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恐怖的礦井

  第687章 恐怖的礦井

  那傢伙這一槍,看似是隨意的往他身後後一甩、似乎又是直奔羅旋而來!

  但其實不是。

  這一槍精準無比,「砰」的一聲!

  就將放在木樑之上、用紅布包裹著的「鎮梁包」給打的支離破碎!

  裡面包裹著的五穀雜糧、還有三枚銅錢,紛紛灑灑的飄落下來。

  這種「鎮梁包」,是特別講究風水、特別喜歡討個好彩頭的竇家畔煤礦,自個兒創造的一種吉祥物。

  就好比在南方,以前的大戶人家上樑大吉之時。

  他們喜歡在房梁正中間掏一個孔,裡面放進去一些小金佛、銀元寶之類的,以圖個吉利。

  保衛科那傢伙,這是在向大傢伙示威能呢!

  等到這一場風波過去,屋子裡在礦工們便默默地穿好衣服,隨後排隊去食堂里,吃一頓非常簡單的早餐。

  等到忙完這一切,大傢伙兒就該下井幹活了。

  竇家畔煤礦,三面土圍子遮蔽,一面背靠高塬。

  而在高原的山腳下,就是被礦工稱為「無底洞」,而被煤礦負責人叫做「金窟」的煤窯口子。

  大傢伙兒吃完飯。

  在工頭的帶領下,來到窯口等待著下井。

  這個煤窯不缺錢,但他們在細節上還是算的很精細的:得等到井下的上一批工人出來之後。

  窯口準備下井的礦工們,這才能夠坐上返回井下的翻斗車,去井下接替上一批人挖煤。

  「轟隆隆——」

  羅旋和礦工們在窯口沒站一會兒,就聽見井下傳來轟隆隆的聲音。

  隨著地皮的微微顫抖,一長串軌距翻斗式礦車,在窯洞口的絞盤拉動下,緩緩駛出窯口。

  這一次升井的礦車、前面的車廂里,蹲滿了身穿紅色勞保服的礦工。

  等到這些衣服上紅里泛半黑、黑里透紅的礦工漸漸臨近,工頭的嘲諷聲也隨之響起:「大傢伙兒知道這些傢伙,為啥穿的是紅色的勞保服嗎?」

  見大家搖頭表示不知道。

  原本就沒打算得到答案的工頭,呵呵一笑:「因為,這些人都是些爛滾龍、經年的倒欠戶!」

  爛滾龍大傢伙兒知道:也就是指那種以爛為爛的人。

  這種人或許是長期受人歧視,所以產生了一種逆反心理,從此而放棄了奮鬥:老子就是爛柴、就是扶不上牆的那種爛泥。

  又或者是那種天生懶惰、好逸惡勞的人,他們只想吃輕鬆飯,而不想付出太多。

  「經年的倒欠戶」?

  在場的眾人也能夠理解:也就是說在生產隊裡出工,但等到年底一算帳,結果入不敷出。

  到了年底,

  不但分不到錢不說,還得欠生產隊錢的人,就會被大傢伙稱為「倒欠戶」。

  而每年下來都是這樣,總是還不清舊債、總是欠著生產隊一大筆錢的人。

  那就是經年的倒欠戶了。

  干一年活下來,依舊還是入不敷出,這種情況,其實在生產隊裡挺普遍的。

  可讓在場的礦工們,始終想不明白的是:這裡是煤礦啊!

  大傢伙只要下井去挖煤,就會有一份相對來說、很高的工資收入。

  而且捨得豁出性命、下井去挖煤的人,他到了井下就不可能是去磨洋工、是去閒耍的。

  只因為礦井下面非常的危險、粉塵含量也非常的高。

  在這種情況下,誰又會跑到礦井下去偷懶呢?

  大傢伙兒既然冒著那麼大的風險下井,肯定是為了多掙一點兒錢去的。

  在這種煤礦裡面,多半都是計件制:只有挖的多了,拿的工錢才多。

  這麼一算下來,哪有礦工還會倒欠礦上的道理?!

  哪怕就是某位礦工家裡遇到了重大的變故,需要很多的錢,從而向礦上借支了一大筆。

  那也只能是個別情況啊,怎麼可能有2,30號人,都成了「經年的倒欠戶」??

  見眾人不解,工頭嘿嘿笑道:「你們要知道這些傢伙,他們每個月起碼有5,60塊錢的工資!」

  「但是他們平常裏海吃胡喝,以至於在礦上花的錢,比他們自個兒掙的還多!」

  工頭話中暗含警告:「大傢伙兒都給我記住了,在咱竇家畔煤礦,除了煤炭不值錢以外。

  其餘每一樣東西都來的不容易、所以它們的價格都不便宜。」

  「就像早上你們洗臉那一盆水,每個人都得掏2毛錢。你們合夥用那塊肥皂,在礦上一塊要賣3塊錢。「

  「啊?!!」

  眾人大驚:「這麼貴?一盆用來洗臉的水而已,礦上居然要收我們2毛錢?」

  「貴?」

  工頭冷笑:「用拉水車,從150公里之外拉過來的水一大盆才2毛錢,伱們居然好意思說貴?

  要不,你們去想辦法拉一車水過來,咱們礦上掏錢給你買下?」

  工頭滿臉的痛惜,只差沒捶胸頓足了,「礦上為你們好,從大老遠的給你們拉水過來,讓你們洗臉洗手。

  你們居然還說貴良心呢?你們的良心被狗吃了?」

  在場新來的礦工,他們不明就裡,只能默默的站在那裡聽工頭胡吹。

  而這個工頭之所以這樣干,

  他這是在替礦上說話、是在為煤礦上巧立名目、層層盤剝工人們的行為,找正義性呢!

  高塬上雖說缺水,但絕不至於需要跑到150公里之外去拉水。

  羅旋敢肯定:如果是熟悉周圍環境的人的話,在這2,30公里範圍之內,絕對有一個大大的水源!

  只不過,

  竇家畔煤礦四周荒無人煙,被關在這個煤礦院子裡的礦工們,無法知道事實真相而已。

  見無人反駁他的話。

  工頭得意洋洋的告誡大家:「現在你們知道,這裡消費很高了吧?所以你們得努力的挖煤、儘可能的別花那麼多錢。要不然的話喏。」

  「你們最終就會穿上紅色勞保服,每個月掙的工錢,都得拿出來填補窟窿。」

  工頭指著那些,正忙著從翻斗車裡爬出來的礦工們:「你們說,同樣都是下井挖煤。

  到年底,你們就可以拿幾百塊錢回家。而他們呢回家幹嘛去?兩手空空的,有臉見自個兒家的妻兒老小?」

  工頭這樣告誡大家、讓大家要節約開銷,絕不會是出於什麼好心!

  煤礦喜歡讓礦工欠他們的錢。

  這樣就能讓礦工們,身上永遠背負著還不完的債、永遠都得拼了命的替煤礦上挖煤。

  但這個欠帳也是有額度的。

  礦工們每個月的工資,大概能拿多少,都是經過煤礦上精心算計的。

  那一筆看似很高的工資,除去礦工們吃飯的錢、洗澡的水費錢、抽菸的煙錢。

  偶爾吃頓肉,好補充體力的「打牙祭」錢。

  礦工下井去幹活,一呆就是8個小時。

  在這中途,礦工們還得吃點兒東西,要不然的話,連續8個時的高強度體力活,沒人能夠扛得住。

  而帶下礦井去吃的這些東西,價錢貴的要命!

  竇家畔煤礦,它給礦工們的工資不算低,但它會通過這種五花八門的手段,最終又把礦工們的工資給收回去了

  工頭站在那裡,忙著給眾人洗腦。

  而此時的羅旋,卻在那一批穿著紅色勞保服的礦工之中,看到了陳小白的身影!

  倒欠戶?

  陳小白他不可能空手空腳的、跑到竇家畔煤礦來!

  年前他曾和自己說過,竇家畔煤礦正在高價收購糧食。

  也就是說陳小白,他白白的拉過來一車糧食、沒得到應收的貨款不說。

  他自個兒反倒被煤礦,被抓進來、當成了下井的免費勞動力!

  羅旋由此推斷:這一批身穿紅色勞保服的人,恐怕多半都和陳小白有著相同的經歷。

  他們或者是向礦上提供牛羊肉、或者是提供糧食,要麼就是提供一些礦山小配件之類的貨物。

  原本他們打算通過這樣,來賺取一點利潤。

  沒成想!

  錢沒掙到,倒是把自個兒連人帶貨的、徹底給貼進去了。

  想都不用想對於這些被煤礦黑吃了的供貨商,他們與普通的礦工們還不一樣。

  別的普通礦工,或許賣了命的干、平日裡在使勁節約一點的話。

  或許某一天,

  他們真還能拿著幾十塊、甚至上百塊錢,活著走出這個煤礦。

  但像陳小白這種,手裡掌握著煤礦訛詐群眾、強買強賣證據的人。

  他們恐怕這一輩子只要人不死,就得在礦井裡往死干!

  煤礦里是絕無可能,任憑他們活著走出去的

  陳小白渾身漆黑,要是不眨眼露出眼白的話,他臉上已經沒有任何一小塊白色的地方。

  只見他滿是疲憊的、從翻斗車裡爬了出來。

  然後還不忘伸出手去,幫一幫那些就連爬出翻斗車都沒力氣了的同伴

  羅旋靜靜地看著,已經瘦的脫了形的陳小白,心裡說不出來那股酸楚的滋味。

  他這個人以前別看瘦是瘦,但是精神頭還是相當好的,為了生活而努力拼搏的他,在他身上從來都看不到任何一絲的懈怠。

  每一天,

  他都是精神十足的東奔西走,就為了賺取那一點點微薄的報酬

  生活再苦再累,羅旋從他的身上從來沒聽見過一聲抱怨。

  他的日子再窮再苦,但陳小白每次賣給自己的牛羊肉,從來沒有以次充好。

  更沒有短少過一點點斤兩。

  ——這是一個非常講誠信的江浙商人,也是做銷售管理的好苗子!

  等到確認了,陳小白確實是在這家煤礦之後。羅旋拉拉自己的藤編安全帽,低下了頭。

  這是為了防止陳小白認出自己來:萬一他沒控制住他自個兒的情緒,咋咋呼呼的叫起來了

  那自己豈不就被動了?

  好在此時精疲力盡,一心只想趕緊填飽肚子、然後倒頭就睡的陳小白。

  他並沒有什麼心思左顧右盼,而是和他的工友們相互攙扶著,步履蹣跚的朝著食堂那邊走去。

  直到此時,

  新來的礦工們終於才明白了,原來這些剛剛升井的礦工們,他們之所以不洗臉,就直接去食堂里吃飯的原因了:

  省錢是一個原因。

  另外一點就是,他們此時已經快累的,恨不得直接趴下休息了!

  那還有什麼力氣和心思,去打水洗臉?

  等到陳小白他們走了,工頭開始招呼大家上車:「你們給老子記住,每次爬進翻斗車之前,得安排兩個人,仔細檢查翻斗車旁邊的卡扣。

  要是卡扣不牢固,中途把你們給拋出去了,老子可顧不上不管你們的死活!井下地方多的是,到時候直接把你們埋了,也費不了什麼勁。」

  這種翻斗車側面,有一個彈簧卡扣。

  要是卡扣鬆動了、沒卡好。

  坐在翻斗車裡的人在行駛途中,就很容易被翻斗車,像傾倒煤塊一樣的被倒出去。

  那樣的話,就會給礦工們帶來人身危險。

  等到大傢伙兒上了翻斗車,隨著車廂後面幾個礦工的推動,一長串翻斗車便開始緩緩的朝著煤窯緩緩行進。

  黑黢黢的翻斗車一駛入礦井,眾人的眼前紛紛一黑。

  窯口那個巨大的洞口,就如同一張深不見底的血盆大口,瞬間就將眾人盡數吞噬。

  「轟隆隆——」

  隨著煤井越來越深、朝著地下傾斜的角度越來越大,翻斗車在簡易鐵軌上行駛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轟隆隆——」

  鐵輪和鐵軌摩擦的巨大聲響,迴蕩在深不見底的黑暗礦井之中。

  礦井裡非常的安靜,這股無所不在,好似無堅不摧的巨大噪音,滿滿當當充盈了大家的耳膜、鑽進了所有人的腦海。

  要想捂著耳朵、來抵禦這股讓人心驚肉跳的巨響,那也是徒勞的。

  這股刺耳的轟鳴聲,猶如充斥在天地之間的那股凜冽寒氣。

  它會從人的每一個孔竅、甚至是細胞,深深的扎進人的心窩窩裡!

  讓人渾身的肌肉痙攣、讓人的心跳加速,同時也讓人感到渾身的冰涼。

  似乎在這一刻,自己的生命已經離開了自己的軀體,隨著這陣轟隆隆的巨響飄蕩在整個礦洞之中。

  煤礦的礦井,非常的深!

  有一些開採久了的礦洞,從窯口到達開採面之間的距離,甚至能長達十幾里路之遙!

  深的會讓人會產生一種錯覺:好似此時所有人,早已經沒有了軀殼。

  大家好像只剩下一縷縷殘魂,無依無靠、飄蕩在無窮無盡的黑暗蒼穹之中

  那種無助、無力,那種無比渺茫、和讓人徹底絕望的感覺,非常的考驗人的意志力。

  有一些神經稍微不夠粗壯的人,在翻斗車行駛在礦井的過程當中。

  甚至會當場崩潰。

  有的人甚至會慘叫著、亂抓亂撓的直接跳下翻斗車,一頭撞向礦洞巷道的堅硬岩石上。

  以求讓自己早點擺脫這種、絕對能夠讓人絕望的巨大折磨,以便求死個痛快!

  好在礦上對此早有防範:新來的礦工在下井的過程中,煤礦會預先在翻斗車上面,加裝一道可拆卸的鐵網。

  這就讓人想跳車,都跳不出去了。

  隨著礦井下行,估計此時深入地下,已經足足有7,800米之深了。

  隨著礦井越來越深,這個通道裡面的陰冷之氣,也越來越濃。

  這一種陰冷,完全不同於井上那種寒風呼嘯的冷:荒原上寒風吹在身上,如同一把鋒利的刀。

  稍不注意,寒風就能在人的手上、臉上,割出一條條火辣辣的豁口。

  而礦井底下這種冷,它猶如來自幽冥地獄的召喚,又像是九幽之下的警告。

  就好比在寒冷的深夜裡,一個人孑然一身獨自行走在,悄無聲息的亂葬崗一般。

  這種陰冷,

  如同針扎,無孔不入。

  這一股陰寒之氣,好像是由內而發、似乎從自己的身體裡往外散發出一股股的寒意一般

  讓人無處躲藏,也會讓人感到無比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