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聞君今日登高台

  此話一出,滿座愕然。♝🐜  👌🎈

  坐在簾後的秦灼,對上晏傾的視線,微微揚眉。

  若非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都忍不住要過去抱晏傾了。

  何止是晏傾這樣想呢。

  其實她也是。

  江山穩固,家國安定,才能讓有情人長相守,萬里風光任遨遊。

  今日費盡千辛萬苦,是為明日之縱情。

  不過,晏傾這私心,承認又快又坦然。

  還當眾說出「我想為她開萬世太平」這樣的話來,簡直是要氣死台下這些老古董。

  王老先生怒而起身,訓斥道「堂堂七尺男兒,竟當眾說此媚主邀寵之言,簡直恬不知恥!」

  晏傾聞言也不惱,只是神色淡漠了許多。

  他剛要開口,秦灼起身掀簾而出,「王老口中廉恥著實狹隘。」

  她所在的小樓與招賢台之間,有架著一道橋樑,直通台上。

  此時,秦灼直接走了出來,身後白衣藍眸的少年提著劍,緊跟而出。

  恰好此時風來,樓上白紗浮動,台旁玉蘭輕落。

  台下眾人見忽然出來的這人,紛紛抬頭看去。

  只見秦灼一襲玄衣廣袖,墨發用紅髮帶高高豎起,又用玉簪挽著,腰懸風雲令,白色長流蘇隨風飛揚,通身再無別的飾物,宜男宜女的打扮,若是換做尋常千金貴女這樣穿,難免會顯出幾分女扮男裝的嬌柔姿態來。

  而她身上卻沒有半點女兒嬌態,反而更像是英氣的美少年。

  一身貴氣,令人不敢直視。

  她一邊往招賢台上走,一邊道「誰說為家國之事盡力之人,就不能有私心了?」

  眾人還在為秦灼忽然出現而驚詫,一時沒人回話。

  秦灼走到晏傾身側站定。

  漫天陽光璀璨。

  千萬人唾罵質疑。

  她與他並肩而立,「為所愛之人,捨命安天下,灑血定江山,什麼時候也成了令人不齒之事?」

  王老先生怒道「巧言令色!」

  秦灼道「我還沒開始說你呢,王老莫惱,留口氣好生聽著。」

  王老先生氣息不順,臉色變得很是難看。

  台下眾人頓時「……」

  晏傾側目看著她,薄唇微勾。

  謝無爭微微轉身去看一旁的顧長安。

  顧公子正在輕聲嘀咕「說,說得這老東西沒臉繼續待著才好!」

  秦灼道「諸位來此難道就沒有私心?」

  她說著,目光一一掃過台下眾人,「王老方才說那句恬不知恥,我要送還於你。♙♜ ❻9丂ʰ𝔲𝓧.𝓒Ⓞ𝐦 🐙👽做讀書人,枉讀詩書,屈膝皇權之下,不顧百姓死活。做長者,顛倒對錯,你自己都不要廉恥,哪來的臉說別人恬不知恥?」

  秦灼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從容。

  並不怎麼咄咄逼人。

  只是陳述事實。

  她說「人有私心,本是常事,我攬賢才是為守衛大興,願以黃金萬兩相聘。」

  「諸君今日此來,口口聲聲都說男尊女卑才是正理,句句都在說父命不可違,君令重如山,怎的不提北漠兵犯國境,百姓流離失所無人管?滿朝屈膝要與北漠談和之事?」

  台下眾人被她問得啞口無言。

  「說什么女子不如男?」原本站在台下防止眾人暴動的徐丹青也飛身躍上招賢台。

  她一襲藍衣玄甲,女將軍氣勢十足,「你們有本事怎麼不去對付北漠人?成天琢磨著怎麼搞垮自己人,就是為了護住你們做男子的那點好處,怎麼著?是怕日後女子扛起半邊天,把你們這些庸才都比下去,你們會沒有立足之地?」

  台下眾人被這一句接著一句的質問,給弄得面紅耳赤。

  胡亂斥責,「這說的都是什麼話?」

  「胡言亂語!」

  「簡直不知所謂!」

  「若是北漠來犯時,諸位都敢拿今日這般架勢去陣前罵北漠軍,我今日也不必做這些,只可惜……」秦灼說著,唇角揚起一抹冷笑,字字清晰道「爾等個個都是窩裡橫。」

  台下眾人里,只剩下幾個臉皮最厚的,還能開口反駁「強詞奪理、可惡至極!」

  秦灼道「方才誰說我是女子,不得掌兵權的?」

  「我說的。」被顧公子拿金元寶砸了頭的林志業,被人扶著站起來,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剛好就接了這麼一句。

  「倒算是敢作敢當。」秦灼誇了他一句。

  林志業頓時「……」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有一種被秦灼拉來唱雙簧的錯覺。

  秦灼正差一個接話地。

  就挑中了他。

  「天下這麼多事,你們都要講什麼男尊女卑,男子做的,女子卻做不得的破規矩。」秦灼說到這裡,神色正經了許多,後面的話她還在斟酌用詞。

  晏傾便便開口幫她接了下去,「可殺死拓跋賢是我家君上,擊退北漠軍也的是我家君上,諸位今日還有命站在這裡惡言相向,也全仰仗我家君上,救貓救狗,尚知報恩,諸位自詡讀書人,禮義廉恥掛嘴邊,怎的做起事來,畜生不如?」

  台下那位王老先生當場氣得後仰。

  旁邊一眾後生晚輩連忙伸手去扶他,「王老?王老您沒事吧?」

  「老先生!」

  有人見狀怒不可遏,開口就要罵晏傾。§.•´¨'°÷•..× ❻➈şⓗ𝔲א.Ⓒ𝕠м ×,.•´¨'°÷•..§

  可這回。

  晏傾沒給他們開口的機會,便繼續道「諸位要拿君上是女子說事,口口聲聲世間道理,卻忘了自己受一個女子庇護,不知感激,還橫加為難,這又是什麼道理?」

  先前台下眾人就是拿男女說事,自以為有理,站住了腳才叫囂地那般厲害。

  這會兒,秦灼與晏傾連消帶打,又有徐丹青連連質問,已然把他們那些道理翻覆了。

  為首的王老先生又倒下了。

  林志業被金元寶砸了頭之後,一直在想秦灼今天把他放出來是為什麼。

  連他罵秦灼的話,都好像在她意料之中。

  謝無爭上前,正色道「我等身為男子,讀書習武,是為護得家人,奉養含辛茹苦的父母,友愛兄弟姊妹,而不是能讓自己得到的更多,剝奪別人的東西。」

  「世間女子嬌柔纖弱也好,心懷天下也好,各有她們自己想走的路,想做的事,絕非旁人言語可以左右。」他想起母后還在世時,同自己說過的那些話,結合當下,感悟更多。

  謝無爭沉聲道「男尊女卑實為謬論,雖這言論沿用千百年,也得看當下世情,明知不可取,卻要古板守舊,實為誤人誤己!」

  「說得對!」顧長安說不出無爭這般多的道理來,但是他附和地特別真情實感,「你們要誤自己,就關起門來自己誤去,不要誤別人!一寸光陰一寸金,你們自己算算,今天都耽誤我們多少金了?」

  初五在旁邊聽了,板著一張臉,心底卻在開始算今天到底被耽誤多少金。

  秦灼聽顧公子這樣說話,都聽笑了,朝台下眾人道「我勸諸位,還是別拿這男女說事了,否則我這話說的太直白,怕你們受不住!」

  她是一片好心。

  偏有人不信。

  「你說的話還不夠直白嗎?還有什麼更難聽的,你說!」

  「還有什麼話是我們受不住的?」

  「你儘管說!」

  行吧。

  秦灼心下應了。

  她不緊不慢道「我不說世間男子不如女,畢竟我大興不缺好兒郎,只能諸位來者不善,說了幾句就氣的跳腳,竟無一個真男兒。」

  台下被說『不是真男兒』的眾人怒火攻心的怒火攻心,傻眼的傻眼。

  先前只聽過秦灼很能打。

  沒人說她這麼能罵啊!

  還有謝無爭,之前做皇長子的時候,脾氣那叫一個好,如今改名換姓了,看著依舊客氣有禮,可反駁起人來,半點不帶猶豫的。

  那個衣著錦繡,張口閉口都是金子銀子的富貴公子也很離譜。

  最最讓人想不通的是晏傾。

  這位晏大人到底被秦灼灌了什麼迷魂湯啊?

  做了她的枕邊人不說!

  在外頭,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都萬般維護,句句不離『我家君上』。

  今日聚眾來此斥責永安君的這些人臉都垮了。

  太難了。

  罵都罵不過。

  別說打了。

  這梁園四周都是守衛。

  也就是因為擺招賢台,他們才進的來。

  如今話說的這樣明白。

  再想走,卻是難了。

  被眾人扶住的王老先生站直了身,朝台上的秦灼道「今日無論你們如何顛倒黑白,做女兒的不從父命,做臣子的不尊君令,女子掌兵奪權就是錯,老夫就是死,也絕不會改口!你們有本事就殺了老夫,不然,老夫離開這裡,一樣還是這麼說。」

  秦灼原本也沒想著今日一番爭辯,就能讓這些老古董改變心意。

  不過就是藉此機會,好讓天下人知道,世道不同了。

  日後做事也能方便些。

  但這位王老先生,固執就算了,一開口讓人殺了他,著實招人厭。

  她和晏傾等人都還沒說話。

  邊上的初五悶聲應道「好。」

  聲未落,小少年就抬手拔劍,準備一劍了結了他。

  「初五!」謝無爭眼疾手快給攔住了,低聲道「這人不能殺。」

  王老先生在文壇上頗有聲名,與他不和,辯論本沒什麼。

  若是把人殺了,還真是麻煩地很。

  秦灼見狀,給了初五一個眼神,讓他不可造次。

  小少年不情不願地把劍收了回去。

  王季同見狀,推開了扶著他的後背,「要殺便殺,攔著做什麼?」

  這位老先生擺出了不畏死的架勢,「今日老夫若是受不住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讓他們把男尊女卑顛倒過來,也沒臉再活在這世上!」

  秦灼瞧著這位王老先生,頗覺頭疼。

  晏傾他們都知道,這會兒不能殺這位王老先生。

  一時間,誰也沒有動作。

  場面有一瞬間的僵持。

  就在這時,王季同忽然一橫心,走出席間,一頭朝招賢台撞過去。

  「王老先生!」四下驚呼,連坐在小樓里的秦懷山和謝傲鴻等人見狀都猛地站了起來。

  站在台上的秦灼剛要跳下去把人攔住。

  晏傾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然後一拂袖,寒氣四溢,一道內力將馬上要撞死在招賢台上的王季同拂開,倒向身後來扶他攔他的一眾人身上。

  因為力道過猛,還壓倒了幾個。

  場面一時間有些凌亂。

  秦灼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些人。

  晏傾還握著她的手腕。

  顧長安上前來,一邊往底下看,一邊道「這老頭瘋了吧?說話就說話,忽然尋死做什麼?」

  謝無爭耐心解釋道「朝中有死諫一說,若君王不聽進諫,御史當場撞死是為忠義之舉,可在青史留名。」

  顧公子想了想,又問道「那這老頭是把秦灼當君王了?」

  謝無爭一時無言「……」

  顧公子這麼想,好像也沒毛病。

  「本公子不管這老頭怎麼想的!」顧長安又道「知道本公子為了弄好這招賢台花了多少銀子麼?他要是真的一頭撞死在這裡,賢才還沒招到,這裡先見了血,簡直晦氣!」

  公子爺說話聲音不小。

  這聲「晦氣」一出,本就因為王季同忽然做出撞台之舉受了激的眾人,更加惱怒了,紛紛道

  「有本事把我們全殺了!」

  「否則這世間,永遠只有男尊女卑才是正理!」

  「秦灼趁國難之際,奪權掌兵,她就是個竊國賊!」

  「卑賤女流,無恥小人!」

  這些人一個比一個罵的難聽。

  秦灼俯視眾人,面上仍舊不見半點惱怒之色,「我手中之劍,不斬螻蟻。」

  底下眾人都傻了,「你、你竟然說我等是螻蟻?」

  敢情他們這樣叫囂怒罵,在秦灼眼裡,不過是群螻蟻。

  秦灼道「人生在世,各有堅持,本是常事。世人尊卑貴賤,非一日可改,但爭辯之時,一時說不過,就要尋死,這樣輕賤自己的性命,比螻蟻還不如。」

  「對,用尋死來噁心人的比螻蟻還不如!你們才是無恥小人!」顧長安氣的不行,跟著罵道「無恥小人,不值一文!」

  公子爺罵完還覺得不解釋,又道「只可惜我這費心費力費銀子擺起來的招賢台,賢才沒招來,來的全是你們這些烏鴉庸才!」

  這話剛罵完。

  不遠處就有人朗聲道「聞君今日登高台,黃金萬兩招賢才。」

  眾人聞聲望去。

  只見一藍衣少年飛身而來,踩了台下好幾人的肩膀借力,徑直躍上台來,站在秦灼兩步開外的地方,拱手行了一禮,而後抬頭問道「不知我這樣的,算不算賢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