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福寶注意到爸爸的表情，嚇得往媽媽懷裡縮了一下。
福寶爸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太難看，不光女兒注意到，車上還有其他人都奇怪的看著自己。
他摸了摸鼻子，輕笑著說：「坐車有點不舒服。」
這個理由倒是沒人多想。
村鎮回縣城的路大多都是土路，昨天晚上還下了雨，縣城感覺不明顯，但鄉下的路濕了就難走，一輛中巴車在路上搖搖晃晃，明顯得讓人無法忽視。
福寶媽還貼心的從口袋裡拿出薑片：「都說了吃點東西再回來，現在趕著回來，你本來胃就不好，暈車更難受。」
福寶爸把薑片貼在手腕上，聽著旁邊人對他們一家的誇讚，直說福寶媽是個賢惠的好老婆，說福寶爸好福氣。
這樣誇讚的話才讓福寶爸的臉色好看起來。
是啊。
他們是這麼幸福完整的一家。
段述南那個鰥夫，還是二婚離婚了的鰥夫，有什麼資格跟他比？
他是大學生，老婆也是大學生。
女兒的成績是暫時不如段述南的女兒。
可誰說成績就決定一切了？
他大學班上的同學還有的到現在都只是一個小職員，他現在可是廠里能說得上話的領導。
福寶命里那麼多貴人，就是什麼都不做，也比段嘉嘉的未來光明！
對，就是這樣！
一家三口回到大雜院，耳邊還是有關段家的事情，一路做好各種心理安慰的福寶爸差點就繃不住了。
「真是有錢燒得慌。我看他們父女兩個以後怎麼過日子。買車了不起，裝電話了不起。真是燒得慌。」福寶媽系上圍裙，在廚房裡動作不自覺的大了些。
從前處處順眼，處處都覺得貼合心意的廚房，現在怎麼看都不舒服。
做飯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想，有車是什麼感覺，有電話是什麼感覺。
要是有了車和電話，她肯定要拍幾張照片。
她廠里就有同事拍那種在家假裝打電話的照片。
相較之下，福寶想的卻是月考成績。
段嘉嘉會考第幾名？
普通班果然還是比不上重點班。
考試的時候除了數學題段嘉嘉做得慢，其他科目的時候，福寶自己才做到第二面，段嘉嘉就已經翻到了第三面。
要說段嘉嘉是亂做的。福寶自己都不相信。
吃過飯，福寶躺在床上，隔著蚊帳看窗戶。
是從什麼時候起的？
她開始嫉妒羨慕段嘉嘉了？
段嘉嘉從前的成績也不差，可那個時候的段嘉嘉根本不會被人注意到。
段嘉嘉和段述南父女倆就像是大雜院裡的背景板，無人在意。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就像是舞台上的主角了？
好像……
福寶翻身，抱著小兔子娃娃。
好像是從段嘉嘉死裡逃生開始的。
她盯著牆壁，雙眼藏在一片幽暗裡。
如果……
如果段嘉嘉死了，那就好了。
——
雖說國慶後就要上課，但學校今年開始就要舉辦運動會。曹雪萍說起這事兒的時候就是一臉的不贊成，煩躁的表示，這就是上面安排的任務。
段嘉嘉發誓，她分明看見老曹的嘴唇動了動，是無聲的罵了句髒話。
不光曹雪萍覺得運動會沒必要，段述南也這麼認為。
「你們學校什麼時候還要開運動會了？從前都沒聽說過。」饒是如此，段述南還是做了一桌子豐盛的早餐。
麻圓是夾豆沙的。
還買了炸得脆脆的油條。
熬得剛好的米粥，不會太濃，又不會太稀，還能喝出一點點米的甜香。
「老曹說是今年才安排的任務，要追求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段嘉嘉聳聳肩。
她沒有什麼好歧視的，只是單從條件上看，一中連一個標準化的操場都沒有，跑道都是廢煤渣鋪出來的。而且這已經是在縣裡穩坐第一的好條件了。
三中面積比一中大，但操場都是今年才割掉雜草開闢出來的。
城市的孩子可以追求這個全面發展。
像他們這樣小縣城的學生，沒有那個條件。
就算是有心，也是心有餘力不足。更不要說他們連心都沒有。
運動會三天，但各科老師以國慶放假的理由發下來的試卷，壓榨一下時間，四天剛好。
段述南聽了，果然輕嗤一聲：「真要全面發展，那就讓分數線低一點，沒那麼大壓力，才有時間去發展別的。」
本省的家長對分數線都有怨言，卻毫無辦法。
只能揮著鞭子讓孩子努力。
他們只能用這樣笨拙的方式讓孩子飛出這個地方，不要回來。
去外面落地生根，都比留在這裡，將來再揮著鞭子趕下一代奔赴在追趕分數線的路上來得好。
段述南不會逼著段嘉嘉讀書。
他想得跟大多數父母不太一樣。
自己之前都沒有那麼努力，憑什麼要孩子拖著一家老小去拼？
老母雞也想下鳳凰蛋？
他自己從前都得過且過，卻反過來要求段嘉嘉上進，這不是開玩笑呢？
「你該做的做，不該做的別做，老師說你，你就說是爸說的。」段述南吃得飛快，然後在旁邊用把缸裝了一把葡萄和兩塊剝好皮去了籽的柚子肉。
怕會不小心弄翻了，還用繩子將把缸的蓋子和身子綁起來。
「這些水果你帶著吃，薄荷涼茶給你灌好了。爸今天送你上學，以後可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以後我出門得早，你就自己吃飯。我會把早飯都準備好，聽見了沒？」段述南絮絮叨叨，生怕有什麼沒有準備好的。
段嘉嘉坐在餐桌邊吃完最後一口麻圓，幫著把碗放到後面的水池裡。
「聽見了！爸，你也帶一壺水，該上廁所上廁所，該喝水就喝水，千萬別忍著。不然容易生病的。」段嘉嘉也在旁邊叮囑。
計程車司機的職業病不是關節方面的，就是前列腺。
無非是久坐、憋尿這類習慣導致。
段嘉嘉提醒段述南：「記得跟國慶叔和小武叔也說一聲，這可是我打聽到的。」
段述南沒好氣的拍了段嘉嘉的後背一下，笑道：「我們之前也是老司機，這些都清楚。」
除了趙武，段述南和劉國慶都是多年的老司機了。
運輸隊裡就有不少人有這些毛病，他們當年入職的時候就聽前輩們叮囑過。
段述南還好，劉國慶的坐骨神經有些小毛病，但在老家一個被下放後沒走的老大夫扎了幾次針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