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男人
一床褥子，兩床被套，還有兩套洗淨迭好的床單，有兩位師傅幫忙，一趟就全都給搬下了樓。
周慧蘭展開一條床單墊在了三輪車裡，兩邊多餘的在上頭紮緊，又能防髒還能防止路上顛簸掉下去。
裝好東西，幼兒園也差不多該放學了。
幼兒園就在家屬院對面的街上，那塊人多不好走車，周慧蘭就叫兩位師傅在家屬院門口等她，自己過了馬路去接孩子。
可她這才過了馬路，後脖領子突然一緊，只覺得一陣風從腦後來，她抬手回身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兒，就聽見了王建業哎呦一聲慘叫。
「哎呦我的手……周慧蘭你個不要臉的臭表子，你敢打老子哎呦……哎呦殺人了啊……」
他這麼一嚷嚷，本來擠著接孩子的人群自動靠邊給讓出了片空地來。
周慧蘭這才看清了王建業，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從拘留所出來了，而他身旁站著個高瘦白淨的男人，細長臉、丹鳳眼，雖然身處嘈雜，可周身卻仿若高山雪嶺般透著一股冷意。
剛才是他攔住了王建業？
周慧蘭沒看見，一時也不敢確定。
「挺大個男人，怎麼打女人啊……」
人群里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縱然這女人是周慧蘭這樣膀大腰圓，縱然王建業此時臉色慘白，捧著手哎呦哎呦的汗珠子直往下掉。
見眾人紛紛指摘自己，王建業強忍著痛回了一句，「你們懂個屁，她是我老婆，老子打老婆關你們屁事兒！」
他不說還好，一說這話，人群里數落他的聲音更多了，這年月不打老婆的男人很少，但追到大馬路上來打老婆的，也很少見。
「這不是跑大車那個王建業麼，他不是殺了人被派出所抓起來，咋就跑出來了啊？」
不知是誰認出了王建業，這話一出，本來自動散開的人牆，瞬間又往後退了一大步。
殺人犯啊，惹急了萬一給誰來一下，多嚇人啊。
本來看熱鬧的人群一下散去了大半，王建業疼得幾乎連坐都坐不住，直接躺在了地上。
周慧蘭不知道王建業怎麼了，但已然明白是那高瘦男人幫了自己，剛想上前道謝，那高瘦男人卻突然衝著王建業問道：「背後偷襲、打女人，皆不是君子所為，你可知道錯了？」
那架勢，活像要收小青進佛門的法海，一本正經又充滿說教。
王建業疼得已經說不出話了，卻死死拽著男人的褲腳，不停點頭。
高瘦男人於是彎腰扶起了他，對著他的胳膊上下一托，王建業臉上的痛楚之色立馬平緩了下來。
他動了動胳膊，發現真的不疼了，回身惡狠狠得瞪了那男人一眼，雖然滿臉忿忿，卻到底沒再敢伸手。
高瘦男人轉身要走，周慧蘭趕緊追了上去，「同志，剛才謝謝你幫我解圍了。」
可高瘦男人已然頭也不回的過了馬路。
「好看麼？」
王建業的聲音突然在耳後響起，嚇得周慧蘭一個激靈，轉身就是一巴掌甩了過去。
猝不及防的王建業生生挨了這一巴掌，沒想到周慧蘭的力氣這麼大，只覺得腦瓜子嗡嗡響，回過神抬手就要把場子找回來。
周慧蘭當然不會站在那兒挨打，一巴掌擋住了王建業的胳膊，衝著他褲襠又是重重一腳。
半點沒占到便宜的王建業登時夾緊了褲襠，雙腿扭成了麻花，顫巍巍得伸手指向周慧蘭，「臭三八，你敢打老子……」
話雖狠，但娘們兒唧唧的腔調，卻引得旁邊路人哄堂大笑。
「王建業，你自己在外頭養女人想離婚就明著說，老娘才不稀罕你這破爛玩意兒！滾遠點，要不老娘打死你！」壯碩的身軀，再加上惡狠狠得目光，別說王建業，旁邊看熱鬧的都怕了。
「周慧蘭，你同意離婚？」王建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對！我同意，今天民政局下班了，明天一早九點鐘民政局見，誰不去誰孫子！」
王建業兩條腿扭成了麻花，「行！誰要不去誰孫子！」
說完轉身，努力繃直了兩條腿就走，只是那腿不受控制的總想往一塊兒扭。
「王總經理，扭秧歌呢！」
不知是誰擠兌了一句，人群中立刻爆發起了一陣鬨笑。
孩子們從幼兒園出來，看熱鬧的人早就已經散了。
好容易等到女兒的班級排隊出來，周慧蘭高興的沖瑤瑤揮手，然而小丫頭卻一直低著頭，始終沒往周慧蘭這邊看。
隔了十幾年的光陰，周慧蘭早就不記得從前接孩子是什麼情形了。
等到孩子們到門口一鬨而散，她這才看清，瑤瑤的眼睛紅紅的，顯然剛剛才哭過。
周慧蘭一時有些無措，蹲下小心翼翼的牽住女兒的小手，輕聲問道：「寶寶，怎麼哭了呀？在幼兒園不高興了麼？」
王靜瑤始終低垂的小腦袋，這才抬了起來，慢悠悠的點了點頭，隨即把臉埋進了周慧蘭的肩頭，「媽媽，我可不可以不上幼兒園了？」
雖然房子租在了老城區，周慧蘭也打算給女兒換個幼兒園，但因為搬家的轉學和孩子自己不願意上學，那完全就是兩碼事兒。
只是怎麼問，瑤瑤都不肯說。
「那媽媽去問你們老師好麼？」
瑤瑤這次倒是點了點頭。
園門口的家長已經散得差不多了，老師們也都回去了，周慧蘭跟門衛說了一聲，牽著女兒就又回了幼兒園。
學生們都散了，幼兒園裡空蕩蕩的。
老師辦公室的門似乎沒關，老遠就能聽到裡頭的說話聲。
「看吧，我說了那小胖墩見著家長也不敢說。」
「還真是，賈老師您這法子我得學學，不過那孩子身上有傷，回頭家長再來鬧怎麼辦啊？」
「誰能證明她是在幼兒園傷的？再說了，她爸都成殺人犯了，誰會信她的話呀？你沒瞧見那胖丫頭齜牙咧嘴的狠毒樣兒，那麼點大歲數，就把人宋家寶按在地上打，那可是宋廠長家寶貝孫子啊，得虧我看見跑了過去，要不且有得鬧呢！」
周慧蘭不自覺得屏住了呼吸，一低頭卻發現女兒的小腦袋，又深深埋了下去。
「瑤瑤，老師打你哪兒了？」
媽媽的問題，讓王靜瑤一下抬起了頭，滿臉詫異，「媽媽，你不怪我？」
周慧蘭也被女兒的問題問愣了，隨即笑著揉了揉女兒毛茸茸的小腦袋，「為什麼要怪你？瑤瑤受了欺負，媽媽應該幫瑤瑤討回公道，怎麼會怪你呢？」
「嗯！」瑤瑤重重的點了點頭，「媽媽，宋家寶說我爸爸是殺人犯，還說我是肥豬，我才推他的，但是我沒打到他，賈老師就把我推開了，胳膊流了好多血，還罰我在牆根站了一天。」
聽到女兒的話，周慧蘭不自覺得握緊了拳頭，感覺自己連呼吸都無法控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