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的心劇烈跳動著，像他這般聰明的人，怎會不知陳大學士準備做什麼。

  一時間，他心緒如潮水般翻湧。

  若此事能成，既能救出母親，又能除掉雲北霄。

  若失敗，陳家必將遭受滅頂之災。

  一時間，四皇子難以抉擇。

  他欲張口相勸，但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這是一場豪賭。

  他並非沒有下注的勇氣，只是還沒做好承受失敗的決心。

  陳家於他而言，是最為親密的盟友。

  如今母妃已然出事，若陳家再遭變故，他無疑如失一臂。

  「舅舅，萬一出事……」

  四皇子艱難地開口。

  陳大學士深深看了他一眼，說道：「若真有意外，你照顧好雅雯，就讓她在你府上做個側妃吧。」

  自五公主和柳清婉相繼出事之後，陳家對陳雅雯的看管極為嚴格，幾乎不讓她出門。

  以陳家的家世，陳雅雯進入皇子府做正妃也是綽綽有餘的。

  更何況陳大學士還是四皇子的舅舅。

  四皇子心中滿是愧疚，當即說道：

  「讓雅雯表妹做側妃實在是委屈她了，舅舅放心，此事過後，不管陳家如何，我都會進宮向父皇請旨迎娶雅雯表妹。」

  陳大學士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說道：

  「四殿下重情重義，陳家願為四殿下赴湯蹈火，此事我定會好好謀劃。」

  「嗯。」

  四皇子鄭重地點頭，叮囑道：

  「舅舅，萬事小心。陳家……」

  他的話音一頓，神色痛苦。

  「舅舅，我不能失去母妃和陳家，舅舅即便要有所行動，也要深思熟慮，儘量不要牽連到陳家。」

  「嗯，老臣明白。」陳大學士神色凝重。

  為了陳家，他定會小心行事。

  作為四皇子的親舅舅、賢妃的親哥哥，他既要幫賢妃，更要掌好陳家這艘大船的舵。

  他會營救賢妃，在四皇子尚未出事之時盡力幫他，但絕不會拿整個陳家去冒險。

  而且，此次之事，也無需他親自出面。

  只需設計好一切，讓雲北霄和皇帝懷疑不到他身上便可。

  就算敗露，他也會提前找好替罪羊。

  陳大學士在四皇子府逗留許久才離開。

  送走陳大學士後，四皇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隨後便前往宮中為賢妃求情。

  畢竟賢妃是他的母妃，母妃出事，他這個做兒子的若毫無作為，難免遭人詬病。

  甚至可能會讓父皇對他心生不滿。

  然而，皇帝心中煩悶，並不願見他。

  四皇子也不氣惱，只是靜靜地跪在御書房外。

  傍晚，大雨傾盆而下。

  四皇子仍跪著，一動不動，任由雨水澆在身上。

  只覺得這一場雨來的非常及時。

  心裡琢磨著皇帝會在傍晚時分用膳，出來就會看到他此刻為母求情的狼狽，繼而心生愧疚。

  就算傍晚時分他不出來，也會在亥時左右回寢殿，一樣能看到他此刻的狼狽。

  希望這場雨暫時不要停。

  皇帝始終在御書房中埋頭處理各種奏摺政事，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暫時的忘卻煩惱。

  可他的腦海中還是不時閃過龍影衛查出的消息。

  龍影衛查到那些碎片確實沒有任何問題。

  並非藥物揮發後無法查出，而是確實不存在藥物。

  這也就意味著，柳煙柔極有可能真的懷孕了。

  但也有可能是他們沒有查出，有人在其他地方下了藥。

  倘若柳煙柔懷孕了……

  那豈不是說雲北霄並非太監？

  想到雲北霄可能不是真太監，皇帝心中難掩喜悅，但緊接著又湧起一股被欺騙的憤怒。

  整個下午，他都在喜悅與憤怒之間徘徊。

  若雲北霄不是太監，他就可以讓其認祖歸宗。

  雲北霄聰慧過人，能力手段皆不俗，是他幾個兒子中最為卓越的。將皇位交給他，皇帝很放心。

  更重要的是，他是麗妃的孩子。

  皇帝覺得對不起麗妃，若將皇位交給麗妃的孩子，日後見到她，也能有所交代了。

  但一想到雲北霄可能欺騙了他，皇帝心底又充滿了失望。

  他到底是不是太監？

  是處心積慮地假扮太監接近自己，還是另有原因？

  皇帝心中煩躁不已，根本無暇顧及賢妃和四皇子。

  就連大太監稟報四皇子求見，他也並未放在心上，更不知四皇子此刻正跪在外面。

  屋外，雨勢越來越大。

  大太監看了一眼跪在大雨中的四皇子，又看了看屋裡正伏案忙碌的皇帝，搖了搖頭。

  四皇子身邊的小太監上前悄悄遞上一個銀袋子，說道：

  「公公，您看能不能再幫忙通報一下？」

  大太監自然不想得罪四皇子，面露難為之色，說道：

  「陛下剛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擾，這……我等會兒進去看看吧。」

  「多謝公公。」

  小太監連連道謝，隨後趕緊去幫四皇子撐傘。

  但雨實在太大了，四皇子跪在地上，衣服早已濕透，頭頂的油紙傘也無法遮擋多少雨水。

  四皇子問道：「怎麼樣了？」

  小太監回答道：「白公公說等會兒會去通報。」

  「嗯。」

  四皇子點了點頭，跪得更加筆直。

  他並非有受虐傾向，在此跪著，是做給皇帝看的。

  若皇帝看不到，那他跪得再久也無意義。

  大太監很快進入御書房，將燭火挑得更亮一些，然後接過小宮女研墨的活兒。

  趁著皇帝換奏摺的間隙，大太監小聲稟報導：

  「陛下，四皇子……」

  皇帝正煩躁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怎麼？你也被他收買了？」

  「陛下恕罪，四皇子身邊的小太監來求了奴才多次，奴才實在沒辦法，也不忍心看四殿下跪在外面……」

  大太監不停地磕頭。

  皇帝的眼神卻越發冰冷，說道：

  「他愛跪就讓他跪著！看他也不是真心在外面跪著！滾出去！」

  大太監連跪帶爬地出了御書房。

  皇帝生氣時的聲音本就不小，外面的四皇子聽得清清楚楚。

  看到大太監狼狽的樣子，四皇子心中一片冰涼。

  他並沒有怨怪大太監，畢竟大太監已經盡力了。

  只是，他還有必要繼續跪在這裡嗎？

  他跪在此處是為了讓皇帝看到，可皇帝顯然不願見他，那他繼續跪著似乎也失去了意義。

  四皇子皺著眉頭思索著，忽然直直地倒了下去。

  「殿下！」

  小太監大驚失色。

  「殿下，您怎麼了？您別嚇奴才啊……殿下……快來人啊，四殿下暈倒了。」

  小太監大聲呼喊著。

  御書房內的皇帝聽到外面嘈雜的聲音，皺起眉頭，問道：

  「怎麼回事？」

  大太監趕緊進來稟報：

  「似乎是四殿下暈倒了，陛下，要不還是見見四殿下吧。

  四皇子身體一向康健，去年秋獵還能獵到老虎，這次忽然暈倒，想必是淋雨的緣故……」

  皇帝原本有些動搖的心瞬間變得冰冷。

  是啊，他這老四身體一向很好，去年秋獵時，同樣的下著大雨還能獵回一隻老虎，這會兒怎麼可能淋點雨就暈倒。

  這分明是故意做給他看的！

  皇帝最討厭這樣的算計，眼底閃過一絲厭惡，直接說道：

  「他愛淋雨就讓他淋，讓人盯著他跪，誰都不許替他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