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四年,八月七日,星期二,女排決賽的當日。
清早的時候,周於峰接到了嫂子薛文文打來的電話,後者語氣激昂,一聲貼心的「於峰」,讓原本有些困意的周於峰瞬間精神。
「於峰,原來電視裡那些運動員穿的衣服,都是咱們家贊助的呀。」
薛文文緊握著電話筒,喊完這番話後,扭頭看向蔣小朵,露出了極為燦爛的笑容。
此時在蔣永光家裡,一家人全都在,包括于娜、於月和於正他們三個,也從臨水市返回到浙海。
清早的時候,蔣明明在報紙上看到,花朵運動贊助華夏奧運代表團的事情,這才是知曉,那些運動健兒,穿的運動服,竟然是自家的品牌。
於是在單位露了下臉後,蔣明明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裡跑去,把這好消息告訴給家裡人,不過他停薪留職的事已經在辦理了。
眼瞅著浙海市的那幾家運動門店生意並不好,定價過高,讓薛文文、江辛她們這些婦人不免瞎操心,說一些擔心的話。
「咱們於峰怎麼把衣服的價格定得那麼高呀,太貴沒人買了。」
江辛總會時不時地說上這麼一句。
「是啊,媽,這人們的普遍工資才一百塊左右,這還是待遇好的單位,誰會拿一個月的工資出來,買一雙鞋子呢,而且其他運動衣賣得價格也普遍貴。」
薛文文在這個時候,會急著說出自己的觀點。
但其他蔣家人倒顯得格外淡定了,蔣小朵傻笑一聲,躺在沙發上也不怎麼說話,蔣明明蹙眉呵斥一聲有完沒完的話。
蔣永光則是冷哼道:「你們快別操這個心了,人家於峰還沒你們精明,用你們在這胡說。」
眼下,原來還有這樣的好消息,全家人看到報紙後,薛文文便急著打去電話問喜了。
一直拖到今天女排決賽的時候,花朵運動贊助奧運代表團的事,才被報導出來,而且還是用了獨特的標題:
《震驚!原來奧運健兒所穿的運動衣,全是由花朵運動贊助》
這樣誇張的敘事方式,在這個年代裡還是第一次出現,當然,是花朵服飾費了很大功夫,才溝通好報社,同意刊登出來。
其內容更是煽情,原來花朵運動是不想把贊助的事公之於眾的,不然也不會拖到這個時候,才被「有關記者」發現,並且報導出來。
只是想默默地支持運動健兒,為他們提供好的服飾,付出自己能夠給予的支持,本著這樣的目的,才做起贊助的事。
內容看到這裡,人們對花朵運動的好感急劇拉伸,這做好事不留名呀,也不愧是花朵服飾,你們可別忘了,人家還帶頭給大山裡的孩子捐款呢。
人們對花朵運動的好感度也漸漸提升,貴的話題,也能夠被理解,米國貨賣那麼貴,你們還不是照樣買?
最為關鍵的是,後面的內容,有讚揚女排精神的話題,「風雨彩虹,鏗鏘玫瑰」這幾個字,第一次映入人們的眼帘。
而且還把女排平日裡訓練如何刻苦,過年的時候,只與家人匆匆見了一面,就又迅速投入到艱苦的奮鬥當中,都敘寫出來,讓人們知曉。
你們知道那些姑娘們付出了多少了嗎?手指、腳趾,沒有一處新的地方!
下午女排即將創造奇蹟,讓我們一起為我們的姑娘們加油助威!
這最後一句話,更是煽動人們的情緒,不光是把決賽的關注度提升到了新的高點,更是將花朵運動與女排緊緊聯繫在一起。→
這樣的報紙,已經在全國各地開始發放!
「於峰,你怎麼不說話啊。」
薛文文又問道,此時江辛也一臉笑容地湊了過來。
「哦,嫂子,剛剛沒聽清,你說什麼了?」
周於峰笑著問道,輕輕揉著眉心處,昨天寫了一天關於收錄機的計劃書,一直到了深夜才睡了幾個小時,而且心裡想著女排的事,也睡不安穩。
「於峰,嫂子是問你奧運贊助的事,真是咱們家贊助的呀,小花那丫頭都去廠里工作好長時間裡,沒想到她連這事都不知道。」
說著,薛文文斜眼看了蔣小花一眼,嫌棄她工作不用心。
蔣小花欲言又止,走到了大姐小朵跟前,攬住了她的胳膊。
「贊助的事,小花不知道也正常,只有經理級別以上的知道,而且是嚴格保密的,本就是抱著默默奉獻一份力的心態,沒想到這事被報導出來了。」
周於峰淡淡說道,一張老臉,最後還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為了此次報導,花朵服飾可是付出了極大的財力和人力。
「來,我來說。」
江辛搶過電話,笑著說了起來:
「於峰,那報紙我看了,咱們全家都為你感到驕傲,思想覺悟真的太高了,很了不起呀。」
「嗯,呵呵,媽,太誇張了,只是想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對了,小朵呢?」
周於峰又問起了小朵。
「她在呢,媽再跟你說幾句話...」
江辛又問起生意上的事,周於峰耐心寬慰幾句後,也讓她和薛文文塌下心來。
隨後把電話給了小朵後,薛文文走到于娜他們身邊,笑意盈盈地說道:
「走吧,嫂子帶你們去街上逛逛,於正,你想吃什麼?嫂子都給你買。」
「謝謝嫂子。」
周於正愣聲應了一句,隨後幾人便收拾著準備出門了,昨天剛跟大哥打了電話,姐弟三人也沒什麼要與大哥說的了。
「等一下,我也出去。」
突然蔣亮亮說了一聲,大步走到門口換好了鞋子。
周于娜看了蔣亮亮一眼,知道他又要問林楠的事了,林強出事後,林楠的脾性變了許多,不太願意跟班裡的同學多接觸,總是一個人。
下一刻,屋子裡響起了蔣小朵的呆笑聲。
「應該下個月就要生了,嘿嘿。」
應了男人的一句話,蔣小朵摸起了肚子。
「這幾天要注意休息,要走動的話,就在院子裡就行,時時刻刻得讓家裡人陪著你。」
周於峰認真囑咐道,蔣小朵點頭應著,一旁的蔣永光坐在沙發上,重複看起了報紙。
漸漸的,嘴角淡出一抹笑容,蔣永光低聲自言自語道:「看著這消息,都開始期待下午的女排決賽了,一定要奪冠,在米國的場地上拿個三連冠!」
抬頭看了下掛表上的時間,蔣永光捨不得錯過下午的決賽,電視上有轉播,就在京都電視台,一會打算提前調台了。→
夫妻兩人說了很多話後,才是掛斷了電話,周於峰看向乾進來,後者一臉的急切。
「於峰,宣傳條幅什麼時候掛出來?」乾進來立即問道。
「下午比賽開始的時候掛吧,門店外掛上喜氣洋洋的紅色,顯得應景。另外,乾叔,跟電視台GG部的同志們聯絡好,女排玫瑰系列的氣墊鞋,明天要GG推廣。」
周於峰淡淡說道。
乾進來重重點了下頭後,便快步走出了辦公室,往樓下走時,拖著肥胖的身子跑了起來,擺在眼前的事情太多了。
這乾進來前腳剛走,馬和順和牛丹丹就敲門走進了辦公室,問起演唱歌曲的事宜。
「你們先去電視台,去了直接找巫副台就行,讓他來安排,趕在女排決賽之前,我也會去電視台的,到時候我們碰面。」
周於峰點點頭說道,馬和順應了一聲,準備與牛丹丹走時,周廠長突然又叫道:
「牛隊!」
「嗯?」
牛丹丹轉身看向周於峰,姑娘今天穿著一身紅白相間的運動服,腳上的鞋子,正是女排玫瑰系列的鞋子。
「前期所有的準備,都在這首歌上,靠你了,一定要發揮好!」
周於峰沉聲說道,握緊拳頭舉在胸前,做出加油的手勢。
「好,我一定會超常發揮的,一定會的!」
牛丹丹更加用力地回答道,握拳做出加油的手勢,此刻被賦予信任,本就責任心很強的姑娘,心裡憋足了勁!
自己現在可是代表著花朵服飾!那個舞台就等在那裡,等著自己通過歌曲來展示女排精神。
很快走出辦公室後,牛丹丹的面容變得堅毅,身旁的馬和順同樣如此,他們有一種要去幹大事的感覺。
兩人下了樓後,黑子趕忙從副駕駛上跳了下去,幫著打開車門,少年因為手傷,周廠長不允許他開車,這次是陪同著一起去電視台,充當傳話的角色。
「馬老師,姐,快上車。」
黑子笑著說道。
牛丹丹深深看了黑子一眼後,才是坐上了車子,同時少年已經出了一頭冷汗。
車子安靜行駛了一段路程後,牛丹丹探前身子,拍了拍黑子的肩膀,說了起來:
「黑子,姐聽說你對我有好感?」
「啊?」
黑子發出一聲驚呼,瞬間愣住了,他沒有想到牛丹丹會這般直接,這車裡還有其他人了呀。
頓了好長時間後,才是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黑子低著頭也不吭氣,心裡琢磨著,肯定是乾叔那人說的,平日裡總是套話,而且還嘴碎。
聽說還跟小朵嫂子說過壞話。
「你才多大呀,別每天瞎想,等你年齡合適了,姐給你介紹個城裡的姑娘,現在好好掙錢,記住沒?」
牛丹丹笑了一聲,摸了下黑子的頭。
「嗯,我可是記心裡了。」
黑子低語一聲,用力地點了下頭。
其實在黑子心裡,有好感的姑娘太多了,昨天韓記者的氣質那也很好呀,工作也好,要是能娶回家,爹娘得殺頭豬慶祝了。
「周廠長這裡的風氣,把你們這些孩子都帶壞了。」
牛丹丹搖搖頭,靠在了座椅上,卻是又想到了周於峰當時那流氓樣,好像並不討厭了,姑娘嘴角微微上揚,甜甜地笑了起來。
這個時間點,街道上的人群紛紛擾擾,但花朵服飾的所有職工,要比他們還要忙碌,為著女排決賽之後的事情做著準備。
......
與此同時,在浙海市,一間會議室里。
「領導,比賽雖然有在看,但真沒注意到代表團的衣服是花朵服飾贊助的,直到今天才報導出來,於峰同志的覺悟性很高嘛。」
李康順笑著說道,將報紙放在了桌子上。
「嗯,確實做得不錯,康順同志,花朵運動的建廠,你跟有關部門繼續協商,要加快速度,至少在年底服裝業旺季的時候,要實現量產。」
沈佑平指示道,建廠之後,趕在年代,就又能解決一部分人的就業問題了。
現在花朵服飾在浙海市,扮演的角色已經越來越重要。
沈佑平對這則內容的理解,可不是報紙里形容得那般,做好事不留名,不小心被報導出來而且,周於峰那小子,肯定會有大的動作。
結合花朵運動在各地開設直營店來看,如此大的投資,在這件事上,一定會做足準備的。
不過...那小子究竟又會創造出什麼奇蹟來?沈佑平倒是期待起來。
就在這時,孔光輝敲響了辦公室的房門,看向沈佑平點點頭,孔秘書看起來非常急切。
「那領導,我就先去落實工作了,後天給你報告。」
李康順說了一聲後,便起身往著門外走去,經過孔光輝身邊時,點頭示意了下。
等到李康順剛離開,孔光輝立即大步走到沈佑平的身邊,急著說道:
「領導,自染那孩子來電話了,好像是有什麼大事,急著讓我找你。」
沈佑平點頭應了聲後,便跟著孔光輝走出了會議室,很快就給沈自染回過去電話。
「自染,怎麼了?」
沈佑平沉聲問道,電話那頭的沈自染吞吞吐吐著,躊躇好些時間後,才是說道:
「大伯,您認識林元肯嗎?他出事了。」
「林元肯?」
沈佑平重複了遍名字,仔細想了想後,一張年輕的面容浮現在腦海中,好像是很久之前,跟著沈佑明幹事的小伙,有差不多十年了吧?
「有些印象,他出什麼事了?」
「大伯,他被嚴打了。」沈自染高呼道,打算將這件事情告訴沈佑平。
「什麼原因?」沈佑平不由得蹙起眉頭,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當街團伙行兇,前天晚上,他夥同他人當街去殺周於峰了,性質很惡劣..」
「什麼?」
沈佑平驚呼一聲,打斷了沈自染的話,此刻在這個沉穩男人的面容上,閃過了一抹慌亂。
緊緊握著電話,沈佑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咬咬牙齒後,趕忙又問道:
「孩子,你把事情的詳細經過跟大伯說清楚。」
「嗯。」
沈自染重重應了一聲後,仔細說了起來。
聽著說完事情經過,沈佑平已經是滿頭大汗了,怎麼敢如此猖狂,怎麼敢?在人家門口殺人!
這事一定跟沈佑明有關係!
他林元肯不到十八歲的時候,就跟著沈佑明一起了,好端端地去害周於峰,肯定是沈佑明指使的,他們之前有利益瓜葛!
那之前林強的事,也就顯而易見,同樣是沈佑明害的!
真是個畜生...沈佑平在心裡怒罵道,身子都開始微微顫抖了。
「大伯...」
沈自染叫了一聲,可沈佑平像是沒有聽到一般,許久都沒有回答,只聽得那邊咬牙切齒的聲音越來越高。
「大伯,你說這事,跟我爸有關係嗎?」
沈自染想了想後,還是小聲地問道,心也揪了起來。
「自染,這事你別再去管了,有局裡的人調查,還要什麼事嗎?沒有的話,大伯就去處理工作了。」
沈佑平心事重重地說道,最後還是安慰了孩子一句,讓他別多想,但此刻沈自染看不到大伯的驚惶表情。
「好,大伯,那我掛了。」
沈自染低聲應道,緩緩扣上了電話,而她的另一隻手裡,還拿著今早的報導。
其實事情向大伯坦白後,沈自染的心裡才安心一些,雖然想極力否定,甚至不想去相信一些事,但林元肯沒有要害周於峰的道理呀。
只有父親,沈佑明,才跟他有利益糾紛,關鍵還有林強的事,還是個十八歲的孩子!
與此同時,在韓慧慧那邊,妮子也將報紙上的內容看了一遍,對周老大,她是很理解的,大的投資,肯定會有大的動作。
周老大可不簡單!
「二舅,你能不能別再鬧了,害死林強還不夠嗎?你還要幹嘛啊?非要趕盡殺絕,而且...你私底下罵林強短命鬼的話,我也聽得了,你怎麼這麼狠心!」
韓慧慧呢喃一聲後,淚珠如豆兒一樣地流了下來,躺在床上,妮子哭了起來。
原本韓慧慧什麼事情都沒有經歷過,突然把如此黑暗的一件事,讓她參與其中,還要說些沒良心的話,這讓她時時刻刻都在煎熬!
此刻的林楠一個人走在操場上,手裡握著報紙,抹著淚珠,他越是成功,林楠的心裡越是不平衡,都是我家林強用命換回來的。
......
「好你個沈佑明啊!真是個畜生!」
沈佑平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有些絕望地嘶吼一聲,他的模樣,是有些淒涼的...
時間繼續往前推移著,漸漸到了下午,女排決賽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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