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行,水都不喝,傍晚時分才抵達沿途的一個小鎮子上。
陸秋在前尋了個客棧,給楚之一遞了個眼色,此間客棧內有自己人。
利落下馬,就聽到後頭噗通兩聲。
嘴角抽了抽回頭看,只見那祖孫倆坐在地上,兩匹白馬則踱步到一邊兒,顯然它們也覺著他們倆有點兒丟人。
嘆了口氣,把馬兒都交給陸秋,她則過去一手一個把祖孫倆拎了起來。
進了客棧,便瞧見一樓數桌都坐了人,打扮各不相同看起來都是路過鎮子的行路人。
把那祖孫倆放在椅子上,她抬眼往牆角那邊的桌上看了一眼。
一身青色的長衫,打扮成書生的模樣,墨發半攏瞧著極是好欺負。
沒錯,正是變裝的蘭懷聿。
身邊只坐了一個青止,青楓不在。
旁邊三桌都是肅寧衛,其中一個趙喜她認識,弄了個屠戶的打扮,跟楚妙妙她親爹神韻頗似。
英國公也看到了督公,不過此時只能顧上自己的胯骨,這一把老骨頭似乎真的碎了。
慕常樂也一樣,祖孫倆面如菜色,再看楚之一精神飽滿的模樣,只覺著慚愧無比。
越是這樣越不能認親,這麼弱的家人她八成不會想要吧……
她旋身剛落座,書生模樣的蘭懷聿便過來了,溫和有禮弱不禁風。
「姑娘英姿颯爽令在下驚艷非常,不知可有幸邀姑娘同桌而食?」
「……」
楚之一抬頭看他,昨夜他們商議好,分開出發若路上相遇亦當做不認識。
因為他要布置戴城外的埋伏,須得掩人耳目秘密行動。
怎麼忽然間的主動來找她說話?
還用一種假裝滿肚子聖賢書實則滿腦子輕浮下流的模樣。
致使她拳頭有點兒痒痒。
「好啊。」
起身隨著他坐在了牆角那桌。
英國公和慕常樂盯著瞧,眼底各自複雜。想他們英國公府現如今已明面上與賀氏為敵,任誰看來他們都是倒向了閹黨。
實際上只有他們自己家清楚,他們倒向的是楚之一。
皇上利用慕家,慕家也一樣利用皇上,重新一步步奪得權利為到時接楚之一回家做萬全準備。
要給她一個夠強的母家,哪怕她到時要與蘭懷聿一刀兩斷亦有底氣。
可現在瞧著,這兩個人似乎鬧不掰呢?
與蘭懷聿同坐,桌上已擺好了飯菜,完完整整一筷子都沒動過。
「快吃吧。」他低聲道。
拿起筷子,她驀地扭頭看他,「別再弄出一副輕浮膚淺的模樣,會挨揍的。」
「……」
蘭懷聿一哽,邀陌生女子同席本就是輕浮之舉,他按著劇本做戲罷了,誰想到還挨了訓斥。
「你離京的消息傳開,必定跟了許多尾巴。到了戴城後多多注意,陸秋會聯繫戴城肅寧衛調查城內邪教眼線。
最重要的是,你莫要為了保護林周以身涉險。
他要建功立業得自己去拼,甚至以命相搏!」
他的話前頭沒問題,後頭怎麼聽著不對勁兒呢?
扭頭看他,依稀的好像瞧見他褐眸之中一閃而過的小氣吧啦。
「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又不是去給他做護衛的。」
只是若不幫一把,他會死。
「好,隨時聯繫。」
她那小表情一瞅就是不高興了。
給她倒水,又將蒸的極為鮮嫩的蛋挪到她面前,「拌飯,很香。」
她極為聽勸,挖了兩勺拌飯吃,口感嫩滑醬香濃郁,真好吃!
看她吃的香,蘭懷聿也彎起了嘴角,真下飯。
那邊,英國公祖孫倆和陸秋一桌,不時的往那邊兒看一眼,老頭的眉頭皺的越厲害。
瞧著蘭懷聿是挺貼心周到,不復朝堂之上冷厲陰翳之態,眉目含笑頗為溫柔。
可千般好萬般好,只有一點不好,他不是正常男人啊!
翌日分開,之後在路上再也沒遇到,五日後進了戴城。
看到完好的城池,楚之一心內是幾分感慨的。上一世她到了戴城時,已經成了一片人間地獄了。
城牆多處破損,城門也壞了,滿處都是殘肢斷臂,血氣煙氣充斥入目都是絕望。
而此時,城門城牆依舊高聳,守兵帶著兵器略懶散的巡視著出入城的人們。
風塵僕僕的百姓急著歸家,一身補丁的娃娃鼻涕粘在臉上卻成群結隊歡樂的跑來跑去,笑哈哈。
都是活著的。
英國公和慕常樂胯骨都要磨碎了,但此時焦急想見到慕坤,灰著臉硬撐著。
楚之一併不想跟著參與,但莫名其妙的就跟著他們往都司去。
戴城衛都司將近六千人,衛甲雁翎刀氣勢森然。
眼眶烏青瘦了一大圈兒的慕坤出現在眼前,見著親人眼眶立時紅了。
想他慕坤從文一直文雅溫潤,在文人里身姿最挺拔,與武人同僚擦肩而過書卷氣最濃。
可眼下這模樣……祖孫倆也紅了眼眶。
「爹!」
慕坤握住英國公的手,強忍著沒掉下淚來。
慕常樂也趕緊扶住父親的手臂,盯著他的烏眼青,「爹,有人敢對你動手?」
「不是,就是切磋,誤傷。」
他雖如此說,可大家都聽得出來,這戴城衛的人用切磋的藉口欺生。
而且大門聚了不少的人,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分明聽到了慕坤喚爹也應當分析出這位應當是英國公,但沒絲毫敬畏之色。
看吧,京城的權貴在用命奮鬥的寒門人眼裡,無絲毫震懾力。
並且在瞧見那一家三口就差抱頭痛哭時,他們眼神更輕蔑了。
楚之一正觀察那些人呢,老頭忽的拉著慕坤過來了。
「這是之一。
之一啊,這是常樂的父親,年紀大,你喚一聲叔父吧。」
這已經算明示了。
慕坤也幾分激動,頂著烏眼青道:「哎。」
「……」
她好像還沒喚叔父吧,他怎麼自己先答應了?
「世子與人切磋其實是單方面被打吧,看來戴城衛都司的兄弟們功夫不錯。
我在鄉下待了十六年,到了京城也沒見過什麼高手,今日一見手開始痒痒的。
不知是否有幸也與都司的兄弟切磋切磋?」
三人一頓,後現出激動之色,她這是要給自家人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