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0章 細思量
惠特曼的聲音，聽起來可稱不上友好，滿滿的興師問罪的味道。
馮一平雙腳往桌上一翹，「嘖，這才是我熟悉的惠特曼，」
氣勢洶洶的惠特曼，聽到馮一平這話，差點就脫口而出一句，「你是賤嗎，見不得人跟你好好說話？」
但是想一想馮一平這話的內涵，想一想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好像，他這話說得也沒錯？
但是，現在可不是自我反省的時候，她壓住火氣，低聲問馮一平，「你難道不覺得，我們的報價，充滿著對你的尊重和誠意？」
儘管這一次，她有所克制，但話音里，依然帶著股凜冽的寒氣，就像才過去不久的冬天一樣。
「尊重和誠意？抱歉，我真的感受不到，」馮一平搖頭。
「這樣的條件，還不能讓你感受到我們的誠意？」惠特曼停頓了一下，「那麼，我想我們只能……」
「讓我問問你惠特曼，如果我們到兩年後，也就是07年，你覺得我們能把Skype的用戶發展到多少？3億，不算多吧，」
惠特曼沒說話，那當然不算多。
實際上，按Skype現在發展的速度，按他們的團隊，目前正在和好幾個國家，同時談准入的問題，就是到06年底，實現這個目標，好像也不難。
「如果那時，我們也能實現盈利，你覺得，我們能不能把它運作上市？」馮一平接著說。
惠特曼說不出話來，那當然能！
「上市之後，就算10倍的市盈率，這總該沒問題吧，」
那自然沒問題。
美股的市盈率，雖然相對理性，但對一家像Skype這樣帶著光環的高科技公司來說，無論如何，不會只有10倍的市盈率，就是40倍，那也是合理的。
「你覺得，在這兩年的時間裡，我們能增加多少成本？5億，夠不夠？我們乾脆算10億好了，」
那自然是夠了。
相對來說，Skype絕對可以算是一個輕資產的項目。
「那麼，以你的專業經驗，你來判斷一下，一家全世界超過3億用戶熱捧，而且這個用戶數還在源源不斷的增長，並且已經實現盈利的公司，在納斯達克上市，哪怕只有10倍的市盈率，它的市值，應該在多少？」
「你覺得，會只有50億嗎？」
惠特曼還是沒話說。
按現在這麼多人對Skype的熱捧，按美股現在對高科技的熱情，尤其是在有馮一平參與的情況下，以他在全世界的影響力，以他和美國金融界的關係，這樣的基本盤，實現50億美元的市值，真不難。
「那麼，剩下來唯一一個關鍵的問題，就是到時Skype能不能盈利，」馮一平說。
「讓我問問你，惠特曼，你覺得，兩年後，我能讓它實現盈利嗎？」
惠特曼啞口無言。
她相信，只要馮一平想做，那自然是能的。
再說，按美股的規則，其實，能不能實現盈利，並不是必要條件。
「所以你告訴我，這就是你對我的尊重和誠意？」
「馮，我相信你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到你……」惠特曼的聲調，軟下來許多。
馮一平不等她說到「但是」，就打斷了她的話，「如果我們還打算持有兩年，你覺得，到那個時候，40億美元的報價，很有誠意？」
如果按馮一平所描述的，那可以說是相當沒有誠意。
「惠特曼，儘管一直以來，我們對有些問題的看法不一樣，但對你的專業能力，我還是非常欣賞和欽佩，」
你其實只說欽佩最好。
「你在領導eBay成為全球最大電商的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決斷和魄力，絕對無愧於你矽谷女王的稱號，」
拿著電話的惠特曼，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她還不知道，自己在獲得了那麼那麼多的來自全世界各種各樣的讚揚和肯定後，還能為一句這樣帶著褒獎的話，如此激動。
或許，是因為在馮一平面前，始終就沒有占據過上風？
或許，是因為在心裡，其實對馮一平的所作所為，真的是相當欽佩？
或許，事來自競爭對手的肯定，更是難得？……
總之，馮一平的這句肯定，讓惠特曼忍不住會想起了從小到大，自己所受到的那些印象深刻的表揚。
但是，欣喜和高興過後，她忽然警覺起來。
來自競爭對手的誇獎，那可不一定是單純的，或者說，有極大的可能，那一定帶有不好的目的，麻痹，那是首先能讓人想到的一個可能。
馮一平在這個時候誇獎我，是為了麻痹我，讓我看不到Skype接下來的發展，會遇到的一些致命性的問題，所以讓我同意40億美元的一口價？
Skype在發展中，可能會遇到哪些致命性的問題？
惠特曼想不出來。
不是她一時想不出來，在當初決定收購Skype的時候，他們自然就做了嚴密的風險評估。
評估的結果是，按照現有的發展模式，他們找不到Skype有面臨致命性的問題的可能。
因為說起來，Skype的發展中，最大的問題，就是各國的准入，按現在的趨勢看，他們已經順利的獲得了包括美國和歐洲的一些老牌強國在內的准入，以及世界上除中國之外，絕大多數有影響力國家的准入。
其中的不少，甚至還是主動和Skype談准入的問題。
這道門檻之後，Skype的發展，就完全不用操心。
因為它和馮一平的Facebook一樣，基本上不用投入多少宣傳，只靠大家的口碑，就能迅速的發展大量用戶。
而且和Facebook一樣，Skype的用戶粘性還會非常高，原因很簡單，無論是對公司用戶，還是對個人用戶來說，這都是一款能大幅降低他們通訊費用的好產品。
只要你每天要打電話，那就每天都會用到它。
就從惠特曼的了解來看，eBay員工中的很多，現在每天都離不開Skype。
這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至於說盈利，馮一平說得對，就不說發展到3億用戶，就是只有2億用戶，對這樣粘性非常高的2億用戶，做點什麼不能賺錢？實現盈利，是很難的一件事嗎？
再說，把Skype整合到eBay里，這能為公司的主業，電商業務，帶來多大的增長？
「既然如此，馮，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你看惠特曼，Skype目前有多受歡迎，你比我更清楚，這麼說吧，如果不是創始人曾斯特羅姆強烈希望現在出售，我想，包括我在內，董事會的成員，沒有多少人會想在這樣局勢大好的情況下，做出這樣的決定，」
「而曾斯特羅姆之所以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我想你也能清楚，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們一樣，能承受巨大的壓力，都能有像我們一樣堅強的意志，和相信一定能夠成功的信心，」
「我們能理解他在經歷過一次慘烈的失敗後，急於鎖定現有成果的迫切，」
這一點，惠特曼和手下也早就研究過，如果不是之前研發的KaZaA，在看似一片大好的情況下，最終只給曾斯特羅姆和他的團隊，帶來很少的回報，和很多的麻煩，他們相信，曾斯特羅姆也不會想到要把這款絕對稱得上現象級的產品，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情況下出手。
所以一開始，他們就有些擔心，擔心Skype會改變主意。
何況還有馮一平這個多半也對Skype有興趣的傢伙。
「但是，就算是出售，無論他還是我，或者是Skype董事會的其它成員，都希望能給它找到一個最合適的買家，」
「開發者對自己產品的感情，我想你最了解不過，」
但即便是這樣，也不能讓你們就不追求更高的報價，惠特曼心說。
當然，這一點，她同樣能理解，誰不會說這樣的場面話？誰會拒絕更好的回報？尤其是曾斯特羅姆力主出售Skype的動機，就是為了獲得高額的回報。
惠特曼確實也同意馮一平所說的那一點，確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他們倆一樣，對自己，對未來，充滿高度的自信。
就像那些中了大獎的美國民眾，儘管他們都知道，把中得的那些巨額大獎，分成29年逐年領取，不但更有保證，至少你要29年，而不是短短的幾年，才可能把那些錢揮霍一空。
而且到手的金額也更高，因為你只需為獎金繳稅，而不必為投資所得繳稅，而且為獎金繳稅的額度，也逐年降低。
但是迄今為止，絕少人選擇這麼做，絕大多數人，還是寧願一次性繳稅兩次，為獎金繳稅一次，為投資所得再繳稅一次，最後只到手大約中獎金額的一半多一點的現金。
那些人，只能說是幸運，其實並不具備成功的特質。
「我看得出來，你對Skype有多麼看重，但是我更欣賞的，是另一些情況，我們知道，eBay這些年，也有不少併購，讓人覺得欣慰的是，那些被你們收購的公司，儘管並不是所有的都能有良好的發展，但至少不會像我們知道的那些公司一樣，被譽為是創業公司的殺手，」
惠特曼知道，馮一平這說的是雅虎。
「同時，作為一家高科技公司，eBay無疑具備成功的運營Skype這樣的產品的能力，」
這說的，自然就是新聞集團。
相對來說，對如何依託網際網路來運營，他們算是個外行。
而很多行業，最忌諱的，就是外行指導內行。
「你同樣也清楚，到了你我今天的地步，在商業回報之外，我們還有很多其它的因素需要考慮，」
雖然馮一平說得比較晦澀，惠特曼還是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到了他們現在的地步，比如說聲譽，確實也是必須考慮的一個問題。
即使馮一平拒絕了eBay，把Skype，以更高的，或者是差不多的價格，賣給了雅虎或者是新聞集團，但後兩者沒能經營好它，這無疑會對馮一平帶來負面影響。
「我不能說得更多了，從我的角度來說，說這些，其實已經不合適，但是誰讓我的這些顧慮，可能沒有多少人能懂？」
「我相信你也明白，對於我來說，Skype這樣的產品來說，無論是擁有還是出手，都不是問題，何況，還有包括微軟在內，那麼多對它大感興趣的公司，」
本來還對馮一平的這番話，多少還與些狐疑的惠特曼，聽他這麼說，馬上覺得，自己的那些顧慮，有些多餘。
她甚至難得的覺得有些羞愧，一個無論如何，都值得自己尊敬的競爭對手，能說出這樣的話，我還表示懷疑，是不是太不應該？
「馮，說說你的條件，」
「我想說，你們總的報價，算是在我們的接受範圍之內，好了惠特曼，我想你已經充分的明白了我的意思，何去何從，就看你了，再見，」
「餵？」惠特曼忍不住叫了一聲，卻只聽得到「嘟嘟」聲。
但是，你竟然都不提PayPal你想投資多少嗎？
她放下電話，坐了好一會，在窗前站了好一會，又在辦公室里走了好一會，最後通知秘書，「讓他們半個小時後，在會議室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