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國營飯店
天漸漸熱起來,夜更短,白天也更長了。
這天半夜,瑤瑤突然發起了高熱,周慧蘭是被身邊火疙瘩似的女兒給燙醒的,她著急忙慌的跑去敲響了陸家的門。
開門的是陸鳳霞,但陸長青的聲音緊跟著就從屋裡傳了出來。
衣裳都沒穿,提著藥箱就出了門。
小小的女孩,這一個月體重雖然沒掉,但長高了不少,四肢都細長許多,此刻難受得滿臉通紅眉頭緊皺,看得周慧蘭心都揪了起來,止不住的渾身發抖。
「別怕,」一隻手緊緊握住了周慧蘭的手腕,「就是吹了風,沒事的。」
對上陸長青堅定的目光,周慧蘭莫名心安了下來,腦海中女兒躺在太平間的冰冷畫面一下子消失殆盡,她有些虛脫的跌坐在地。
才發現陸長青竟然只穿了一條大褲衩和背心,就這麼跟她出來了。
孩子睡著,不好吃藥,陸長青就施了針,讓周慧蘭幫忙把孩子的背翻過來,衣服撩上去,腰眼處一塊兩厘米見方淺褐色的胎記,四個小圓竟然剛好成了一個貓爪的圖案。
陸長青一邊施針,一邊笑著跟周慧蘭閒扯,「她這胎記,倒跟我的差不多。」
周慧蘭抓著瑤瑤的手防止她亂動,聽見這話,下意識得朝陸長青的後腰看,「陸大夫腰後也有胎記?」
陸長青點了點頭,「也是在腰上,爺爺說是虎爪,小朋友們說是貓爪,他們都笑話我,我就跟他們打架,讓他們看看,我到底是虎是貓……」
「唔……」
陸長青突然側過身來,探著腦袋往他背心底下看得周慧蘭猝不及防,鼻尖擦著陸長青的手臂划過,突如其來的觸碰,讓倆人都愣住了。
陸長青仿佛又聞到了夢裡那股揮之不散的清甜桂花香。
而周慧蘭,只覺得懷裡像是揣了一隻兔子,躥得她幾乎按捺不住。
「你……」
「瑤瑤……」
倆人異口同聲的開口,卻又不約而同的噤了聲。
「瑤瑤明天,請假在家休息一天吧。」陸長青說著,拿過周慧蘭手裡的針包,拔下銀針收了回去。
周慧蘭點了點頭,才發現陸長青背對著自己看不見,這才補了一個「好。」
扎了針以後,瑤瑤的溫度下去不少,雖然還有點熱,但已經舒展了眉頭,周慧蘭送了陸長青出去,正要關門,他突然擋住了那扇窄小的木門。
「你……你去過寧安飯店麼?」
這莫名其妙的問題,直接讓周慧蘭的腦袋宕機了,可等她回過神來,陸長青早已經沒了蹤影。
寧安飯店,是安寧最大最古老的一家酒店,但陸長青莫名其妙的,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第二天一早,周慧蘭給瑤瑤請了假,守著孩子,豆漿也沒磨。
孩子的病,來的快去的也快,周慧蘭請假回來,退了燒的瑤瑤,已經揮舞著小鏟子,開始在院子裡霍霍菜園子了。
「媽媽,我今天真的不用上幼兒園麼?」
看著朝氣蓬勃的女兒,周慧蘭感覺自己不該請假。
昨晚泡得豆子都已經圓滾滾了,既然孩子沒事兒,周慧蘭也就繼續磨起了豆漿,這個點,早高峰肯定是趕不上了,但中午倒是可以去碰碰運氣,她少磨店,這豆子不也能少浪費點。
豆漿煮好,瑤瑤堅持要跟著出攤,周慧蘭乾脆就把攤子扎到了鼓樓正南邊,就在松柏街的街口。
因為八點多賣早點的時間已經過去了,這會兒街上明顯看不見什麼人了。
正裝豆漿呢,突然兩個頭戴白帽子腰上系圍裙的小年輕氣喘吁吁得停在了她的三輪車前頭。
「同志,你的豆漿是不……是不是三毛錢一袋!」
兩個小年輕一氣兒買了八袋,要不是實在抓不穩,他倆還想買更多。
尋思著這大客戶可能是慕名而來,周慧蘭正想跟倆人客套幾句,可他們乾脆利落的掏了錢,扭頭就跑。
從鼓樓向北,穿過松柏街再往北繼續走上兩百米有一棟水泥色的小樓,大門上頭紅底白字寫著四個大字「國營飯店」。
已經過了早餐時間,本該冷清的國營飯店裡頭,今天早上,卻是氣氛僵硬,人人自危。
「什麼狗屁大廚,連一碗豆漿你都做不出來,配拿菜刀麼你!」葉老一邊拍桌子一邊吆喝,「太平日子過久了,養得你們不知道天高地厚,做的這都是什麼東西,也敢往出賣!」
他是今早上沒買到周慧蘭的豆漿,才到這兒來的,沒想到一碗豆漿都差了那麼多。
「啪!」
桌上幾碗熱騰騰的豆漿,直接連碗給摔在了地上。
「一群廢物點心!做不出來,你們這國營飯店也別幹了!外頭來人嘗了你們的飯菜,那都是丟我們安寧市的臉!」這家國營飯店,不僅負責市政府的接待宴客,還是機關單位的大食堂。
老爺子拍桌子瞪眼睛,可那一群人卻只站著,哪個也沒動。
看得老人家越發生氣了。
「你你你……你們這一群廢物!」
說著捂著胸口就是幾步踉蹌,嚇得旁邊幾個經理都趕緊上前去扶,好懸沒有真把老爺子給摔著。
正僵持著,外頭突然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隨著那一迭聲的「買到了!」,整個大廳的所有人,都跟著鬆了口氣。
一共八袋子的豆漿,倒進鍋里大火滾開,醇厚的香味兒立馬瀰漫了整個飯店大堂。
剛才還蔫頭巴腦暗地裡不服的大師傅們,這會兒臉上都有了動容。
這是什麼豆漿啊?
不就是黃豆加水磨成水兒,這玩意兒還真能給做出花兒來?
大師傅們紛紛表示不服。
葉老就著現炸的油條喝完一碗,心滿意足的吧唧吧唧嘴,丟下一句,「你們也學著點兒」,抬腳就走了。
國營飯店的後廚里,大師傅牛廣德盯著那碗異常香醇的豆漿,一臉沉思。
最近,店裡豆漿賣得確實是一少再少,他也隱約聽左鄰右舍提過,說有一家豆漿特別好喝,但豆漿麼,好又能好喝到哪兒去?
直到今天。
「師傅,那賣豆漿的是個女的,胖乎乎的,攤上就只有豆漿。」出去買豆漿的徒弟匯報細節。
但牛廣德卻覺得,能做出這樣的豆漿,那人絕對不可能只會做豆漿。
擺了擺手讓人都退下去,看來這事兒還真得他親自去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