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躍閣。
池挽秋回來後,便坐在那裡不語。
陸九淵也跟著進去,半晌,他主動拿了一把戒尺遞到池挽秋面前。
見他這樣,池挽秋反而更來氣,「以為我不會打你嗎?」
一把奪過戒尺,抽在了陸九淵掌心上。
「到底為什麼?」
陸九淵知道,自己若不說出個合適的理由,是瞞不過她的。
「回少夫人,現在大齊和北狄交戰頻繁,朝廷一直在徵兵,我想去從軍!」
池挽秋更加震驚,「你要棄文從武?」
陸九淵點頭。
池挽秋心中的疑慮減輕不少,但還是苦口婆心地勸著,「雖說文武並沒有熟輕熟重,但你讀書這麼有天賦,幾乎過目不忘,就這麼中途放棄不覺得可惜嗎?」
「而且你今年都已經十六歲了,二叔平時教了你些粗淺的拳腳,只是想讓你強身健體,你現在學武已經來不及了!」
「而且我大齊國軍隊有規定,一切以軍功說話,你身後即便有陸家、池家,也完全幫不上忙,進了軍營都必須從小兵做起,實在太過兇險。」
「你難道看不到二老爺嗎?他年輕時上戰場後才幾個月,就不慎跌下馬背,被馬蹄踢到了頭,現在還全身癱瘓的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得有人照顧著。」
「還有我二叔!」一提到池倚風,池挽秋就更是心痛。
「我二叔當年武科場比試奪魁,領兵打仗戰績無數,可哪怕強如他那般,都躲不過戰場上的暗箭,你何必要遭這份罪?」
陸九淵卻眼神堅定,「戰場的確兇險,但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少夫人還記得先祖皇帝為何下令,但凡進入軍隊者,無論出身必須從小兵做起嗎?」
池挽秋抿唇,「因為要確保公平,同時也警醒眾人。」
陸九淵道:「對,是為了告訴那些世家,哪怕你們再有權勢,要染指軍權就必須從底層做起。」
「同時也是警醒世人,一支軍隊的強大是由千千萬萬個最普通的士兵組成的。」
「誰家中沒有親眷?沒有父母?明知危險但還是去了,他們都能死得,我為何死不得我?」
「大齊男兒可以戰死,但絕不能被嚇死!」
一番慷慨陳詞,反而把池挽秋懟得啞口無言。
好吧,她承認她是有些私心的。
對於陸承恩,她巴不得對方趕緊去送死。
但對於陸九淵,她自然希望對方留在更安全的地方。
而且,她感覺陸九淵沒有完全說實話,一定有事在瞞著自己。
他若真心要棄文從武,為何不提前和自己商量一下?
「我再問一遍,你為何非執意參軍?」
陸九淵抬起下巴,「為國家社稷,抵禦外敵!」
「你!」
池挽秋被他氣得頭疼,「好好好!你長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以後愛幹嘛幹嘛!」
陸九淵知道她正在氣頭上,行了個禮,這才退出去。
出了魚躍閣後,他在門口站了許久。
其實池挽秋猜得一點沒錯,他還真就被威脅了,剛才說的那些理由也不過是冠冕堂皇。
主要是,他也不敢和她說原因啊!
因為一旦說了,可能就要失去她了。
等來到了後花園的一處偏角內,果然已經有一個人在那裡等他了。
陸九淵朝那人伸出手,冷冷道:「答應你的事情我已經做到,把東西還我!」
那個人緩緩從陰影中走出,臉上的神情嬉皮笑臉,正是陸承磊!
興許是今天高興,他也沒在乎陸九淵說話的態度,將一個信封從腰間取出,遞了過去。
陸九淵立刻打開,確認裡面的東西。
陸承磊挑眉,「我說,你為什麼要偷偷藏著少夫人的畫像?」
陸九淵咬牙不吭聲。
陸承磊自顧自地猜測起來,「即使你不說我也能猜到,畢竟少夫人長得那麼好看!」
陸承磊曖昧一笑,自從他看過那些《春宮圖》後,便時常做春夢。
有時還會夢到自己身邊的丫鬟,很想試一試那書上教過的。
每次第二天早上起床,褲子上都濕一大片。
在他想來,陸九淵肯定也是和他一樣的。
陸九淵才聽懂他的意思,氣得面色陰寒,「別把你的齷齪心思放在她身上。」
陸承磊一笑,「你還是先管好自己吧,如果我把這幅畫往上少夫人面前一交,你竟敢私藏自己養母的小像,你猜少夫人以後會怎麼看你?」
陸九淵眼神閃了閃,袖中的手握成拳。
陸承磊則繼續得意道:「你還記得前一陣子突然染病暴斃的那個衛氏嗎?實話告訴你,她是被沉塘了!都怪她私自和外男見面,結果被我娘撞見,一個名譽受損、不守婦道的女人,哪怕不是她的錯,最後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陸九淵心中大駭,原來這才是那個衛氏的死因嗎?
這件事兒別人可能不清楚,但孫姨娘怎會不知道?她又是個喜歡在孩子面前碎嘴子的人,便也沒瞞著陸承磊。
「看在少夫人一直對我不錯的份兒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
陸承磊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陸九淵將畫像揣入自己懷中,也回了院子。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坐在了取暖的炭盆旁,有意無意的撥弄著那裡的炭火。
炭盆中燃燒著銀絲炭,上面還覆了一層銅絲網,慢火燃燒,保持著室內的溫度。
池挽秋說這是銀絲炭,燃燒時幾乎不產生煙霧,免得他讀書久了,吸入太多的煙塵對身體不好。
陸九淵就這麼從白天坐到了晚上,腦子裡一片亂糟糟的。
明明想要理出個頭緒來,但其實整個下午都在放空。
他更多的還是懊悔自己的疏忽。
這幅畫小像就是當初在魚躍閣外撿到的,她什麼都不知道。
可這次,卻差點因為自己的私心害了她的名聲。
他或許可以不在乎禮儀,不在乎王法,不在乎所有人,但他不能不在乎池挽秋。
明知道自己的這份感情不妥,但又實在不受控制。
去參軍也好,這樣他就能離池挽秋遠些,也算是對她的一種保護。
重新從懷中取出那幅小像看了一眼,然後丟進了炭盆中,燒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