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訛人

  秦灼也不知道公子爺究竟知道了多少,只是這些天借著這人的身份做事實在不知收斂,尤其還頂著顧長安的名頭去騙了張紫燕,此時聽到這話難免有些心虛。6⃞   9⃞   s⃞   h⃞   u⃞   x⃞   .⃞   c⃞   o⃞   m⃞

  這一心虛啊,方才那豪邁做派就全然不見了。

  她慢慢地退開些許,溫聲道「眼下還有許多正事沒辦,等得閒了,我再挑個合適的時候好好同你解釋,成不成啊……顧公子?」

  「哼!」顧長安沒好氣道「本公子不過是隨口一問,你就心虛成這樣,肯定沒幹什麼好事!」

  秦灼頓時「……」

  草率了。

  這才幾天不見,以前每天只想著怎麼吃喝玩樂的公子爺竟然也學會了耍詐。

  一兩句話還矇混不過去了。

  她想了想,很是認真道「好事做過不少,不好的事也有,等這邊的爛攤子收拾完,回去後好事都算你頭上,其他的我自己去認,這樣總行了吧?」

  顧長安覺得秦灼這模樣實在欠揍得很,忍不住抬手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扔下了三個字,「誰稀罕!」

  「說話就說話,你怎麼還動手啊?不行了,我頭疼、犯暈……」秦灼抬手捂著額頭往後倒,整個人都靠在了樹上。

  其實並不怎麼疼,但她愣是裝出受了重傷的架勢來。

  再加上這些天忙的沒日沒夜,臉色本就疲憊沒什麼血色,顧長安一下子就被嚇住了,連忙伸手去拉她,「本公子也就是輕輕敲了你一下,不至於吧?姓秦的你可別訛我!」

  秦灼虛弱道「不行,頭太暈了……」

  「你、你撐著點啊。」顧長安急的不知如何,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高聲喊不遠處的小廝,「快問問有沒有人懂醫術,帶過來!」

  秦灼握住了對方貼在自己額頭的手,輕聲道「不用這麼麻煩,我只要顧公子一句話就能好。」

  顧長安愣了愣,「什麼話?」

  秦灼慢吞吞道「你就說『本公子大度,無論你頂著我的名頭做了什麼都不會計較』就行。🐝ൠ  😝🌷」

  顧長安也沒多想,張口便道「行行行。」

  他煞有其事地重複道「本公子大度,無論你頂著我的名頭做了什麼都不會計較……」

  這話說完,聲還未落。

  秦灼就跟沒事人一樣坐了起來,抱拳道「多謝顧公子大度,既然這話都說了,之後可不能因為這事再跟我鬧了啊。」

  顧長安見狀,頓時「???」

  公子爺自問這些時日以來,也算是見過人心險惡了,但是他沒見過像秦灼這樣當面訛人,訛完之後立馬就能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

  顧公子氣得不輕,「姓秦的,你不要太過分!」

  秦灼撿起一旁的油紙包,一邊吃蓮子酥,一邊說「長安,你來了真好。」

  顧公子「哼」了一聲,沒理她。

  剛訛完人,就說好話哄人。

  假的不行。

  打一巴掌給一顆棗也不帶這麼玩的!

  秦灼看著他,很是真心實意地說「本來今天沒糧了,大家都要餓肚子,你看你一來這事就解決了。還有啊……」

  她說著,故意停住了。

  顧長安正生氣呢,用後腦袋對著她,許久沒聽到下文,語氣生硬問「還有什麼?」

  秦灼這才繼續道「我來這三天了,晏傾被大水沖走一直下落不明,到處都是屍體……」

  她說著,聲音漸漸輕了下去,唇邊弧度也消失不見。

  每逢天災人禍,死傷難以避免,可真的置身其中,把一具具屍體堆在一起,其痛心悲涼非言語可以形容。

  孫茂和那些人都在背後說她「在這種地方還能面不改色簡直不是人」,其實怎麼可能沒有絲毫觸動?

  只不過是有人把悲喜寫在臉上,有人習慣把什麼都深藏於心而已。♢♦ 6➈รHuˣ.𝕔όᵐ 👽♢

  秦灼深吸了一口氣,又儘可能地用輕鬆的語氣說「人人身上都是泥污都瞧不出原本長什麼樣,你來了,我才知道自己的眼睛沒出毛病。」

  顧長安回頭看她,不自覺地微微挑眉,「本公子生的如此俊美無雙,被你白白看了去,你就偷著樂吧。」

  他想著自己在來的路上見屍體也吐了好幾回。

  瞬間覺著秦灼在這待了三天,十分地可敬可佩。

  顧長安這樣想著,又走過去坐在了秦灼身邊,「而且不是本公子說你啊,你一個姑娘沖在前頭打打殺殺的,水裡來火里去,還帶兵撈屍,這要是傳出去以後還想不想嫁人了?」

  「嫁人?」秦灼笑了笑,「我早就不想了。」

  顧長安看她答得毫不猶豫。

  卻不是一時嘴快,反倒像是思量已久,且想的十分清楚了。

  顧長安還想說什麼,偏生這時候,有個百夫長跑過來說「顧公子,探子來報此處往右五十里有一處山坳,有數十人被困其中,您要找的晏公子極有可能也在裡面。」

  秦灼聞言登時站了起來,「孫茂和呢?叫他帶人跟我一起過去看看!」

  她說著又轉頭對顧長安道「你在這別亂跑,有事等我回來再說。」

  顧長安點頭說「好,你小心點。」

  「知道了。」秦灼應聲去了,一邊走一邊問來報信的探子現在何處,可知那山坳困住的人現在是何情形?

  顧長安站在原地看著她與眾士兵遠去,小聲嘀咕道「剛說完不想嫁人,一聽到有前未婚夫的消息,立馬跑去救人……女子最會騙人,話本子誠不欺我!」

  暮色越來越濃重。

  秦灼帶人趕到五十里外之時,已是夜色深重。

  率先來此的士兵已經把枯枝斷木都移開,又挖了道排水,倖存者和已經涼透了的屍體都撈上來了。

  並無晏傾蹤跡。

  秦灼上前問僥倖還活著的叛軍,「晏傾呢?」

  那叛軍支支吾吾的說「之、之前是在這的,我中間暈過去好久,現在也不知道他在哪……」

  秦灼沒有心思聽他廢話,抬手就把長劍架那人脖子上了,冷聲道「說實話。」

  「我我我……我怕他們不肯救我才說晏公子也在這……」說謊的叛軍這才哭著講了實話,「洪水來的時候,他跟我一起被衝到這來的,可生死關頭那麼多人不不見了,誰顧得上他在哪啊!」

  「誰顧的上他?是啊……誰顧得上他!」秦灼自言自語一般說著。

  她神色木然地收回了長劍,轉身眾士兵道「多點些火把,把周邊各處再搜地仔細一些。」

  邊上的百夫長見狀上去對著那個叛軍就是一通猛踹,「你瞎說什麼不好,非說晏公子在這!我看你不如被洪水淹死算了!」

  秦灼卻恍若未聞,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前走了幾步。

  她看著前方,目光有些空洞。

  四野水色渾濁,泥污遍地。

  晏傾那麼講究的一個人。

  在人前,從來都是儀態翩翩,衣不染塵。

  若是他真的葬身在這污泥爛水裡,只怕下了地獄都要爬回來把自己的屍體弄乾淨了才肯投胎。

  她亂七八糟地想著,有很快把這些念頭壓了下去,喃喃道「他才不會死的這麼早!」

  「顧公子你說什麼?」孫茂和沒聽清她說的什麼,走上前問了這麼一句。

  秦灼抬手抹去頭上的汗,低聲道「沒什麼。」

  孫茂和還想再問。

  秦灼道「既然來了就別閒著,再找找。」

  「好、好!」孫茂和連著應了兩聲,叫上幾個小兵一塊去四周搜尋。

  秦灼自己也沒閒著,方才那叛軍說晏傾和他一起被衝過來的,那麼人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多找找,總能找到的。

  眾人在此尋了數個時辰,幾乎要挖地三尺。

  夜色深深,曠野之中狂風呼嘯,猶如厲鬼哀嚎。

  士兵們這幾天,每日都在屍體堆里來去,聽到這動靜不由得心裡犯怵。

  秦灼的臉色也不好看。

  邊上的小兵一直在勸「顧公子您還是先回去吧,讓人繼續在這邊找著,一有消息立馬就來通報……」

  秦灼沉默著,從水裡拉上來一片衣料,仔細地看了看,雖然布料已經髒地不行,但隱約可見底色為白,帶著些許暗雲紋。

  同晏傾離開刺史府那天所穿的衣衫料子一樣。

  她神色一怔,當即高聲道「這邊!拿火把來!」

  四周的士兵聞聲紛紛拿著火把朝這邊急奔而來,一瞬間,眼前是半天火光半天水色。

  秦灼涉水而行,往前摸索了一段路,直至蘆葦盪旁,她看見一個滿身髒污的人懷抱浮木,下半身泡在水裡,安安靜靜地,沒有半點聲息。

  凌亂的墨發擋住了他的臉,蘆葦掩住了他半個身子。

  像是被拋在荒野的棄屍。

  「晏傾!」秦灼明明都沒看見他的臉,心裡卻奇異般地,確認這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她急奔過去,扯掉了蓋在那人的蘆葦,把他亂糟糟的墨發撥開了,露出一張蒼白如紙的俊臉。

  士兵們都跟了過來,火把一照,越發顯得那人面無人色。

  孫茂和在邊上看著,見秦灼一直不出聲怪嚇人的,面色很是糾結道「看樣子死了挺久了,顧公子節哀,別太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