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她笑的時候,會發光一樣

  那年他十六歲,林清苒十三歲。

  貨車擦著他的手臂過去。

  他被絆倒在地。

  「你沒長眼睛嗎?車來了你幹嘛還往前走啊?」聲音的主人是個女孩。

  年少的陸司桁循著聲音轉頭,一眼就撞入林清苒那清潤雙眸內,不由得一怔。

  女孩臉上帶著微微慍怒,「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很危險?你差點就沒命了!」

  像是教育熊孩子的家長,林清苒就這麼叉著腰站在他跟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跟你有什麼關係?」陸司桁下意識脫口而出。

  他是有些不耐煩的,如果不是被她這麼拉了一下,他已經死了。

  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孩,破壞了他的計劃。

  「我救了你!」林清苒第一次見到這麼不識好歹的人,她盛氣凌人道,「要不是我,你現在都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陸司桁不想跟她爭辯,因為她不會知道,他本就是準備求死的。

  他用手撐著地面想爬起來,卻碰到了骨折的傷,疼得直皺眉。

  下一秒,一隻白皙秀麗的手出現在了陸司桁的視線之中。

  「我扶你吧。」

  陸司桁抬起頭,視線觸及到女孩盈盈的雙眸,耳朵莫名地有些熱。

  他看了一眼女孩乾淨細膩的掌心,卻還是沒有把自己的手搭上去,因為他滿身塵土和泥垢,手心也是,會弄髒她的手心。

  「我……我自己可以的。」他尷尬地說完這句話,自己忍著痛爬了起來。

  不知為何,內心的陰霾好像消散了一些,他至少沒有想著立刻再重新找一輛車撞死自己了,而是轉身往火車站的方向走去。

  林清苒望著他破爛的衣衫和一瘸一拐的腿出神了片刻,追上去,「我想吃披薩,你去不去?」

  陸司桁腳步微頓。

  他那個時候已經三天沒有進食了。

  「我偷偷出來玩的。」林清苒走到他身邊,指著街道對面那一棟幾十層高的金融商業大樓,說,「我爸就在那棟樓里,他要處理工作,很忙,沒時間陪我,所以你可以陪我去吃東西嗎?」

  陸司桁沉默地搖了搖頭。

  然後繞開她繼續往前走。

  從來沒吃過披薩的他,只覺得披薩是一種很貴的食物,何況他自己都沒錢吃飯,又如何能負擔得起兩人份的披薩?

  然而,有些事情似乎由不得他。

  猝不及防的,他的手就從後面被人拽住。

  林清苒笑看著他,「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的,我可以給你錢,你要多少都可以,只要你陪我吃披薩。」

  林清苒在國內朋友很多,去哪裡都有人陪,為了來找林景曜突然來到M國,乍然之間同齡的朋友一個都找不到了,早就憋出病來了。

  所以她迫切地需要一個玩伴。

  陸司桁眨了一下眼睛,「不要我掏錢?」

  「當然不需要。」林清苒拽著他直接就進了披薩店。

  陸司桁枕在椅背上,盯著前方,放空的思緒漸漸收回,再次開口,「許牧時,那是我第一次去那麼亮堂的地方吃飯。」

  「店裡的暖氣很足,食物的香氣都比路邊攤要高級一些。」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能吃到路邊攤都算是幸運的,沒偷到錢的時候,他只能去垃圾桶里挑一些別人扔剩下的食物吃。

  他忽然就不冷了。

  尤其是在食物伴隨著熱飲下肚的時候。

  「其實現在看來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情,可是那個時候我根本不知道正常人的生活是什麼樣子,太久沒過正常人的生活了。」

  「而且坐在對面的林清苒,看起來實在是太貴氣了。」

  是的,貴氣,這個詞出現在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身上,可能很難被人理解。

  可林清苒就是很貴,從頭到腳,從裡到外。

  「她穿的衣服,戴的手鍊,甚至圍在脖子上的白色圍巾,每一樣看起來都很貴。」

  陸司桁對貴的理解,純粹源於他那段時間在火車站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判斷哪些人值得偷哪些人不值得偷而總結出來的經驗。

  「她坐在那裡引起很多人側目,那些大人都會毫不吝嗇地誇讚,坐在那裡的女孩好精緻漂亮,這些欣賞的眼神她似乎習以為常,漫不經心地一邊喝著飲料一邊玩手機,偶爾抬起頭衝著我笑。」

  她笑的時候,會發光一樣,他時常看迷了眼,忘記移開目光。

  那天,他陪林清苒在店裡坐了兩個小時,前所未有的飽。

  那兩個小時裡,他不需要戰戰兢兢躲躲藏藏,不用擔心下一秒就被警察抓起來,他可以坦然地坐在那裡,坐在她的對面,聽她講話,看著她笑。

  「後來她說她要走了,她爸在找她。」陸司桁無奈地笑了笑,「我挺失落的,不過她說她還會找我玩,我們還會再見面的,於是我就不失落了。」

  而且林清苒怕他冷,還把脖子上那條白色圍巾取下來送給了他。

  「我跟她說,下次我會請她吃飯的。」

  不是用偷來的錢。

  他忽然不想再自甘墮落下去。

  他也想洗掉身上的污垢和灰暗,可以大大方方地進出這些場合,不用再像老鼠一樣躲藏,可以穿著乾淨得體的衣服坐在這裡,吃一點東西,或是喝一杯熱飲。

  「你的世界觀因為她的出現而改變了。」許牧時說。

  「是,那年我剛從福利院出來,世界觀還沒形成,一開始的錯誤導致我對這個世界失望而一蹶不振,直到我看到了某些不一樣的東西。」

  其實那個時候,他沒有更多的想法,滿腦子都是怎麼合理合法地賺到一筆足夠請她吃飯的錢,然後像那樣再次跟她坐在一起,抬頭就可以看見她的笑臉。

  許牧時看著他,「我猜,後來你還是沒有請她吃飯。」

  不然陸司桁也不會找了林清苒那麼多年。

  陸司桁點點頭,「沒錯,我其實已經賺到了請她吃飯的錢,我在那個金融大樓門口連續徘徊了好多天,最終也沒有等到她,我甚至還專門去問了,那個金融大樓里有沒有一個姓林的男人,企圖通過她爸爸找到她。」

  現在想來,林景曜應該不是那棟大樓的常駐辦公人員,可能只是去出差或者開會。

  所以難怪林清苒突然就消失了,可能那個時候她已經回國了。

  可惜那個時候他不知道這些,他只以為林清苒是在M國這邊定居的,所以他最後還是沒有回國讀大學,他怕回了國就真的再也找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