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是誰欺負我們小牡丹

  難得放縱,一夜宿醉。

  府中管家小廝一一將自家大人的好友送回府去,備下熱水、解酒湯等著他醒來用。

  顧長安喝醉了鬧騰完倒頭就睡,第二天天快亮了才醒的。

  他起身的時候,頭還有些暈乎乎的,小廝婢女進來伺候他洗漱更衣。

  等墨發都用金冠都束好了,顧長安才想起來他今日不用當值,出京去坐的是自己的船,用不著起這麼早去趕趟。

  許是這幾年長進久了的緣故,昨夜鬧得那麼晚,喝了那麼多酒,今早到了要上朝的時辰就自然而然地醒了。

  跟著他在京城顧府管家的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從顧家那些鋪子莊子裡重重選拔選出來的得力之人,叫嚴實。

  做事靠譜,對著旁人的時候,嘴也嚴實。

  就是在顧長安面前,著實操心太多,跟他家老太爺的三魂七魄分了這人一半,帶在身上跟著他來京城似的。

  顧長安換好衣裳之後,還覺得手裡少了點什麼。 ✻

  嚴實見狀,連忙把顧長安慣用那把白摺扇遞到他手上,「大人,要不是還是我跟著您出京吧?這代天巡狩可不比您從前四處奔走籌錢籌糧的時候……」

  以前籌錢籌糧的時候,最壞的結果也就是籌不到,不像代天巡狩,若是碰上什麼大案,牽扯其中,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我是什麼人啊?我最惜命你不知道?」顧長安自然也知道嚴實怎麼想的,只是如今的顧尚書顧大人,不是從前遇著事就想讓人去前頭頂著的顧公子。

  他也不往深了說,只笑著調侃他「你一個管家就留在府里好好管家,我出去辦差你跟著算什麼?我這麼有錢,身邊難道還會差護衛?不是我說你啊,嚴實,你一天天操心得這麼多,是想讓我多發你幾分月錢嗎?」

  嚴實被他幾句話說的完全沒法反駁。

  顧長安起了都起了,索性就早點出門,嚴實讓小廝婢女們把早就打點好的行囊搬上馬車去。

  這次隨行的有十八人。

  男女各一半。

  近身伺候,粗使皆有。

  顧長安上了馬車就開始閉目補眠,到了渡口,婢女掀開車簾柔聲提醒道「大人,到渡口了。」

  小廝們已經開始往船上搬箱籠。

  顧長安打著哈欠,搭在小廝手上下了馬車,一抬頭就看見幾步開外,正背著一個巨大的包袱,朝他看過來的孫魏紫。

  顧長安剛看見這人的時候,還有些恍惚。

  他以為自己酒喝多了,還沒睡醒。

  「你過來啊!」孫魏紫看顧長安下了馬車就站在車廂邊上不動了,不由得朝他揮了揮手。😲♞ ❻➈şнù𝐗.Ćᗝ𝓶 ✋♖

  顧長安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在做夢,那小牡丹也是真真切切站在渡口前,這才邁步朝她走了過去,「這一大清早的,你來渡口做什麼,小牡丹?」

  孫魏紫對顧長安跟著陛下喊她小牡丹喊得這麼順口,有點無語。

  而且她一見這人,就想起昨日他說的那句「試試」,真是未語火先涌。

  「來替陛下送我?」顧長安見她不說話,自己先猜上了,「陛下也真是的,這不是折騰人嗎?我就是出趟京,哪裡就要她專程派人來送了?」

  他話雖這樣說,但神色明顯是高興的,被小牡丹白了一眼之後,又試著關懷她,「你這會兒就在渡口,那幾更起的?莫不是沒睡吧?」

  孫魏紫背上的包袱大得離譜,壓在她身上跟蝸牛背著殼似的。

  她背著背著就有點下滑,往上掂了掂,「有勞顧大人垂詢。不過我不是陛下派來送你的。」

  小牡丹說「我奉密旨,同顧大人一道出京。」

  「你也奉旨出京?」顧長安著實有些詫異。

  此時還是清晨,渡口人不多。

  他倆容貌都不凡,站在一處說話,著實招眼得很。

  一提到密旨,就不好在此處說話了。

  顧長安同她道「你先跟我上船。」

  他說完就走在了前頭。

  孫魏紫背著大包袱跟在他後頭。

  顧長安走了兩步,忽的又轉過身來,吩咐小廝伸手去接她手裡的包袱。

  小牡丹卻不肯撒手,還甚是警惕地問「做什麼?」

  陛下跟前的女官氣勢非同一般,小廝不敢放肆,收回手默默退開。

  「我還問你背著這麼大一個包袱做什麼呢?」顧長安見她拽著不肯放,不由得微微皺眉,問道「我只是讓人幫你拿著,又不會搶了去,你一直背著不嫌重麼?」

  顧大人還挺憐香惜玉的。

  這個長處,平日在秦灼和林澤、徐丹青她們跟前實在是發揮不出來多少。

  孫魏紫聞言,頓時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大驚小怪了。

  但她又不願在顧長安面前失了面子,不悅道「不用別人幫我拿,這裡頭的東西很重要,丟了就沒了。」

  「行吧。」顧長安說著折回來兩步,親手去拎她那個大包袱,「不讓別人碰,我親自來幫你拿總可以了吧?」

  孫魏紫愣了一下。🐊💣 69𝕤𝕙υא.ςOᗰ 👤♖

  下一刻,背上的大包袱就被顧長安提了過去。

  這包袱看著大,倒是不怎麼重。

  顧長安一手就提著上船去了,「我這樣的身家,怎麼也不會貪你這點東西,你儘管放心。」

  小牡丹跟在他後頭,原本還覺得顧長安這人雖然瞧著哪哪都不靠譜,嘴上也不饒人,但本性是不錯的,直到聽到這一句提身家的。

  她忍不住道「顧大人家大業大,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不可不必掛在嘴邊!」

  顧長安被她噎了一下,剛好就到了船邊。

  他拎著大包袱先登船,又轉過身來想扶孫魏紫一把。

  手都伸過去了。

  小牡丹愣是不扶,直接跳上了船。

  顧大人的船,大而奢華,不似烏蓬小船般搖搖晃晃,她上去之後如履平地,伸手把包袱拎了回來就徑直進船艙進去了。

  隨行的小廝婢女見了,紛紛看向顧長安,「大人,這……」

  「隨她去。」顧長安抬手示意他們各自忙去,自己跟著小牡丹進了船艙。

  船艙里廂房廳堂一應俱全,還有婢女在裡頭煮茶,擺放糕點,侍弄插花。

  饒是孫魏紫這樣出身高門的大小姐見了,心裡也不由得感慨顧家真是銀子太多,燒得慌!

  而且連著幾間廂房看著都雅致得很,也瞧不出到底哪間是主人房,哪間是客居。

  她只能站在其中一間門前,轉頭問他,「哪一間暫借我?」

  「不急。」顧長安從她跟前走了過去,走到窗戶大開的案邊坐下。

  外頭河水悠悠,倒映著岸上諸般人間煙火。

  婢女在旁奉茶。

  顧長安伸手接過,徐徐道「先坐下把話說清楚——你說你是奉陛下的密旨同我一道出京,那敢問,密旨何在?」

  「陛下密旨,豈能外泄。」孫魏紫說著,直接走過去把大包袱往椅子上一放。

  「好。」顧長安吩咐在旁伺候的幾個美貌婢女,「你們退下。」

  「是。」奴婢們應聲,退出船艙外。

  「現在此處只有你我二人,這總能說了吧?」顧長安說完,見小牡丹蹙眉,當即又道「要是你覺得跟我說,也算泄露的話,那你把密旨拿給我看看也行,只掃一眼,不必細看,我只需知道你不是騙我就成。」

  小牡丹一聽,有些急了,「我騙你做什麼?我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騙你?」

  「這我哪裡知道?這不是在問你嗎?」顧長安摸出了袖裡的白摺扇,展開了慢慢搖著。

  他不穿官服,穿錦衣著錦繡的時候,無端就帶了幾分富貴公子的紈絝風流。

  落在小牡丹的眼裡,就是這人怎麼這麼欠揍。

  她的手抓著桌角,柳眉緊蹙,「陛下這次的密旨是口諭,你讓我怎麼拿給你看?」

  「你若是拿不出來,那我就不能帶你出京。」顧長安道「你我二人,男未婚女未嫁的,若是一道出京,就算本來沒什麼,也被要被人編出什麼來了。」

  孫魏紫怎麼也沒想到顧大人擔心的是這個,睜大了一雙杏眸看著顧長安,表情都變得微妙起來。

  顧長安拿摺扇擋住了自己半張臉,「你別這樣看著我啊,我的清白本就所剩無幾了,你再來耽誤一下,我真要娶不到夫人了。」

  顧大人實在是被陛下坑怕了。

  一朝被人誤清白,十年不敢隨便來。

  孫魏紫卻眨了眨眼睛,同他說「你若是想娶夫人的話,那就更應該捎上我了。」

  「哦。」顧長安聽到這話一下子來了興致,當即合了摺扇,湊到她跟前問道「此話怎講?」

  孫魏紫道「我跟你一道,可以幫你物色啊。」

  「這樣啊。」顧長安沒來由地有些失落,往椅背上一靠,不說話了。

  孫魏紫見他如此,略想了想,又道「陛下此次許我出京,是為著前番之事,陛下說我若與顧大人同行,更能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她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行千里路那一年,願意助一臂之力,給一貫錢,舍一口飯大都是年輕美貌的女子,心地善良不和,還一個比一個長得好看,你想娶夫人,就同我一道去報恩,看上了哪個,我幫你說合,這不是正好嗎?」

  顧長安手裡把玩著摺扇,興致缺缺得說「聽著不甚可信。」

  孫魏紫道「怎麼就不可信了?我這還有恩仇名冊呢,我拿給你看看!」

  她把那個大包袱打開了,從裡頭翻出兩本厚厚的冊子。

  一本寫著「有恩必報,十倍還之」,另一本寫著「有仇報仇」。

  顧長安伸手翻了翻有恩必報那本,裡頭寫著那些恩人的名字,誰在她被打的時候出手相助,誰幫她驅趕過狗,誰給過她銀錢,誰給過她飯吃,甚至寫了跟她的乞丐兄弟二狗子在橋洞底下分吃了一個饅頭。

  「怎麼著,這饅頭,你是打算給人家十個還是五個?」顧長安算了算,「你兩分吃了一個饅頭,也就是你半個他半個,半個饅頭十倍還之,那就是五個……」

  「哎呀,你別看這個啊!」孫魏紫自己回想的時候交絞盡腦汁才把這些都記下來,打算去報恩。

  自己看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可顧長安這麼一說,忽然就讓人有些窘迫了。

  好像把她最狼狽不堪的一面,就擺開了,給這個人看。

  「好好好,我不看這個。」顧長安對她口中那些仙女似的恩人毫無興趣,轉而翻開了那本「有仇報仇」。

  他一邊翻看,一邊說道「我來看看,都是些什麼畜生欺負了我們小牡丹。」

  孫魏紫不知怎麼的,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我們小牡丹」弄得有些心慌無措。

  顧長安見她許久沒都沒說話,不由得用眼角餘光憋了她一眼,當即又道「對不住,方才說漏了兩個字,是『我們陛下的小牡丹』。」

  加上了這兩個字。

  小牡丹就一點也不心慌了。

  她甚至還有點想罵人。

  罵顧長安。

  顧長安原本還在笑,在連著翻了幾頁,都是小牡丹記得被人打,被人欺辱的時候,面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他也沒說話。

  只是捏著紙張的手,力道不自覺得救重了。

  孫魏紫見他如此,連忙伸手去把那本冊子蓋上,「我讓你看看那些心善的姑娘,你看我記仇的這本做什麼?」

  落地的鳳凰不如雞。

  她落了難,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

  如今得了陛下恩寵,還能出宮離京去報恩報仇,更是別人想都不想的事。

  只是當時所受的欺凌羞辱,後來每每想起都想哭。

  這些事她沒同陛下細說過,對著祖父和叔伯哥哥們更是隻字未提。

  不曾想,今日全被顧長安看了去。

  孫魏紫把兩本冊子疊在一起,抱在懷裡。

  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又沒說出來。

  這樣丟臉的事,被旁人知曉了去,著實讓她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顧長安緩過神來,一本正經地問她「我有句話,實在是不吐不快。」

  孫魏紫想也不想就說「你要說就說,不說就憋著。」

  顧長安自然不會憋著,隨即問道「你把那些欺負你的人記下來,有仇報仇無可厚非,但你上頭還寫著一條黑色的大醜狗追著咬著你……」

  他說著,一雙桃花眼裡又有了笑意,「怎麼著,我是去把狗逮住,讓你咬回來?還是把狗燉了讓你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