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辭樹和聽到這話,看著謝無爭,一時間沒說話。
「多謝公子海涵,但這事我對不住您……」風千面硬著頭皮把多年的來龍去脈都與他說了。
這事還得從風千面做花辭樹的替身,卻在參加宮宴時救了一位公主說起。
這事,讓當時極力想讓京城眾人都忽視自己的花辭樹,站在了風口浪尖上上。 ✬✧
他身邊不能留這麼一個惹眼的替身。
風千面自此被調離。
後來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遇到了當時還是皇長子的謝無爭,就此留在謝無爭身邊,為他效命。
謝無爭是真的不在意,聽完之後,也只是說「不管前面從前是誰的人,如今都是在為阿灼做事,為大興百姓謀福祉,以前的事就此揭過,不必再提了。」
他做皇長子的時候,就一直不受皇帝待見。
謝皇后在時還好,謝皇后去世後,他能活下來已是不易,又在靈雲觀待了三年多,後來受召回京,原本謝皇后留給他的那些人,不乏有另投別處的。
風千面又與那些人不太一樣,他只是數年前受過他一點恩惠,卻願意為他效命,風裡來火里去,那些功勞苦勞都不是假的。
而且謝無爭一直都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從來不對手底下的人限制太多。
也正因如此,風千面才得以混入他手底下來。
這要是換做旁人,有疑心病的人,把手底下的人背景摸得清清楚楚,這也就不會有這些年的情義了。
風千面聽謝無爭說從前的事就此揭過,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便舉杯敬他,「多謝公子。」
「謝我做什麼?該是我謝你,這些年,從未害我。」謝無爭舉杯同他碰了一下。
兩人同時一飲而盡。
而後相視一眼,都釋然一笑。
「無爭兄,我也敬你一杯。」花辭樹拎起酒壺給謝無爭滿上。
周遭熱鬧喧囂,誰也沒心思來聽他們說的什麼。
只有他們三人知道,今夜這兩杯酒,把瞞了數年的秘密說了出來。
園中,酒宴正酣,歌舞不歇。
宋文正今兒高興,跟謝傲鴻他們多飲了幾杯,竟把秦懷山給灌醉了。
秦懷山酒量本就一般,被人拉著敬酒,十來杯下肚就直接趴下了。
「秦二爺?」
「秦二爺!」
宋文正他們幾個連忙喊了他幾聲,都不見有什麼反應。
謝傲鴻也喝得有些高了,便起身朝秦灼道「君上,我等不勝酒力,先行告退了。」
被眾人圍著敬酒的秦灼抬眸看去,笑道「舅舅自去歇了便是。」
說罷,又開口讓人扶秦二爺回去歇息。
宋文正和幾個年長些的有了醉意,也紛紛起身告退。
秦灼抬了抬手,隨他們去了。
於是此時席間留下的,大多都是正當年紀的。
眾人也不忙著向永安君敬酒了,各自退回席位。
笙歌一曲接著一曲,當下這一段,眼看著就要到曲終了。
席間諸位公子,盤算著這一曲結尾,便要各憑手段,爭永安君鳳眼一顧。
偏此時。
秦灼的目光卻落在了晏傾身上。
恰恰此時,後者也在看她。
便成了四目相對。
彼此都知道該開始了。
也算是時機正好。
秦懷山醉酒,被人扶了回去。
要是爹爹坐在邊上看著,秦灼還真有點不好發揮。
這會兒連舅舅和宋刺史那幾個年長些都告退了,正好。
秦灼拿起空酒杯,往晏傾跟前一遞,「給我倒酒。」
此時席間眾人哪還有什麼心思賞歌舞,一個個都觀察著主人席這邊動靜。
只見永安君放著左右侍從不用,非要晏大人給她倒酒。
「是,君上。」晏傾面上沒什麼表情,執壺為她倒酒。
斟滿一杯。
秦灼也不飲,只是把酒杯拿在手裡把玩。
恰好這時,歌舞歇了。
舞姬們悄然退到一旁,稍作歇息。
「君上!」此時席間有一位二十出頭的青年人站起身來,舉杯遙敬,「林某遠在江南,聽聞君上擊退北漠軍,神勇至極,心中敬仰,今日一見才知百聞不如一見……」
這樣的話,秦灼不知聽了多少遍。
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而且這位林公子生的倒是尚可,只是比顧公子看著還像繡花枕頭,說的話更像是在背文章。
還得是別人給他打好了草稿,他照著背還丟三落四的人。
這種貨色,秦灼本來根本不會多看一眼。
可這位林公子身側坐著林澤。
想必就是林澤那些草包哥哥的其中一個了。
「林六?」最先認出那位林公子的是顧長安。
顧公子今夜也有些喝多了,一手撐在初五肩膀上站起來,不等對方說話就是一句,「從前你在千芳閣對著花魁娘子的時候,也說什麼百聞不如一見,如今對著我們君上也是這麼一句,詞都不換一個?」
「顧、顧……」林升原本一直在看秦灼。
顧長安坐的位置,又正好側對著他,以至於這會兒人站起來了,他才看清是顧長安,震驚地連對方的名字都喊不全。
席間眾人想笑又不敢笑。
林升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我從前年少荒唐,做過的事說過的話都記不太清了,無意冒犯君上……」
「我六哥今夜得見君上大喜過望,多飲了幾杯,言語不慎,還往君上見諒。」林澤像是替草包哥哥收拾爛攤子收拾慣了,起身便舉起酒盞,「我替六哥自罰一杯,先干為敬。」
她飲盡杯中酒,亮出杯底給眾人看。
秦灼見她如此,放下酒盞,朝她招了招手,「林澤,你上前來。」
這話一出。
席間眾人的目光,再看林澤時,便充滿了探究之意。
她六哥林升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難看,
今夜來這梁園赴宴的年輕公子,誰不是衝著永安君的正夫之位來的?
原本林澤早早就來了北境為永安君效力,位置應該是挨著徐丹青他們坐。
但林升怕林澤得了永安君青眼,非要拉著這個弟弟跟自己一起坐。
誰知道君上竟還當眾讓林澤到前面去。
這讓林升又酸又怒,他低聲罵了林澤一句,「誰要你多話?這是我的事!」
林升說著,便推了林澤一把,離席走上前去,厚著臉皮賠笑道「君上……」
秦灼半點面子也不給,直接開口打斷道「我喊的是林澤,不是你。」
林升的笑僵在了臉上,腳步也頓在了原地。
「林澤,你過來。」秦灼再次開口道,「坐在我身邊。」
林澤也不知道這位君上今日是怎麼了,非要叫她上前。
她一時間不敢妄動,也不敢拒絕,只能低頭道「林某惶恐。」
「我讓你過來。」秦灼再次開口,已有不容拒絕的意思。
這滿堂都是俊秀男兒,秦灼不論多看誰兩眼,都能會惹出風流債來,更別說拉著配合演戲。
數來數去,只有女扮男裝的林十二林澤最合適。
她想著林澤在林家被人欺負了許多年,像林升這樣的草包一邊依仗林澤做事,一邊又瞧不上林澤是個庶出。
今夜,她就好好替林澤撐撐腰,好讓林家都知道知道,林澤早已今時不同往日。
一舉兩得。
穩賺不賠。
席間眾人看著,已經又有人低聲議論「君上該不會是看上了林十二吧?」
「你看林六那臉綠的?」
「可晏大人還在邊上坐著呢!」
「你沒看見嗎?晏大人都已經面無表情了,想來是君上平日裡也沒少做這樣的事!」
「是,君上。」林澤想了想,便邁步上前,從林升身邊走過,行至主人席前,朝秦灼和晏傾都拱了拱手。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秦灼一把拉了過去。
像擁美入懷那般的姿勢。
林澤被秦灼攬著了肩膀,整個人都僵硬了,「君、君上……」
「別慌。」秦灼低聲與她耳語,「我就抱一會兒。」
「我我我……」林澤聞言更慌了。
一句話都說不全。
這位君上明明知道她是個女兒身,為何還要這樣抱著?
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尤其是當著晏大人的面。
晏大人的眼神,都快要殺人了啊!
席間眾人見狀,驚得嘴巴都合不上。
君上這是怎麼個意思?
偏偏此時,秦灼還隨意至極地同晏傾說「你看,林澤這般身形我抱著正好,你就略高了一些。」
她說完,又想起什麼似的,補了一句,「你總鬧脾氣,不讓抱,不讓摸的。」
晏傾不語。
席間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剛站起來說話的顧公子「咚」地一聲,坐回了位置上,把正在埋頭吃肉的初五給撞得差點噎死。
身側的徐丹青剛要伸手去給少年拍背。
少年硬生生把肉咽了下去,沒事之後,抬頭看著秦灼抱著林澤,神色一下子變得很茫然。
他心道是不是抱錯了?
謝無爭也是這麼覺著的。
他還覺得自己有點喝多了,不由得抬手揉了揉眼睛。
「無爭兄,別揉眼睛了,再揉看到的也是這樣。」花辭樹伸手從袖子裡掏出一瓶解酒丸,倒了兩枚遞給謝無爭,「吃兩枚解酒丸。」
「多謝。」謝無爭道過謝,接過解酒丸就吞了下去,然後同眾人一起,抬頭看著秦灼那邊。
她還抱著林澤。
一點沒鬆開就算了,還抱得更緊了。
林澤此刻像個提現木偶一般,四肢僵硬,一動也不敢動,只能輕聲問道「君、君上……您能不能先放開我?」
「不能。」秦灼聲音很輕,但極其快速地拒絕了。
林澤沉默了一下,低聲道「可是您再這樣抱著我,我怕晏大人會動手殺了我……」
「不會的。」秦灼沒什麼誠意地安撫道。
林澤現在極其後悔。
早知道不管林升說什麼,丟多大的臉,她都不會站起來。
場面一瞬間像是凝固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主人席。
林澤自認這些女扮男裝,也算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了。
但是這被一個姑娘這樣抱著。
這個姑娘身邊,還坐著她的枕邊人。
席間全是想做她夫婿的各家公子……
這場面,未免太過修羅場了一些。
「說你呢。」秦灼像是有點喝醉了,完全不看現在是什麼場合,也不管晏傾是何反應,「你怎麼不說話?」
晏傾眸色幽暗地看著她,神色淡淡地反問道「君上想讓我說什麼?」
秦灼道「自然是想讓你求我。」
她今夜飲了許多酒,此時酒氣有些上臉,眼攢桃花。
原本只有三分醉,也裝出了七分來。
秦灼鬆手放開了林澤,用剛剛抱過別人的手挑起了晏傾的下顎,似笑非笑道「求我憐愛你。」
她的指尖從他下顎處划過他的脖頸,「求我不要寵幸別人。」
晏傾皺眉看著她。
像是玉雕的神像被凡人褻瀆,也生了三分怒氣。
偏偏秦灼對此視而不見,嗓音反而比先前更響了,「你倒是求啊!」
席間眾人一時有些不敢直視這一幕。
也有些人是沒臉看。
剛剛從秦灼懷裡脫身的林澤,有些慌不擇路,都鑽到桌子底下去躲著了。
但她到底理智尚存,沒做出這麼丟人現眼的事來,只是往後一倒,幾乎是連滾帶爬一般,朝謝無爭的席位那邊躲了過去。
「林兄受驚了。」謝無爭雖然有些醉了,但也能看出林澤受驚不小,連忙伸手扶了她,還不忘替秦灼說話,「阿灼平日不是這樣的,她今夜許是有些醉了……」
「是,君上肯定是醉了。」林澤被他扶著坐起來,心臟還撲通撲通挑個不停,連聲附和道「君上肯定是喝醉了。」
喝醉了,做什麼荒唐事都行,醒來就翻篇了。
這要是沒喝醉,做這些事才更可怕。
林澤正低聲念叨著君上醉了,就聽見主人席那邊的秦灼忽然笑了。
晏傾任她的手四處撩撥,面無表情地說「求君上。」
可任他再面無表情,泛紅的眼尾還是出賣了他此刻的心境。
偏偏秦灼還不肯罷休。
她俯身過去,與晏傾靠的極近,幾乎是在耳鬢廝磨。
明明看著情意深深,纏綿至極。
可秦灼說的話又涼薄至極,「那你冷著一張臉做什麼?求人的時候,怎麼能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