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

  皇宮,議政殿。

  晏傾站在最後末列,身後就是殿門。

  淡金色的陽光落下來,一半照在門外,一半落入殿中。

  興文帝剛上朝,御案上的奏摺堆積如山,大臣們跪倒了一片,七嘴八舌地說著昨夜棲鳳宮失火的事。

  御史台那些人的嗓門最大,「昨夜皇上曾親至棲鳳宮,王皇后和四皇子想讓王家老八玷污秦家小姐不成,還要殺人滅口,這是事實,不容狡辯!」

  跟王家不和那些個最為激動,「這皇后究竟做了什麼事?才能讓人放火燒了宮殿啊?老臣愚鈍,需得問個清楚才行!」

  還有四皇子黨和王家人拼死抵賴,「不可能!」

  「這事定有蹊蹺!」

  「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三撥人吵得不可開交,把偌大個朝堂弄得比街市坊間還喧鬧。

  興文帝昨兒從棲鳳宮回去,就惱火得一晚上都沒睡著,臉色十分地不好,上了朝,又見這般雞飛狗跳的場景,頓時頭疼欲裂。

  「行了!」興文帝沉聲打算眾人的吵吵囔囔,喊了底下的「大理寺卿,棲鳳宮之事交到你手上,查的如何了?」

  大理寺卿連忙應聲出列,「昨夜之事臣已命人詳查,被燒毀的偏殿之中,查出催情藥的地方不下於四處,目前驗出的有薰香爐、糕點、蠟燭里、碎茶杯杯底都有殘留……」

  「什麼?」興文帝沒想到會這麼多,頓時睜大了雙眼。

  王氏有些爛泥扶不上牆他心裡是清楚的,可先前再怎麼樣,後宮的表面功夫總是看得過去。

  興文帝完全沒想到王皇后會這樣算計一個小小的秦灼。

  手段拙劣至此,可笑極了。

  大臣們聞言頓時議論紛紛,尤其是昨夜去過棲鳳宮的那些御史,當即道「昨夜王皇后還狡辯說催情藥是秦灼自己帶來的,故意在棲鳳宮用!謊話連篇,簡直可惡至極!」

  「這樣說來,王氏母子想藉機殺大殿下之事也必然是真的!」

  「當真是心如蛇蠍,其心可誅啊!」

  抓到時機扳倒王氏一族的官員們趁機道「王皇后自打坐上鳳位以來,後宮頻頻出事,皇上的龍子夭折了好些個……」

  「難怪皇上膝下子嗣凋零,全因毒婦掌管後宮所致啊!」

  甚至有老大臣伏地高喊「我朝自開國以來,就沒發生過皇后寢殿走水這樣的事,這是天意警示啊皇后無德,中宮失火!」

  這話一出,背靠王家那些臣子們徹底無法爭辯。

  而大半的臣子都在附和「皇后無德,中宮失火!」

  御史大夫適時開口道「皇上,事已至此,唯有廢后,另立賢后了!」

  有大臣高聲喊道「王氏不廢,天理不容!」

  一時間朝堂之上,向皇帝諫言「廢后」聲成一片。

  王黨眼看大勢已去,為王皇后和四皇子求情的聲音也逐漸輕了下去。

  興文帝一掌拍在桌子上,怒而起身,剛要開口,卻眼前發黑身形明顯地晃了晃。

  「皇上!皇上您怎麼了?」一旁伺候的大太監見狀驚聲詢問,連忙伸手去扶。

  興文帝拂開了他的手,自己扶著案面站穩,緩了一口氣,朝底下的文武百官道「廢后之事非同小可,容後再議……退朝!」

  聲落,他拂袖而去。

  底下一眾臣子還想追過去繼續諫言。

  「退朝!」大太監高聲重複了一遍,手中拂塵一掃急忙跟了上去。

  一眾宮人內侍與儀仗跟著離去。

  大殿之中安靜了片刻。

  片刻後,大臣們退出殿外,成群地聚在一起議論著廢后這事。

  晏傾一直沒怎麼說話,他本就站在最末尾的位置,往殿外走的時候就變成了最前面。

  「孤雲!」謝無爭快步追上了他,本想同他說昨夜徹查棲鳳宮都查出了什麼,結果一抬頭就看見晏傾面色蒼白,憔悴不堪,頓時就忘了原本要說什麼。

  「那個,孤雲啊……」大殿下糾結許久,還是開口問了一句,「你昨夜是累著了?」

  晏傾也知道自己今日這幅尊容實在不像沒事的樣子,抿了抿唇,低聲道「是有些累,但不是那種累,殿下不要多想。」

  「我沒有多想!」謝無爭連忙解釋道「我就是看你臉色不好,問一聲……」

  晏傾無奈地拱了拱手,「有勞殿下掛懷。」

  他昨夜帶了秦灼出宮,在興文帝那裡已然是同一個陣營的人,因而廢后這話他沒有多講,大殿下昨夜也是險些被害之人,若是急著在廢后這事上推波助瀾,反而會落了下乘。

  因而兩人方才在殿中都沒怎麼出聲。

  本還有許多話要說,才兩句話的功夫,後頭的大臣們便跟了出來,一眾人圍著謝無爭說「昨夜多驚險,好在殿下洪福齊天」之類的話。

  御史台那幫官員則走到了晏傾邊上,一下子就把兩人隔開了。69ᔕᕼᑌ᙭.ᑕOᗰ

  謝無爭見這會兒是沒法再和晏傾好好說話了,只能轉頭先去應付那些大臣們。

  老御史將晏傾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後低聲道「晏傾,你這身子不太行啊!」

  晏傾聞言頓時「……」

  「大人此言差矣。」邊上的中年御史替他反駁道「昨夜秦家那姑娘都被藥成什麼樣了?剛才大理寺卿還說偏殿裡查出了四處催情藥的痕跡呢,這麼個折騰法,誰吃的消?」

  四周眾人紛紛附和。

  甚至有人道「晏傾今日還下了榻,能來上朝,我都要佩服他了!」

  這些人越說越離譜。

  晏傾聽得面無表情,試圖解釋道「我只是帶她回去,請了大夫,什麼都沒做。」

  幾個同僚壓根沒聽進去,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給他了一個眼神,「我們都是過來人,懂的。」

  老御史湊過來低聲問他,「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

  「真不是……」晏傾心裡也明了這些人不會相信他跟秦灼什麼都沒有了。

  不過,昨夜西和院裡,他們三個陪著秦灼折騰了一夜,險些跑斷了腿,累斷了氣做的那事說起來,也是沒人信的。

  他索性放棄了解釋,話鋒一轉同眾人道「廢后之事,皇上怕是還下不了決心,還得另想辦法才是。」

  「是啊。」老御史聞言,方才想討喜酒喝那點閒散笑意就全沒了,「廢后不是小事,況且王氏再不好,那也是皇上的枕邊人,也不能說廢就廢。」

  老御史說著正色起來,一副怕晏傾剛做言官操之過急會吃虧的擔憂樣子,「咱們做言官的呢,君不正,要進諫,臣不賢,要痛罵,也不是每次諫言了皇上不聽就要撞柱子死諫的。」

  他同言說死諫也要看是什麼事,像王氏這般,就不值得。

  廢后之事已經提出來了,就不可能當做沒說過,可眼下縱然滿朝附議,也不是一天就能達成之事。

  興文帝不會那麼快答應。

  裝樣子也裝個兩三天,才會下決心。

  走在一旁的御史們是不是低聲插話一兩句。

  當言官的俸祿不多,卻都是一身傲骨,命也特別硬,還把興文帝摸得透透的,如何進言怎麼寫摺子都自有一套了。

  晏傾低聲道「受教了。」

  同行的御史們喊他一起回去寫摺子,這事還有的鬧呢。

  老御史還囑咐他這幾天一定要吃飽些,不然要是有人跳出來對罵,嗓門不如別人大,氣勢上就輸了一截。

  晏傾與眾人同行,把他們傳授的經驗一一聽了,決定寫摺子的時候試著用上。

  就這樣,眾人原本想問他和秦灼的那點事的心思也就被帶偏了。

  而秦灼那邊,就麻煩多了。

  她沒想過自己跟晏傾竟然還會碰到可能被摁頭成親這樣的事。

  就因為著了道,被晏傾當眾抱著出宮,就要跟他成親?

  這天底下的事真是奇怪。

  明明她是被害的那一個,現在害人的還沒被處置,她反倒要被人說三道四,逼著做事?

  這是什麼道理?

  秦灼躺榻上,看了半天的簾帳都沒緩過神來。

  反倒是長寧侯府一眾人先趕回來了。

  一眾人回府之後直奔西和院。

  秦大夫人走的最快,速度之快,勢頭之猛,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來抓姦的。

  婢女嬤嬤推開門,秦大夫人直接入內,朝裡屋來,見屋中桌椅擺設全都移了位,床帳都被撕地破破爛爛的了,秦灼衣衫凌亂,頭髮披散,儼然一副經過那事之後的樣子。

  「佛祖菩薩啊!」秦大夫人臉色青了又黑,當即揚天大喊,「怎麼會這樣?到底是折騰出了多大的動靜,才能把屋子弄成這樣?!」

  她激憤地險些當場背過氣去,整個人都往後仰。

  隨後而來的婢女嬤嬤們連忙上前扶住秦大夫人,撫背的撫背,掐人中的掐人中,「夫人,夫人您緩緩,緩緩……」

  秦灼不知道這又是唱的哪出,抬眸看向來人,「大夫人怎麼急成這樣?進門竟連門都不敲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計較敲不敲門?」秦大夫人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將她從上到下打量著,氣呼呼的反問。

  「阿灼!」秦懷山一邊急匆匆地追過來,一邊喊著女兒的名字。

  他生怕女兒被秦大夫人欺負了去,也顧不得許多,直接便入閨房而來。

  秦大夫人見到秦懷山到了,當即便伸手指著那破敗的簾帳,和屋裡亂七八糟的東西道「你看看,二弟你自己看看,你女兒都在這屋裡做了些什麼?」

  秦懷山看見屋中景象驚住了。

  他一早就接到了府里送到別院來的消息,說大小姐昨夜在宮中被王皇后算計了,恐清白不在。

  老侯爺和老夫人聽到這事趕緊就要往回趕,結果沒多久,又有大殿下的人來送消息說秦灼沒什麼事,王皇后和四皇子都被禁足,晏傾昨夜就帶她回西和園了,讓他們不要擔心。

  秦懷山聽了還是很擔心,生怕秦灼真的被污了清白,見到侯府這些人會更崩潰,便請示了老侯爺和老夫人,讓他們留在別莊暫時,自己回來處理這事。

  老侯爺和老夫人都答應了,只有秦大夫人不依,非要跟著回來。

  秦懷山回來的路上一直在想是真的發生了什麼,要如何是好。

  眼下真的看見了秦灼這幅模樣,眼眶一下就紅了起來,他一邊走上前,一邊道「阿灼、阿灼……都是爹爹不好,當初就不該讓你進宮去當什麼伴讀的……」

  「停、停!」秦灼看他都快哭了,連忙出聲打斷道「我昨夜是中了藥,但大夫及時救治,已無大礙,這些屋裡這些東西是因為我精力太旺盛跑來跑去撞的。」

  「啊?」秦懷山愣住了。

  秦灼扯了扯破碎的簾帳,「還有這個,也是我自己撕的。」

  她理好衣襟衣袖,起身下榻,一本正經地說「我好好的,完璧之身,昨晚什麼都沒丟。」

  「那就好、那就好……」秦懷山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水光。

  這一大清早,聽了兩回消息,還大不相同,可把人擔心壞了。

  「二弟,你可真是心大,都這樣了,竟然還能說出好字來?」秦大夫人也是沒見過誰家父女是這樣相處的,嫌棄極了,「她說她是完璧,你就信?就算你信,外頭的人會信嗎?」

  秦懷山沒想那麼多,只道「我的女兒,我相信她就可以了。」

  秦大夫人冷不丁被他噎了一下。

  這個二弟,一向都脾氣好的很,從來沒同誰有過口舌之爭。

  今日卻為了他這個女兒,公然拿話堵她。

  秦大夫人氣的不輕,「我看你是自欺欺人!昨夜多少人看見晏傾抱她了,回府時馬車經過街上,多少人說著侯府小姐同御史大人的香艷事,你不是沒聽到!」

  她一口氣說的太多,講到一半的時候,不得不停下來換口氣,再繼續「回了西和院,你不想著教她怎麼把晏傾抓牢,早些把親成了,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壓下去!你在這說相信她?」

  秦灼一聽到外頭街上都在傳她和晏傾的香艷事就頭大。

  流言不脛而走,比風還快,一夜之間,她又成了京城百姓飯後茶餘的笑談了。

  但這次的事比上回來,可麻煩多了。

  秦灼抬手抓了抓頭髮,忽然覺得顧公子臨走前說的那句「你就等著和他成親吧!」仿佛是要她倒大霉的詛咒!

  這回真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