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再一次的，門外響起了三聲敲門的聲音，給人的感覺很急切，像是外面的人，有什麼急事要向廠長匯報似的。

  陸德廣手裡緊握著電話，聽著聽筒里的「嘟嘟」聲，整個人呆滯在了那裡，這一刻，老人把他最脆弱的一面全部展露出來。

  「廠長...」

  牛丹丹柔聲叫道，此刻她的心情難以言喻，甚至感覺每呼吸一下，都變得特別沉重，更多的是負罪感。

  剛剛廠長與周於峰的通話，自己聽得清清楚楚，自己是模特隊的隊長，出了這樣的大事，自己更加難咎其責！

  「哦...」

  遲疑了片刻後，陸德廣才是反應過來，緩緩扣上電話後，看向了門口，叫了一聲：「進來吧。」

  隨之廣興安等人推門走了進來，結果一下子湧進了八個男人，房子裡立馬變得擁擠起來。

  廣興安看了眼屋子裡的人，正好呈雨也在，輕咳了一聲，醞釀了霎時，嚴肅說道：

  「陸廠長，有件事跟你說一下。」

  看著廣興安一伙人的狀態，陸德廣有了不好的預感，斟酌著用詞時，就已經聽到廣興安迫不及待地說了起來：

  「廠長，我們科室里的人是過來辭職的。」

  廣興安不懂得說話的時機，專注於手藝，而在這一方面有所欠缺，心裡著急有事，也就不管牛丹丹等人也在，直接開口說了。

  可這句話的分量，猶如一座高山一樣，一下壓在了陸德廣的身上，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事情就像是提前彩排過一樣，一件接著一件，一件比一件嚴重，此時連廠里主要設計人員也要走了，而且還是整個科室！

  陸德廣徹底破防了！

  對於他來說，天真的塌了，這樣的事，他怎麼擔責?

  陸德廣坐在椅子上，許久沒有說一句話，就這樣直直地看著廣興安，全身上下都出了一層細汗。

  「陸廠長，正好小呈也在，手續的事，吩咐他給我們辦一下吧。」

  廣興安又急著催促道，他並沒有察覺到陸德廣的不對勁。

  不過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很少察言觀色，有事說事就好，現在也是一樣的情況。

  呈雨看了眼廣興安，微微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是閉口不言，他沒有資格說什麼大道理。

  「廠長？」廣興安又急著喊了一聲。

  這一聲，使得陸德廣心裡所積壓的焦慮、後怕、不安與狂荒全部爆發出來，就好像王凡琳以及廠房的那些工人都在。→

  情緒再也控制不住！

  「咚！」

  突然，陸德廣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緊咬著牙齒，使得臉頰兩側的肌肉都抽動了起來，一張臉慘白，但卻指著廣興安，非常用力地批評道：

  「廣興安，你也是老同志了，有沒有思想覺悟，現在正是廠子裡的關鍵時期，你乾的是什麼屁事，帶著所有科室里的人來離職，忘恩負義的貨色！」

  廣興安錯愕地愣了愣，他沒有想到陸德廣會劈頭蓋臉的罵自己，用詞還這麼的重。

  甚至連牛丹丹和呈雨也是一樣，畢竟是廣科這個職位，這樣罵不太好吧。

  心平氣和的談，才更有可能把廣科他們這群人留下來。

  「陸廠長，由著你怎麼說吧，總之我是來離職的，手續可以簽的話，現在就給我簽，不能的話，我就等著你這邊什麼時候落了章，我再回來補簽字。」

  廣興安聲音高亢地說道，此時的話語也帶著些火氣。

  「滾，都滾，廠子離了你們還轉不了嗎？我倒是想看看，選一個私企，答應給你們的好待遇，能給得了多長的時間，一個個被鬼迷心竅的沒腦子貨！」

  陸德廣激動地叫吼道，脖子處的青筋也突了起來。

  此刻喊出來的這些話，很出格了，根本就不像是一個領導者該發泄出來的話。

  但想想後果，陸德廣變成這樣，也情有可原，其實更多的是對自己的責罵。

  如果當時...沒有隻考慮利益，以加盟費的模式來發展的話，他周於峰就沒有一點的機會。

  或者，也知道除夕晚會有這樣大的價值的話...

  又或許當時沒有聽從周於峰，而是把他趕出廠子，最起碼現在不用擔心廠長的這個職位了。

  但，沒有如果。

  「陸廠長，多年的同事，臨走時，我也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了，小呈，什麼時候落了章，打電話通知我，我們再回來補手續。」

  廣興安搖搖頭，說了這麼一句後，便轉身走出了辦公室，隨即其他的男人也跟著走了出去。

  很快，辦公室里又從擁擠變得空落落了。

  辦公室里安靜了好一會的時間，牛丹丹、倪娜娜、呈雨他們三人，就這樣安靜地站著，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廠長。

  但在倪娜娜心裡，多出了其他想法，老是不由得想起花朵服飾的待遇，按照自己現在的名氣，應該也會被重用的，他周於峰是個非常聰明的人。

  好一會之後，陸德廣才緩緩地坐了下來，低著頭，無奈地搖頭笑了笑，隨後開口說了起來：

  「小呈，模特隊的人，還有廣興安他們科室的人，一會把手續給他們走了，回頭再通知他們來補簽字。」

  呈雨頓了頓後，表情凝重地應了一聲：「好。」

  「小牛，廣海的表演會暫時先取消，之後有什麼安排，再通知你，好了，你們先回去吧。」

  陸德廣虛弱地說道，又無力地擺了擺手。

  站著的三人稍有猶豫後，退出了辦公室。

  在走廊里，牛丹丹走在最後，心裡在想著汪凡琳說過的那些話，不由得，緊緊蹙起眉頭。

  與倪娜娜回到排練室里，空蕩蕩的房間冷冷清清，讓心裡更加感到幾分淒涼，沒有著落。

  「娜娜，中午汪凡琳說的那些話，我真的做錯了嗎？」

  牛丹丹低聲問道，看到陸廠長那般脆弱，此刻心裡很愧疚，隊長這個職位，自己盡到責了嗎？

  如果模特隊不出這樣的事，陸叔也不需要低聲下氣地去求周於峰，那多侮辱廠長呀！

  都是自己的問題，最先讓模特隊造成了解散的局面。

  「隊長，我也不太清楚這些事，我反正覺得你特別好，也很有責任心。」

  倪娜娜笑語道，同時走到排練室最裡面，拿著一些衣服走到了門口。

  「我下午回一趟家裡，有點事。」

  倪娜娜又說了一聲，向著牛丹丹點點頭、擺擺手後，便快步離開，只留下牛丹丹一個人在排練室里。

  而倪娜娜著急離開，是急著想跟父親商量一下廠子裡發生的這些事，既然廣興安這樣的領導都離開了，那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把握住這個機會。

  牛丹丹一個人在排練室里站了許久的時間，嘴裡碎碎叨著，「都是我的錯，不是廠長的責任。」

  隨後匆匆離開排練室，往著樓上廠長的辦公室走去，就算是上頭的領導怪下來，也不能讓陸叔一個人背鍋，自己也要承擔責任的。

  此時在陸德廣的辦公室里，老人拿起電話，默默地坐了許久的時間，給自己做著思想工作，接受著突如其來的變故！

  用力地吸了幾口氣後，終於按下了局裡的電話，出了這麼大的事，是需要立即匯報的，不然責任會更大的。

  李局那邊，聽著陸德廣說完情況之後，瞬間炸毛，拍桌子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高吼道：

  「陸德廣，你就幹不了這個廠長，烏煙瘴氣的，現在把廠子搞成什麼樣了！

  那廣興安可是勞動模範，服裝廠的衣服，一直都由他們科室來設計製作，你跟他的關係都處理不好，讓他寧願去一個個人的廠子，也不跟著你干！

  陸德廣，你是非要把這個廠子毀了你才甘心啊！你對得起廠里的幾百號職工嗎？」

  陸德廣安靜地聽著，沒有反駁，此刻說什麼都是徒勞，難咎其責！

  「模特隊還剩下誰？」李局又問道。

  「牛丹丹和倪娜娜，這兩個姑娘一直是模特隊裡最紅的兩個。」陸德廣回答道。

  同時，在這個時候，牛丹丹也來到了廠長辦公室門口，探出身子，將耳朵貼在木門上，聽著陸德廣的聲音。

  「牛丹丹是隊長吧？這人行不行，我看也沒有當隊長的能力，不然也不會把模特隊管理到解散的地步，這事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李局不悅地批判道。

  「牛丹丹這個孩子，一直都盡心盡力，對工作的態度非常認真，出了這樣的事，她沒有責任的，都怪我管理不善。」

  陸德廣說道，開始攬責，他心裡清楚，李局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要逼著自己先開口了。

  門口的牛丹丹聽到這樣的話，已經猜到陸叔在給誰打電話了，不禁地眼睛變得紅潤，心裡很不是滋味。

  自己怎麼會沒有責任呢，明明汪凡琳她們，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管理很自私。

  「那誰是銷售科的主任，他的工作也有嚴重的失職！」李局繼續施加著壓力。

  「李局，都是我自己能力問題，我也沒有臉再管理這個廠子了，您委派其他人來管理廠子吧，我肯定積極配合。」

  陸德廣主動說了出來，時間遲早的事情罷了，無非是主觀性的說法而已，李局不想沾上這攤子事。

  也確實是自己的原因，降工資的事，不過是加快了周於峰布局的時間而已。

  「算你還有點覺悟性！」

  李局重重地說道，又與陸德廣確認好開會的時間後，便掛斷了電話。

  聽到辦公室里的動靜，牛丹丹緩緩地推開了門，此時已經是淚眼婆娑，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滴落在了衣服上。

  「陸叔...嗚嗚嗚...」

  叫了一聲後，牛丹丹大哭了起來，但陸德廣卻是掛上了一抹笑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天已經塌下來了，所以也就看開了，做好交接工作，退居二線，降職降薪。

  「你這丫頭什麼時候來的？」

  陸德廣語氣輕鬆地問道，走到牛丹丹的身邊，把她拉進來後，又將門給閉上。

  「陸廠長，我...我有很大責任的，沒有顧慮到其他人的感受，只顧著自己，這才讓汪凡琳她們心裡有所不滿的，最後積壓的越來越多，才選擇離開的。」

  牛丹丹哽咽地說道，拉住了陸叔的胳膊。

  「好了，事情發展成這樣，我都沒有辦法，何況你呢，就像廠房的那些人一樣，伏建業也沒有一點問題的，不要多想了。」

  陸德廣淡然地說道，坐在了彈簧沙發上，隨之拉著牛丹丹坐在了一側。

  「我很快就要退二線了，之後會有新的廠長來，你要積極配合人家的工作，把模特隊的大梁給挑起來...」

  陸德廣囑咐起了工作的事，可老人這般的從容，讓牛丹丹更是難受，一顆心被揪了起來，發出陣陣的疼痛。

  事情明明已經這樣嚴重了！

  ......

  十多分鐘之後。

  出了陸德廣的辦公室，牛丹丹徑直往樓下走去，又快步來到存車棚，騎著她的女款自行車，往著花朵服飾一廠的方向駛去。

  想著自己去求周於峰，這個女人的想法，還是簡單了些，心裡幻想著，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

  陽光灑在女人姣好的面容上，慢慢地，額頭上布滿了汗珠，渾身上下感覺到燥熱。

  還還是越騎越快...

  ......

  花朵服飾一廠。

  等到廣興安他們也抵達了廠里後，周於峰給他們開起了簡單的歡迎會，一間不大的會議室里，擠滿了人，頗為熱鬧。

  「我們具體的工作明天再安排，晚上大夥去浦西那邊的外資酒店裡吃飯，再一次真誠地感激大家的加入，深感榮幸！」

  周於峰的態度極為謙和，當然這番話，是在畫餅之後了，此時廣興安、汪凡琳等人，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到工作中了。

  聽到周廠長這般客氣，一眾人都有了受寵若驚的感覺，看向周於峰，難為情地點點頭。

  之後再由馮寶寶發表講話。

  周於峰坐在椅子上，聽著寶寶說著未來的發展規劃，以及對廣興安等人的歡迎致辭，眼神慢慢變得深沉。

  服裝行業已經塵埃落定了，該去京都跟徐國濤匯合了...

  而讓周於峰不知道的事，沈自染的雲喜牌制冷機械，已經快要到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