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千寒其實也聽說了寧王久咳不愈被沈晚棠治好了的事。
沒別的,寧王是打心眼兒里喜歡這個兒媳婦,沈晚棠孝順他三分,他就能在外頭誇成十分,沈晚棠給他看一次病,他就到處炫耀兒媳婦有本事,醫術超越太醫。
而且,就是因為寧王自己氣色也變好了,還動不動就炫耀兒媳婦惦記他,給他往欽天監送各色吃食,導致鎮國公顧榮昌近來頻繁催促顧千寒趕緊娶妻,而且要求他也必須娶一個又孝順又有本事的回來,務必要壓寧王一頭。
顧千寒自然沒有理會父親的催促,上一世他能抗住父母逼婚,這一世自然也能抗住。
更何況,他也不覺得有哪個女子能壓沈晚棠一頭。
而顧千凝還在絮絮叨叨的自說自話:「阿棠真是神醫,她也太低調了,要不是寧王炫耀他兒媳婦會治咳嗽,我都不知道阿棠這樣厲害!」
「早知道得風寒的第一天就給她寫信了!我今兒個寫信本來只是讓阿棠給我開個方子就行了,沒想到她竟直接來了,她待我可真好啊!」
「哎呀,我真是白白受了好幾天的罪,那群太醫真是害死我了,開的藥根本不管用,昨夜我咳的一宿沒睡著,今日更是咳的胸口都疼了!」
顧千寒驀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她臉上的傷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千凝微微一愣:「她不是說了嗎,不小心劃傷的。」
「她沒有那麼不小心,那道傷一定有緣由。」
「什麼緣由?」
「你問我?她不是你的朋友嗎?她受傷了你都不問問清楚?」
「我問過了啊,她說是被一片碎瓷片崩到了啊!」
「這種原因你也信?」
「我當然信了,阿棠說什麼我就信什麼,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八百個心眼子,誰的話都不信?」
顧千寒看著妹妹,語氣裡帶了一股恨鐵不成鋼:「家裡人心眼兒都多,就你一個缺心眼兒的,這麼容易相信別人,還想進宮做太子妃,怕不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顧千凝不高興了:「你罵我這麼難聽做什麼,不是我缺心眼兒,是你們心眼兒太多心機太重了!我才是正常人!我想進宮做太子妃又有什麼錯?宮裡有姑母,宮外有父親和大哥,我就算沒心眼兒也沒有人能欺負我!太子也不能!」
顧千寒淡淡的看著她,太子現在確實不能欺負她,因為顧家如日中天,太子也要避讓三分。
妹妹對太子一直都沒有太多敬畏,而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父親顧榮昌甚至都敢當面訓斥太子,因為,他位高權重,因為,他是太子的親舅舅。
他們都沒有想到,沒有被他們放在眼裡的太子,在未來某一天,會給顧家扣上蓄謀已久的謀逆罪名,滅顧家滿門。
不過,哪怕是這樣,顧千寒重新活回來之後,也沒有教妹妹去敬畏太子,表面工夫做一下就可以了,真去敬畏——蕭清玄不配!
見妹妹不高興,想起她上一世的慘死,他語氣到底放軟了一些:「逗你玩兒的,你怎麼還急了,你一點兒也不缺心眼兒,行了嗎?」
顧千凝:「……」
怎麼聽著還是在罵她啊!
顧千寒轉身往外走,快走出去的時候,他淡淡的道:「以後多請她來家裡玩兒。」
顧千凝當然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她沒好氣的瞪他:「我缺心眼兒啊我,這種事也聽你的?我偏不!」
顧千寒輕輕笑了一下:「你會請她來的,我知道。」
顧千凝一口氣堵在了心口。
完了,騙不到他,他果然八百個心眼子,跟他鬥智鬥勇,無異於自討苦吃!
「歇息吧,少喝點兒藥,別好的太快了,這樣還能再叫她來給你看一回病,到時候記得派人知會我一聲。」
顧千寒說完,走了出去。
顧千凝躺在床上,默念:「這是我親二哥,我不能跟他斷絕兄妹關係,他不做人,我不能不做人,不能學他,不能……」
顧千寒很快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小廝福澤已經在院子裡等他了。
顧千寒開口便問:「沈晚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福澤低聲道:「回二公子,是被姝陽郡主所傷。」
顧千寒眉頭皺了起來:「蕭清溪?」
「是。姝陽郡主誣陷世子妃和霍小將軍有染,還把王府花廳里的花瓶全砸了,世子妃臉上的傷就是被她砸的花瓶碎片崩到的。」
顧千寒的拳緊緊的握了起來,他聲音冰冷的問:「蕭清淵也不管?他是死了嗎?沈晚棠怎麼可能跟霍雲舟有染?!」
「是霍小將軍夜裡去找蕭世子,但蕭世子忙著跟那個叫畫意的丫鬟雲雨,叫人把霍小將軍帶去找世子妃了,霍小將軍跟世子妃多說了幾句話,結果姝陽郡主剛好瞧見,就誤會了。」
顧千寒只覺得心底里瞬間湧出一股怒火,這股怒火一路往上,灼燒著他的心肺,衝擊著他的大腦,湧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聲音寒冷如冰:「蕭清淵,真是該死!」
——
冬日的白天十分短暫,太陽很快落下山去。
夜幕降臨,萬籟俱寂。
寧王府的人都已經歇下了,只有侍衛還在盡忠職守的巡邏。
一隊侍衛從王府的高牆外走過,並沒有注意到濃濃的夜色中,一道黑影一閃而過,躍入了高牆內。
那道黑影進了王府之後,如入無人之境,輕鬆避開了又一隊侍衛,而後飛快的靠近梧桐苑。
梧桐苑裡一片安靜,裡面只有一盞燈亮著,那是特意給他留的。
門開著,顧千寒抬腳踏了進去。
一道纖細的身影站在院子裡,她輕聲開口:「公子。」
「她睡了?」
「是。」
「臉上的傷可有用藥?」
「用了,比昨日好了一些了。」
顧千寒點點頭,進了屋子。
負責守夜的丫鬟睡的香甜,來了人也毫無察覺——顯然,她們都已經被下了藥了。
顧千寒越過丫鬟,徑直進了內室。
帳幔撩起,露出了熟睡的沈晚棠。
顧千寒在床榻上坐下,伸出手,輕輕撫過她臉頰上的那道傷痕——白天的時候,他就想這麼做了。
他心底泛出絲絲縷縷的疼,為她臉上的傷,也為她在王府受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