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寧望著談笑晏晏的符光明道：
「很簡單，一是國家對集成電路方面的政策支持，這個太宏觀，所以我們起草了另一份報告，隨後給您逞閱；
二是由國家層面牽頭、企業參與，建立集成電路產業發展基金，扶持優秀的企業進軍集成電路產業；
三就具體了些，熊貓EDA符司長應該知道吧，它需要接受國際化的靈丹妙藥來為它續命，漢唐公司很願意做這個引路人。」
聽了方寧說的第三點，陸啟山嘴角撇了撇道：
「熊貓可是咱們國家動用了17家科研單位、200多名專家，攻關了7年，才研發出來的完全具有自主智慧財產權的國產EDA軟體，一舉打破了西方國家對EDA的壟斷。
你上下嘴皮子動一動，一句國際化，就要把這個果子拱手給西方送過去，我看你這是要犯路線錯誤吧？」
方寧也不生氣，陸啟山五十多歲，在通信產業幹了一輩子，即便熊貓系統從出生的那天就被拋棄了，他骨子裡的那種民族自豪感也沒有減弱半分，依舊把它視為珍寶。
符光明微微皺眉，卻沒有說話，方寧微笑著繼續說道：
「1993年，我國發布我們完全具有自主智慧財產權的熊貓EDA，然後立即，西方國家就放開了對我們EDA的封鎖。世界上第一大EDA軟體公司Cadence，1994年春節還沒過，就把產品發布會，開到了人民大會堂。
國際上其他EDA軟體緊隨其後，快速進入華夏市場，於是低價而又更先進的西方EDA工具很快就壟斷了華夏市場，熊貓EDA剛剛出生，直接就被扼殺在搖籃里。
從研發出來至現在已經將近8年了，國外EDA早已經不知道更新換代了多少個版本，而我們的熊貓EDA基本上還沒有走進企業。
我想問一下，我們還把它當國寶一樣捧在手心，意義在哪裡？
不讓它走進市場，接受一系列生產流程的驗證，它就永遠不可能成長壯大。」
這個道理其實誰都懂，但是沒辦法，國外的軟體既先進又便宜，就連我們國有的那些個集成電路企業也不願意用熊貓，而政府強制手段又不太適用，也只能由著熊貓塵封在實驗室里。
「你有什麼想法？」
符光明試著問道，這件事關係太大，無論方寧有什麼想法，他也只是聽聽，至於說滿足他，那根本不可能。
「以熊貓EDA技術為標的，投資入股漢唐擬成立的公司，然後讓漢唐將它帶出國門，引入國際一流EDA企業的優秀人才，對它進行完善升級，然後參與到國際化產業生產。」
陸啟山呵呵道，「第一，漢唐是私營企業，這樣做涉嫌國有資產流失，誰敢動這個念頭？
第二，只要我們願意，我國有充分的科研人才來對它進行改造升級，而把它的技術標準完全向世界公開，這一點絕對是不可行的。」
王之東插話道，「正是因為漢唐是私企，國際社會才可能放鬆對它的警惕，這個思路才有一絲絲操作的可行性。
如果是一家國企，你可以去矽谷試試看，甚至我們都招不來一個科研人員。
另外，據我們的調研，2001年初，整個華夏能稱得上EDA研發人員的，恐怕不足100個人，並且其中95％還都是就職在那些國際化EDA公司的洋人吧！
EDA科研人員嚴重匱乏，談何對它進行完善升級？」
陸啟山不想承認，但這就是事實，還要再說話，方寧呵呵著打斷他道：
「我只是提這麼一個建議，也沒準備立即就得到答覆。不著急，三年之內，我這個建議隨時有效。」
符光明聽出了方寧話裡有話，立即笑著追問道，「怎麼著，難不成你準備單獨進軍EDA市場？」
方寧搖頭道，「不，不是EDA市場，而是整個集成電路市場。
我這裡還有一份漢唐科技在集成電路市場的三年發展規劃，稍後請兩位過目。
簡單的說，我們初步的計劃是三個月內在國內成立一家IC設計企業；
然後明年年中之前，在矽谷收購一到兩家EDA公司，涉足EDA市場，三年之後，如果熊貓這邊沒有答覆，我們漢唐會自主研發一套系統，但請兩位放心，即便誕生在米國，它還是華夏心；
至於晶圓加工廠，沒有符司長的支持，沒有國家的產業政策，十年內我們也是不敢進入的。」
符光明和陸啟山對望一眼，同時陷入了沉思。
然後過了半分鐘，符光明望著方寧道：
「你的步子太快，國際化方面，恐怕國家暫時給不了你太多的支持，但只要你今天的初心不改，我們信產部會給予你們特殊的關注。
至少，我們不會限制你們的探索。」
方寧笑道，「有符司長這句話，我們就放心大膽的幹了。」
……
望著方寧一行的車輛，匯入燕京的滾滾車流，陸啟山感嘆道：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雖然這個年輕人太理想化、甚至有些浮誇，但能有這種危機意識，能夠突破「造不如買」思維的束縛，也是非常難得的啊。」
符光明呵呵笑道，「陸老抽空可以看看他得了滿分的那篇高考作文。
雖然文里沒有提，但我能感覺得到，對於米國的不信任，對於突破米國科技的封鎖，是刻在他骨子裡的夙願。」
……
4月17日下午，方寧再次來到燕京新潮總部。
這是方寧第三次來到新潮，這也是王之東被新潮驅逐後第二次以客人的身份來到這裡。
會議室里，兩方分賓主而座。
漢唐方面是方寧、王之東、呂芳苓、苗天、卞新荷。除了領隊的方寧，以及呂芳苓，其他人都是從這裡走出的新潮老人。
新潮方面，除了邱永之外的總裁室四人，加上移動業務運營總監等中層管理者四人，一共八人。
謝劍最先發言，表達了對方總一行的熱烈歡迎，然後並沒有太多的客套，直入收購漢唐創意六款遊戲的主題。
原本新潮的的想法是，全盤接收漢唐創意的11款遊戲。
但存在兩個方面的障礙。
一是漢唐創意要價出乎他們的意料，公司一下子拿不出4500萬刀的資金量；同時有兩款遊戲，也與新潮現有的遊戲存在衝突；
二是動移集團的強力干涉，堅決不同意漢唐創意整體出售，至少要分拆成兩塊出售。
為此，動移集團還與多家SP進行了洽談，為漢唐創意找到了三個買家。
由於涉及的體量較小，交易以相關事項王之東已經處理完畢，漢唐創意帳戶到帳800萬刀。
目前還有新潮意向的六款、靈通網意向的兩款，還沒有最終敲定合作。
但合作大的方向已經確定，只剩下一些關鍵條款的再磨合。
比如與新潮的合作，雙方的焦點在於交易款支付的方式。
「我想，在我們第一次洽談的時候，就已經明確了我們只要現金這一立場。」方寧再一次強調道。
「東總應該清楚，2500萬刀，對新潮很有難度，而我們以股票支付，以2600萬刀的股票市場進行交割，完全考慮到了你們可能存在的交易損失。」
謝劍微笑著回應道。
其實這個方式，東總以及苗天等人是完全贊同的。
方寧知道他們是出於對新潮股價的自信，1.5刀每股，已經是歷史最低點了吧，不可能再降價了。
而方寧卻清楚的記得，在即將到來的這三個月里，新潮的股價至少還要再降低20％。
這個時候收新潮的股份，絕對不是一個好時機，哪怕收了之後立即就出售，也會有一定的虧損。
更何況在計算2600萬刀的股份數量時，使用的股價還是過去20個交易日股價的均值？
所以方寧直接乾脆的搖頭道：
「第一，不瞞諸位，我們正在謀劃幾個大的項目，漢唐音樂很快也要登陸歐洲市場，我們對資金的迫切需求是前所未有的。
第二，全球網際網路泡沫仍在進一步破裂，至少到今年年底之前，我看不到任何復甦的跡象。
我的判斷是，新潮的股價並沒有達到最低點，它將進一步下探，或許到1刀左右。
所以，如果你們堅持以股份進行支付，那麼我的要求是按1刀的股價進行折算。」
方寧的話一出口，對面幾個人的臉色立即就黑了下來。
1刀每股，再繼續降價50％？
這孫子這麼不盼著新潮好呢！
還沒等新上任的脾氣有些暴躁的尹副總回懟，方寧就又笑著補充道：
「我聽說你們在銀行那邊，還有4000萬刀的信用額度，這個時候不拿出來用了，多浪費啊！」
謝劍他們聽明白了，方寧這就是變著法的逼他們用現金進行支付。
銀行貸款他們也討論過，利率相對還是低的，所以不是主要的問題。
主要的問題是他們擔心現在把額度用了，如果公司上馬新的項目，就會面臨資金緊張的局面。
見方寧這麼說，謝劍沉思半分鐘後道，「不如我們各退一步，1000萬現金支付，1500萬股份支付！」
方寧搖頭道，「我實際上反對的並不是股份支付，而是股份支付中股價的確定，按前20個交易日的均價，這個定價方法在股價下行非常嚴重的這個時期，顯然是不適合的。」
新潮目前的股價是1.5刀，而20個交易日之前的股價是2.2刀，所以方寧所說的這個問題其實很明顯，只是他們所有人對股價有更加樂觀的預測，所以並不認為這是一個問題。
「那方總認為股價按什麼方法確認更加合適？您剛才提到的1刀每股顯然是不行的。」
副總劉全笑呵呵的說道。
「1.2刀每股，這是我的底線。」方寧斬釘截鐵的道。
比目前的市價低了0.3刀，20％！
尹副總黑著臉道，「20％的降幅，方總也真敢開口啊。」
苗天立即接口道，「一個月之前新潮的股價還是2.2刀，現在呢，1.5刀，一個月30%的降幅。」
尹副總立即回懟道，「有可比性嗎？現在已經到了谷底，已經沒有了再降價的空間。」
方寧望著他，呵呵道：「有沒有降價的空間，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市場說了算。既然股價談不攏，那就全部現金支付。」
謝劍等人面露難色，足足半分鐘沒人接話，會議室的氛圍瞬間有些凝固。
方寧看了看時間，對王之東低聲道，「今天恐怕不會有結果了，我先出發，你繼續跟進，有進展告訴我。」
漢唐創意出售，是由王之東負責，但是與新潮洽談中的所有內容，都是由他向方寧匯報，方寧親自做的決定。
畢竟是新潮的老人，他不願意在這件事情上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但現在看洽談僵在這裡，也是有些著急，方寧這次出發，至少半個月內是不會再回來了，所以立即開口道：
「其實我也有一個方案，沒跟方總匯報，也沒跟謝總溝通過，我先說一下，可以的話咱們就繼續往前推進，不行的話咱們再慢慢談。」
方寧笑著道，「漢唐創意出售，本來就是你負責，現在反倒把我頂上了，你啊，有想法快說快說！」
謝劍等人也立即期待的望向東總。
「首先，現金支付是前提，不管你們2500萬刀是自有資金，還是借款，收購款一次性付清。」
東總說完這句話，與東總沒有共過事的尹副總立即就不幹了，剛要說話打斷，就被旁邊的謝劍給摁住了。
王之東看了看他，沒有理他，繼續說道：
「其次，新潮在支付方式上做了讓步，對應的，我們漢唐會在這幾款遊戲與移動CC的合作上作出適當的優化調整。」
東總照顧新潮的意思很明顯，但是方寧立即就答應道：
「我同意東總這個方案，具體調整的內容，你們可以再商定，不用匯報我。
如果謝總這裡沒有其他問題，我今天就先離場，馬上要去RB，不能久留。」
謝劍也立即道，「我們新潮也原則上同意東總的方案，細節馬上就與東總敲定。
我們的想法是爭取在4月底之前就完成交易。」
方寧呵呵，其實我比你們還要著急，完美科技這邊，全是需要錢的地方啊。
特別是馬上要拜訪的東之，如果錢可以搞定，方寧是一百個不願意讓渡股份的，雖然股份更能維繫與東之長期穩定的利益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