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夫人眼光甚好

  每當顧大人說到他倆般配的時候,小牡丹總是無言以對。

  只能讓顧大人早點睡。

  兩人在城外破廟裡歇了一夜,天一亮,穿著破衣爛衫,頂著鳥窩頭就進了景中城。

  顧欒兩年前攜家帶口地跑到此處來避禍,還帶了不少家當,置了座頗大的府邸,隨便同人一打聽,就知道了顧府的所在之處。

  今日恰好是顧欒四十大壽,府中正大操大辦。

  這顧欒早早就放出話來,說自己是當朝尚書的親爹,這景中城的大戶都上趕著去給他祝壽。

  顧府門前車水馬龍,來赴宴的人從街頭排到了街尾。

  「聽說這顧員外的長子是當朝戶部尚書!」

  「可不是,二十出頭就做了尚書,真是祖峰冒青煙了!」

  「聽說還是陛下跟前的紅人呢!」

  「也不知道今日顧員外過壽,顧尚書會不會到景中城來!」

  「要是得見顧尚書一面就好了,我家中小女與他年紀相當……」

  眾人口中議論著的顧大人,此時正作叫花子打扮,跟小牡丹一起穿過人群,從他們身邊走過。

  大半人都在用厭惡的眼神看著他兩。

  好似從身邊走過,都會弄髒他們的衣服一般,

  「過來,我牽著你點,這麼多人,小心被擠散了。」顧長安說著,就拉住了小牡丹的手。

  小牡丹還在震驚顧欒過壽,怎麼比京城裡皇親國戚過壽的排場還大。

  手被顧大人拉住了,都沒反應過來。

  「這人也太多了吧?」小牡丹小聲跟顧長安說「你確定咱兩要這個模樣過去?」

  顧長安回頭看她,笑道「昨晚咱們不是說好了麼?怎麼,你這會兒又反悔了?」

  「你昨晚可沒跟我說今天會有這麼大陣仗?」小牡丹覺得自己被顧大人忽悠了。

  顧府門前人山人海。

  拿了拜帖赴宴的還在排長隊,瞧熱鬧的圍觀百姓更是數不勝數。

  他兩要是上去鬧,那還不得被人當猴兒看?

  顧長安道「我也不知道啊。」

  「你說話不可信。」小牡丹說著,忽然發覺自己的手被他握著。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瞪大眼睛看著顧長安。

  顧大人轉身朝前去擠去,一路同人說「讓讓!讓讓!」、「借過借過……」

  周遭人實在太多。★😳 ❻➈𝔰𝒽𝓾Ж.cㄖ𝐌 🍓🐜

  小牡丹要是把手甩開,待會兒很有可能就找不到顧大人了。

  這般情形之下。

  她只能任他牽著。

  顧府門前都是衣著富貴之人,攜奴帶婢的,顧大人和小牡丹的這般叫花子打扮還要往前擠,很久快惹人不快。

  「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你們兩個叫花子來湊什麼熱鬧?」

  有人開口怒斥之後,人群里響起了各種各樣的嫌棄之聲

  「這樣大好的日子,貴人還沒見著,先見到了叫花子,真是晦氣!」

  「要飯哪有走正門的!去偏門後門啊!」

  小牡丹一聽這話就生氣了,她剛要開罵。

  顧長安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動怒。

  小牡丹想著今日最重要的戲還沒唱,要多留些力氣,沒必要跟這些人吵鬧。

  就忍住了。

  站在門前迎客的是顧欒跟繼室生的次子顧長濟,才十六七,便十分圓滑世故,見誰都能寒暄幾句。

  顧長濟瞧著眾人為了叫花子鬧了不快,當即吩咐小廝「拿些吃食給他們,趕緊打發走。」

  小廝連忙應聲去辦。

  眾人見狀也不好再為了兩個叫花子鬧不快,話鋒一轉,紛紛稱讚顧公子良善。

  顧長濟受了一頓夸,連連朝眾人說「過獎過獎!」

  「那是你弟弟啊?」小牡丹打量了顧長濟兩眼,「相貌比你差遠了。」

  顧長安聞言,忍不住笑道「夫人眼光甚好!」

  小牡丹噎了一下,當即道「你一個叫花子你喊什麼夫人?你這樣稱呼,就暴露身份了你知道嗎?」

  顧長安沒回她的話,直接拉著她穿過人群,直奔顧府門前,朝迎客的顧長濟大聲喊道「弟弟!」

  周遭眾人就驚呆了。

  這叫花子怎麼一上來就喊顧家公子『弟弟』?

  顧長濟被嚇了一大跳,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一身破衣爛衫的顧長安,「你、你誰啊?亂喊什麼?哪個是你弟弟?」

  顧長安被顧欒趕出家門的時候,顧長濟還小,兄弟兩不是一個娘生的,本就不親厚,一別多年認不出來也不奇怪。

  而且就顧大人現在這幅尊容,就算是天天打照面的那些朝中同僚來了也未必認得出。

  顧長濟自小隻跟有錢有勢之人來往,乍一下被一個叫花子叫弟弟,頓覺頗受羞辱,臉都氣綠了,對左右小廝們沉聲道「這叫花子八成是個瘋癲的,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把趕緊把他拖走,今日貴客盈門,怎麼能被這種人驚擾!」

  小廝聞言,當即就要上前把顧長安按住。💀☺ ➅➈SнǗˣ.𝓒oM 🎃☝

  小牡丹見狀拎著竹杖就要同人對打。

  顧長安卻不慌不忙,抬高了下巴朝顧長濟道「弟弟,你再好好看看,我就是你那日思夜想,盼著能早日相見的哥哥顧有顧長安啊!」

  顧欒為了認回顧長安,和老太爺修好,寫了不少書信,連帶著他的兒女妻妾都廢了不少筆墨。

  那信寫的,又是哭訴又是悔恨思念的,肉麻得緊。

  顧長安拿了其中一句說與顧長濟聽。

  後者聞言,臉色立馬就變了。

  周遭眾人聽他自報姓名,顧有顧長安,可就不是當今那位戶部尚書的大名?

  可得了高官厚祿的顧大人,怎麼變成了叫花子?

  眾人怎麼也想不明白。

  顧長濟更是傻眼,愣了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難以置信道「我哥哥顧長安是當朝戶部尚書,加封侯爵之位,怎麼會、怎麼會是你這麼個叫花子?」

  周遭眾人也想問。

  顧長濟先問出口了,他們就豎著耳朵聽。

  「此事說來話長啊!」顧長安這話說的滿腹辛酸,他鬆開了小牡丹的手,直接就坐在了台階上,「你要想知道,那我就慢慢說與你聽。」

  小牡丹見狀,直接跟他坐一塊兒了。

  顧府門前,滿是錦衣客。

  這些人給顧欒送禮祝壽,還得排隊。

  兩叫花子往台階上一坐,後頭的進不去,全都堵這了。

  顧長濟見狀,不由得皺眉,「你、你……不管怎麼樣,也不能坐這裡啊!」

  眼前這麼個叫花子,他是絕對不會承認是自己哥哥。

  沒法稱呼,就只能『你』啊「你」的。

  「我從京城走到這裡來,又累又餓,實在是走不動了。」顧長安裝出一副虛弱狀,「弟弟啊,你去給我倒茶來,我喝了茶,再跟你說。」

  顧長濟哪裡願意給他倒茶,轉頭就跟小廝耳語,讓小廝趕緊去跟顧欒稟報。

  門前見狀,眾人議論紛紛。

  小牡丹跟顧大人一起在台階上坐了片刻,沒等到茶來,不由得湊過去跟他說「你這弟弟不行啊!」

  顧長安不甚在意道「我瞧著也是。」

  不多時。

  顧欒帶著家中妻妾兒女匆匆出門而來。

  當爹的,從上到下打量了顧長安好幾遍,愣是沒認出來,「你是何人,為何要假扮我兒顧長安?你可知假冒朝廷命官是重罪,你……」

  顧長安聽到顧欒說這話都氣笑了,「我就是顧長安,如假包換。」

  顧欒見到他略帶嘲諷的笑,這才認出他來。

  顧長安十多歲的時候,就經常對著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你、你不是戶部尚書嗎?怎麼弄成了這般模樣?」顧欒說這話的時候,離顧長安四五步遠,且完全沒有上前的打算。

  「你的消息有點慢啊。」顧長安看著顧欒,不緊不慢道「晏傾得寵了,入主後宮你知不知道?」

  顧欒都被他說懵了,「這……這事天下誰人不知?」

  「知道就好,那事情就好明白了。」顧長安道「我與晏傾爭鬥多時,他得寵、我失勢,他入主後宮,我丟了官職。我如今這般悽慘模樣,都是他害的,我原本都不想活了……」

  他的語速有點快,為了讓顧欒和在場眾人能聽明白,說著說著就放緩了語調,「忽聽聞你們都很想我,盼著我能回家跟你們一家團圓,這才強撐著一口氣活了下來,一路乞討來了景中城。」

  顧欒和顧長濟他們聽得一愣一愣的。

  小牡丹忍不住低聲問他「你這也跟昨晚說的不太一樣啊?」

  這顧大人,怎麼什麼事都說是晏相干的。

  這要是被晏相知道了,那少不得一頓凍啊。

  「哦,差點忘了。」顧長安說著,又拉著小牡丹起來,朝顧欒等人道「這是我夫人,她這一路陪著我吃了許多苦,咱兩相互扶持,攜手同行……」

  「夠了!」顧欒臉色難看得不像話,「誰要聽你說這些破事?」

  顧長安止聲,笑著看他發怒。

  顧府門前排著隊要給顧欒送禮的眾人,一聽顧長安失勢,已經從顧尚書變成了叫花子,轉頭就走。

  車水馬龍,頃刻間便撤了大半。

  「別走!別走啊你們!」顧長濟見狀連忙上前阻攔。

  可這些人本就是衝著巴結顧尚書才來給顧欒過壽的,知道顧家沒了這個出息的兒子,他們也沒必要再這耗著。

  顧欒的妻妾兒女和小廝婢女們全都上陣去攔客,也沒攔住幾個人。

  原本熱熱鬧鬧的顧府門前,貴客都做鳥獸散。

  顧長安一直走在台階上,看著他們跑前跑後。

  小牡丹則一直看著他。

  顧大人一直在笑。

  可那笑,並無點歡喜之意。

  只有嘲諷。

  這些有頭有臉的客人眼看著是留不住了。

  只有幾個想看熱鬧的,沒有立即離去。

  顧欒氣的臉色鐵青,轉過身來衝著顧長安大發雷霆,「你好好的,跟晏相鬥什麼?你有幾斤幾兩,你就敢跟人家斗?這下好了,官職沒了,侯爵之位也沒了……」

  顧長安不以為然,回了他一句,「我這不是還有命在麼?」

  「長安啊,不是我要說你。」顧欒的繼室裴禾一臉嫌棄地看了顧長安一眼,「你自小就不愛讀書,又吃不了習武的哭,文不成武不就的,好不容易燒對了香,跟在陛下左右做了大官,這才多少時日,你又丟了官,哎……」

  「此時說這些還有什麼用?」顧長安一臉煩惱得嘆了一口氣,「這些事先不提了,我餓得慌,先讓我進去吃點喝點,其他的事等會兒再說。」

  顧欒聞言,頓時吹鬍子瞪眼,「你還想進去?」

  顧長安反問道「不是你說很想我,盼著我來的嗎?怎麼,還不讓進了?」

  「我盼的是顧尚書,你是嗎?」顧欒見他這幅模樣,裝都不想再裝一下了。

  裴禾看門前還有外人,連忙低聲與他耳語「老爺,還有外人在呢。」

  顧欒一聽,頓時又冷靜下來。

  顧長安知道顧欒看重臉面,當著外人的面八成還要做做戲。

  他看了小牡丹一眼,用眼神示意其可以開口了。

  小牡丹會意,立馬就從台階上跳了起來,「顧員外的意思是,顧長安不是尚書大人了,你就不盼著他來了不成?」

  顧欒惱火道「他不是尚書,我盼他來做什麼?得罪了那些大人物,說不定還會給我家帶來災禍……」

  他的妻妾兒女們聽到這話,當即附和說「不能讓這麻煩進門」、「趕緊把他們趕走!」

  小牡丹聽到這話,對其十分不恥,心下連『呸』數聲,面上倒是委屈得緊,又道「那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這裡來,你們連門都不讓進,總要給口吃的吧?」

  「吃的當然還是要給的。」裴禾柔聲說道,只是她下一句就跟顧欒說「只是咱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犯了什麼大罪,才被陛下削職罷官的,若是咱們接濟他被人知道了,會不會受牽連?」

  顧欒一聽,覺得甚有道理。

  小牡丹氣死了,她不知道顧長安小時候怎麼在這樣的『家』里生活的,也不知道他十多歲的時候,究竟為什麼被趕出家門。

  裴禾還在跟顧欒說「他們現在這幅模樣……就當叫花子磕頭討要好了,這樣咱們家給他們吃的,日後官府問起來也能說只是施捨給叫花子一些吃食。」

  「說的有理。」顧欒居高臨下得對著顧長安和小牡丹道「想要吃食,就磕頭來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