嘛,你怎麼給送來了?」
「呼,呼……」李富根跑的上氣不接下氣,這會兒話都說不出來了,指了指樹蔭,「去……去那說!」
李富貴也站了起來,對這位大隊書記他還是很尊敬的,「富根,你怎麼過來了?快歇一歇!」
「貴哥,」李富根走到樹下,兩手扶在膝蓋上彎腰喘著氣,擺擺手喘息了好半天,「幸好你今天沒去其他村看病……你……你兒子向南從燕京來電話了……」
「真的啊?」朱秋菊一喜,已經熱的頭髮沾濕的臉上立即滾下熱淚來,她懂事的用碗倒了一杯茶過去,「富根,你快喝點水,慢慢說!」
李富根是真的渴了,也不含糊,接住就咕嚕咕嚕的喝完了,又嚷著要了一碗。
「你慢點!」李富貴拿了草帽給他扇風,「我兒咋說?」
「你讓富根把茶喝完啊,你急什麼急!」朱秋菊拍了一下老伴兒,她臉上雖然急,可卻知道求人辦事的分寸,「富根,你慢點喝,咱不急,你喝完了再說!」
咕嚕咕嚕!
李富根喝完了兩大碗茶,把嘴一抹,「貴哥,嫂子,走,去大隊!向南打電話來了,說讓你們10點在電話旁等著,我馬上就來找你們了!」
「十點?」朱秋菊一愣,「那現在幾點?」
「看日頭,得七八點了吧?」李富貴抬頭望了望天。
朱秋菊臉色一變,「走走走,咱離大隊還有一會兒,現在就去!」
李富貴道:「你著啥急,兒子不說了是十點打電話來嘛,去早了有什麼用!」
「老李,是不是你兒子?你不想聽聽兒子在燕京過的好不好?萬一打來電話咱沒接到咋辦?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去!」朱秋菊大嗓門一出來,李富貴頓時投降舉起了手。
「富根,真的太謝謝你了!你還喝茶不?」朱秋菊搞定自己男人,又笑著問。
「不喝了不喝了,我喝飽了,那咱走吧!」
「成!」朱秋菊就等著這句話,不等兩人反應,嗖的一聲就躥了出去。
……
而此時。
李向南在邢春來辦公室,那是坐立難安,時不時的就抬頭看一眼牆上的掛鍾。
都說近鄉情怯,可在這個通信不發達的年代裡,等候電話也是一種煎熬。
更何況,李向南此刻不僅僅是煎熬。
上輩子,他的母親在中年時就仙逝了,並未等到他功成名就。
他外表光鮮,可讓人羨慕的人生光環之下,伴隨的是一輩子無法了卻的遺憾。
親人的逝世,不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而是貫穿了人生漫長的潮濕。
那一聲媽,李向南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叫過了。
但他也很慶幸,重生穿越給了他重活一世的機會,看著那通電話,他發誓這輩子要彌補掉所有遺憾。
看了看鐘,九點半了,李向南起身來到桌前,手放在了搖杆上,長長的吸了口氣。
邢春來嘆了口氣,微微的搖了搖頭,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起身,來到門口,打開門走了出去,將身後的辦公室暫時讓給了情緒難控的小李。
「喂,長途台嗎……」
接線轉接還要時間,李向南必須要提前打過去。
等到接線員詢問了信息後,李向南便開始醞釀措辭。
爸接的電話,我應該說什麼呢?
要是媽先接電話,我是先說醬菜好吃,還是分房了呢?
爸媽肯定會問小喬的事情,我該怎麼說呢?
腦海里模擬著可能面臨的場景,李向南一條一條的梳理著儘可能讓爸媽滿意的回答。
可他還是低估了親情的力量。
當接線員提醒可以通話的時候,李向南發覺第一個信號出去的時候那邊就接起了電話。
「兒子……」
那一聲呼喚穿透電波抵達耳膜的時候,李向南的喉頭卻驟然一緊。
千言萬語最終變成了一聲哽咽。
「媽……」
這一聲後,他的淚像是大江決了堤,潰散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