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外婆的腎結石在這個時候還小,還不能做手術,前世是大概半個月後外婆喊腰疼,她帶外婆去了那家醫院,醫生讓養一養,大一些才可以做手術。

  可這輩子,在這個時候,外婆的結石就已經到了要做手術的程度了。

  這不對!

  紀安寧內心感到恐慌。

  重生以後,紀安寧與身邊的人和事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變化,但總體來說,是朝好的方向變。

  譬如孫雅嫻,她先發制人,從一開始就扼制住了前世情形的再現。

  對趙辰,她還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但她決不會再落入同樣的圈套。

  對聞裕,她和他再不會重蹈前世覆轍。

  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突然外婆的病情比前世急速加劇,像在紀安寧耳邊敲響一記大鐘,震得她眼前晃動,頭昏腦漲。

  紀安寧在沙發上趴了很久才爬起來,給班導老師和食堂的胡經理都發了信息請假,又給舒晨也發了信息請假,還把周末的家教都推了。

  舒晨最快回了信息,表示諒解,還安慰她。別人也紛紛回復了,都對她的情況約略了解,都很寬容。

  紀安寧漸漸鎮定下來。

  仔細想想,聞裕說的沒錯,外婆並沒有什麼生命危險,一切都安排好了,這場手術在前世也很順利,這輩子區別只在多請了個護工,多花了錢。

  只是想不通為什麼外婆的病症會加快加劇。

  周四一早聞裕就來敲門,他還給她帶了早點。

  「越有事的時候,越得冷靜。」他說,「特別是得照顧好你自己。你要倒了,你外婆就沒人能依靠了。」

  前世,紀安寧墜亡,外婆被鎖在屋子裡,險些餓死。

  紀安寧頓了頓,說:「你說的對。」

  想到她昨晚的驚惶脆弱,再看她今早的眉眼沉靜,聞裕大口咬了一口三明治。

  「學校請假了嗎?」

  「請好了。」

  「工作呢?」

  「都安排好了。」

  吃完兩個人就出發了,路上聞裕寬慰她:「今天就是手術準備,沒什麼事,你帶著書本去。筆記什麼的,讓你同學幫忙複印,你那個同學叫什麼來著,什麼雨?」

  「孟欣雨,我跟她說。」紀安寧點頭。

  「你讓她拿給陳浩就行了,他們現在熟。回頭我給你帶過去。」聞裕說。

  一切都有條不紊,紀安寧的心,越發沉靜下來了。

  外婆狀態很好,護工遵照醫囑,把她照顧得不錯。

  看過外婆,紀安寧打發聞裕回去,自己留下陪伴。

  晚上放了學聞裕又來了,給她帶了孟欣雨的筆記複印件,陪她一起看顧著外婆吃完晚飯,把外婆交給護工,兩個人一起離開。

  吃晚飯的時候,紀安寧有點後悔:「咖啡店的工作不該請假的。」

  她照著前世的思維請了假,可這次他們給外婆請了護工,不需要她二十四小時守在外婆身邊,她其實完全可以不請假。

  耽誤掙錢。

  「住院你押了多少錢?」紀安寧說,「單據呢?都給我。」

  「你別管。」聞裕不給。

  「聞裕。」紀安寧無奈。

  「紀安寧。」聞裕說,「你有一輩子的時間還我錢,不急在眼前,也不急在一年兩年。」

  而有些東西,可能一輩子也還不清,紀安寧沉默地想。

  考慮到經濟的因素,紀安寧有點想跟舒晨取消請假,但又想到舒晨肯定已經給別的女孩排了班,她這樣反覆是給好幾個人添了麻煩。

  不禁有點微微懊惱。

  她雖然沒說出來,但聞裕好像能洞悉她的煩惱。上了車,他揉揉她的頭:「跟你說了別擔心,有我呢。」

  真的可以,都交給聞裕,都依靠聞裕嗎?

  周五的手術很順利,推出來的時候外婆已經清醒,看起來狀態很好。

  聞裕請了假在醫院陪紀安寧,等手術順利結束,紀安寧就打發他回學校。確實女性病房聞裕在也不方便,他先回去了。

  聞國安中午給他打了個電話,叫他晚上和他一起去個飯局。聞裕打了個電話給紀安寧,告訴她他晚上不能去接她了,囑咐她自己回去小心。

  紀安寧說:「知道了,你忙你的吧,我這邊沒事的。有張阿姨呢。」

  張阿姨就是聞裕給請的護工,五大三粗的一個中年婦女,幹活照顧人都挺利落。

  等紀安寧掛了電話之後,她笑著說:「你男朋友可真夠上心的。」

  紀安寧笑笑,沒有說話。

  張阿姨扯開了話匣子:「阿姨跟你說啊,這找男朋友,可得擦亮眼睛。有些男的,你看長得好看,說話也甜,淨不干人事。

  就上個月,就有個女孩子跟你差不多大,四個月了才知道自己懷孕了,到咱們醫院引產。她那個男朋友,好傢夥,統共就過來待了半天,什麼也不干,大爺似的坐在那。還把小姑娘給罵哭了。

  就這,旁邊的產婦看不過眼,說了兩句,小姑娘跟個傻子似的說『他平時對我挺好的』。這叫對她好?你說傻不傻?

  我真想把那傻姑娘揪回來讓她看看你,看了你她才知道什麼叫好。」

  不怪張阿姨這麼說,她在醫院久了,看多了世故人情,冷暖人間。

  不說聞裕這跑前跑後,毫不猶豫的掏錢包,就光說那小伙子看這小姑娘的目光,又耐心,又溫柔,她就覺得這是個好男人。

  張阿姨想著,這得跟她閨女講講,讓她閨女擦亮眼睛,以後也找個這樣的。可別給她找那花花樣子靠不住的。

  外婆卻剛好睡醒,聽了這麼一段,生氣地說:「你胡說什麼呢!寧寧才初一,你跟個小孩子家家瞎說什麼!」

  張阿姨知道她是失智老人,忙哄她:「是是是,我不對,不說了,不說了。」

  她對紀安寧外婆著實非常細緻內心。一個病房裡不止一個病人,也不止一個護工,稍作對比就能看得出來。

  紀安寧因此非常感謝她。

  張阿姨卻擺手說:「不能白拿你男朋友的錢。」又夸:「你有眼光,會挑人,這小伙子,真大方。」

  紀安寧這才知道,聞裕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塞了阿姨五百塊錢。

  護工一天一百六十元,先交押金,出院時候統一結帳。這個帳是結給勞務公司的,然後護工再從勞務公司拿提成。

  聞裕單獨給的錢,不走勞務公司,純粹是給張阿姨本人的小費,全歸她自己所有。

  無怪乎張阿姨對紀安寧外婆照料得這麼精心。

  這的確是聞裕的做事風格。

  欠聞裕的越來越多。紀安寧攏攏頭髮,輕輕地吐出口氣。

  聞裕不僅周五晚上的時間被聞國安占了,周六白天晚上的時間都被占滿了。

  周六晚上他在飯局中悄悄離席,找個安靜的角落給紀安寧打電話。

  「外婆恢復得很好,大夫說明天她就可以自己下床活動了。但是還要繼續觀察幾天,大概周二周三左右能出院。」紀安寧說。

  一般來說,微創手術住個三到五天院就可以出院了。但紀安寧的外婆年紀大,身上有多種慢性病,醫生建議多觀察一兩天。

  聞裕問:「你在哪呢?醫院嗎?我飯局結束過去接你。」

  「我?我已經回家了,你看都幾點了。」紀安寧笑了。聽得出來,她現在心情輕鬆多了。

  聞裕也放心多了,說:「那我晚上過去看你。」

  紀安寧阻止他:「你別瞎折騰了。你喝酒了吧,好好休息啊。」

  聞裕只能作罷。

  這一晚他喝了酒,沒有自己開車,和聞國安坐了同一輛車。

  後車廂是面對面的雙排座,聞裕鑽進車裡就躺下了——他在飯桌上成熟穩重,倍受稱讚,在聞國安面前,就形象全無,像個熊孩子。

  聞國安在車上看著文件,一抬眼見聞裕躺在那裡玩手機,他半摘老花鏡,說他:「坐起來,別躺著玩,眼睛壞掉了。」

  聞裕不起:「您車上看文件,一樣眼睛壞掉。」

  他無聊,刷了下朋友圈。發現孫雅嫻幾分鐘前發了個新朋友圈。

  配圖很精緻,小心地避開了人臉,只拍奢華裝修,精緻果盤,璀璨的玻璃杯。不僅拍攝角度好,還加了濾鏡,一看就十分的高大上。

  【結識了幾個世界頂級名校畢業的菁英,感覺談吐和眼界和平常人都大不相同,受益匪淺。我也要努力,希望有朝一日也成為這樣優秀的人!】

  文字頗是積極勵志,不知道的以為她參加了什麼高層次的學術論壇呢。

  聞裕卻知道,不過是錢昊然一夥子人的周末日常,酒精和妹子而已。

  孫雅嫻就是妹子。

  很多妹子想進入這個圈子,想結識這些人,只恨找不到門路。聞裕給了孫雅嫻一個機會,把她帶了進來。

  在那個夢裡,孫雅嫻言之鑿鑿的把一頂又一頂帽子扣到了紀安寧的頭上。

  聞裕每看到她漂亮的臉,想起她那些惡毒的殺人不見血的語言,心中就升起濃濃的戾氣。

  可孫雅嫻是個女孩子,他又不能對她喊打喊殺。他便給她一個機會,她一心追著他這樣的人跑,他便給她機會讓她結識他圈子裡的人。

  他就想看看,當孫雅嫻自己面對這些她中傷紀安寧時屢屢提及的「富二代」、「有錢人」時,她自己又會是怎樣的應對。

  被聞國安踢了兩下,聞裕到底還是坐起來了。

  「怎麼臉這麼臭?誰惹你了?」聞國安納悶。

  「大周末的,讓我跟一群老頭子喝酒,我高興得起來嗎?」聞裕抱怨。

  聞國安沒好氣地問:「你有什麼事?」

  知子莫若父。聞裕在外人面前很沉穩,也扛得起自己作為獨子繼承人的責任,通常不會這樣撒嬌抱怨。這定是耽誤了他什麼事了。

  「還能有什麼事。」聞裕大言不慚地說,「耽誤我見女朋友了。」

  聞國安「嘿」了一聲,諷刺他:「女朋友?你今天這個女朋友,還是昨天那個嗎?我倒真希望你能有個正經女朋友,畢了業趕緊結婚,趕緊給我生個大胖孫子!」

  聞國安老年才得子,他年紀大了,精心調養,依然擋不住衰老的來襲。他內心中其實挺擔心自己可能會等不到抱孫子的那一天。

  「您倒是會提要求,您讓我爺爺抱著孫子了嗎?」聞裕反擊。

  聞裕出生得太晚,祖父母早就去世了,根本沒等到抱著他。

  「所以啊,不要學我,不要結婚太晚。」聞國安又戴上了老花鏡,「要不然到時候你就會像我一樣,覺得對不起你爺爺。」

  他爹是年輕時候玩個夠本,人到中年看上了他媽名校畢業,年輕貌美又能幹,娶回了家。到他這兒,就妄想他老老實實,畢業就結婚,趕緊給他傳宗接代。

  想什麼呢。

  聞裕翻個白眼。

  他閒得無聊,隨手拿起聞國安座椅上的文件翻了翻。

  「哎,我們還開發了養老院項目?」他翻了翻,很感興趣。

  聞國安抬頭看了一眼,說:「未來養老地產很有前景,我打算加重在這塊的投資。」

  聞國安講的是市場的前景,聞裕想的卻是紀安寧的外婆。

  紀安寧負重前行,這「重」便是她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