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紫荊花
目睹姑媽一家見鬼的表情，一旁一直默默不語的宋瓷，忽而沒繃住，一下子笑出了聲，一笑百媚生。
「咯咯咯。」
像是盛開的紫荊花一樣。
奼紫嫣紅。
安亭用無奈的眼神看著她，道：「不是不喜歡看我裝嗎？怎麼笑得這麼開心？」
不是不喜歡我裝逼嗎？
我都裝到了，你還這麼開心？
宋瓷稍稍止住笑容，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活潑，輕快道：「我…不喜歡別人看不起你，只有我能嘲弄你。」
這是宋瓷的矜持，她不喜歡見到別人瞧不起安亭，只有自己能嘲笑這個渣男。
而且，既然安亭中考是全市第一，比自己高一名，那意味著他是自己的對手，必須超越的存在。
哪裡輪得到阿貓阿狗踩一腳！？
你們貶低我的競爭對手，就好像連我一同貶低了。
宋瓷很驕傲，而安亭是她驕傲的一部分。
安亭翻了個白眼，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無奈。
又過了一會兒，黃昏愈發唯美。
南方的夏天，夜晚七點，天空依然留有一抹橙黃。
前來的賓客越來越多，安亭與宋瓷手中的籃子，裝的紅包越來越多，回禮的紅包也越來越少。
按照06年南方這邊的價格，參加這種婚宴一般都是50~200紅包，回禮的話大概是20，婚宴肯定都是花錢的。
緊接著。
趁著賓客的空隙，安亭一個不經意間的掃視，忽而注意到宋瓷那一雙頎長而白皙的腿有些不安分，又往下看，注意到五厘米的高跟鞋，心中瞭然，默默走了上去。
兩人本來是分布在飯店門口兩側。
而現在，安亭走了過去，兩人便是站在一起。
少年主動站在宋瓷一旁，後者似乎明白了什麼，問道：「可以嗎？」
「嗯，沒關係。」
得到少年肯定的答覆，宋瓷默默依靠上去。
並不是你們想像中的親密接觸，只是肩膀一定程度上的借力。
儘管宋瓷的禮服是露肩抹胸吊帶，可安亭是長袖禮服，觸感什麼的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不曖昧，不旖旎…
可即便如此，空氣中仍然瀰漫著一陣芬芳。
尤其是夕陽的風吹起時，一縷縷清風挽起那一襲長發，在少年面前掠過，仿佛連同前世的傷痕都撫平了。
「本來是想讓你進去休息，或者搬一張椅子出來，但看你這幅樣子，應該是不會聽話，就這麼站著吧，站在我的身邊，我會撐住你。」
雖然重生回來的時間不長，但好歹同居一段日子，安亭自詡是挺了解這個女生。
較真、驕傲，看著很乖，實際上完全不聽話。
大家都以為宋瓷是乖乖女，實際上這個人是最不乖的。
你要是就這麼讓她回去休息，自己一個人迎賓，她肯定不會同意，就這麼成為她的依靠，默默守護，反而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宋瓷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感慨道：「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穿高跟鞋，一下子穿這麼長時間，確實有一點點不習慣。」
「那…脫了吧？」
「嗯哼，不想脫。」
「為什麼？換一對平底鞋繼續站著，這應該不會讓你不滿了吧？」
主要是宋瓷的晚禮服其實很長，站著不動的時候，很難讓人注意到裙擺之下是什麼鞋子。
這意味著換上平板鞋不會有人發現。
然而。
她執拗地拒絕了。
宋瓷偏過臉，用認真的表情盯著少年，回答道：「因為這都穿了禮服，說什麼也要穿高跟鞋，要體面到底。」
完美主義者…
「呵…」安亭無奈笑了，「應該誇你一句嗎？」
「嗯，誇我~還有…」
「還有什麼？」
「不能滿足你這個足控。」
安亭：「.」
不知道是不是安亭的錯覺，宋瓷好像撒了個小小的嬌，那麼不經意間的一擊，卻讓盛夏都涼快幾分。
之後十幾分鐘。
兩人就這麼緊緊站在一起，連影子都融為一體，仿佛站在時光的交匯處——前世與今生。
突然間。
一陣咋咋呼呼的聲音傳來了。
將安亭的思緒拉扯回到現實。
「哇塞，你們兩個今天好好看…」
「不是說升學宴嗎？升學宴需要穿成這樣子？」
「吼，你們…你們怎麼親密？還穿成這個樣子？還說不是情侶！」
循著聲音的源頭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穿著T恤、短褲和涼鞋，脖子上掛著一台相機的包唯唯，梳了個飛機頭的高飛，以及衣著寒酸的朱佳俊。
除了他們仨以外，還有不少初中同學。
曾曦、李琦，石子墨。
雖然李琦在畢業典禮上裸奔了，但也算是願賭服輸、言出必行，從某種程度上說，他的威望上升不少，連曾曦都對他有一點點欣賞，今天都站在一起。
更要緊的是，他並沒有記恨安亭。
這一會兒，不是好好出現了麼？內心還是闊達的。
李琦是一個值得交往的朋友。
安亭看著李琦，非常灑脫舉起手，「來一個？」
李琦笑了笑，上來擊掌，「嗯。」
Give me five！
一笑泯恩仇。
石子莫吐槽了安亭髮型，「什麼玩意兒？」
安亭聳聳肩，不反駁了。
眾人對於安亭的發色有些意外，反而沒那麼震驚，畢竟不是安亭第一次染髮了。
「李老師呢？」安亭問道。
包維維回答道：「他不來，讓我轉達一聲恭喜。」
安亭不是一個忘本的人，他是有邀請班主任李老師，那個人應該是比較高情商，知道自己來了，同學們會放不開，玩不盡興，索性不來了。
高飛再次問道：「別轉移話題，你倆怎麼不回答我們的問題？」
「就是就是！」其他人附和。
眾人糾結的點都是兩個。
一個是兩人為什麼出現在同一場升學宴上，有些人是被安亭邀請的，有些人是被宋瓷邀請的，來了以後，才發現是同一場次。
另一個是兩人為什麼穿成這樣子，升學宴需要穿禮服嗎？還特別好看，宋瓷好看是必然的，她屬於是鏟屎都很漂亮的類型，沒想到平日裡吊兒郎當的安亭、染髮白金髮色，換上一身正裝會如此英俊挺拔。
與此同時，宋瓷連忙站直身子，稍微遠離安亭一步，面向眾人。
安亭起了玩心，大大咧咧，道：「是的，還是被你們發現了，今天不光是升學宴，還是我和宋瓷的訂婚儀式。」
眾人一聽，本來是不信的，順著飯店門口一側的牌子望去。
不由得瞪大眼睛。
上面赫然寫到——安宋聯姻！！！
安亭姓什麼？
宋瓷姓什麼？
安宋聯姻，簡簡單單四個字，意味著什麼？
「真的假的？」
「你們兩個這是定娃娃親哦？」
「逆天！」
這一件事聽著很扯，可從客觀環境上分析，還真的有那麼一點道理。
第一，兩人穿著匹配的禮服。
第二，這裡寫著「安宋聯姻」。
第三，兩人在百日誓師大會後就很親密，甚至傳出緋聞。
饒是與兩人非常熟悉的包唯唯和高飛都傻眼了，很想否定，卻又無法否定，畢竟惡作劇是做不到這種程度的。
誰家惡作劇擺幾十桌？！
不要錢的嗎？！
宋瓷眼睜睜看著安亭在開玩笑，很想要戳穿，仔細一想，還是沒有道破，難得起了玩心，配合得很——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配合。
眾人一看宋瓷都沉默了，以為這是默認。
一個個更是見鬼一樣。
尤其是男生，不光是初三一班，一整個故里初中，不知道多少男生暗戀或者明戀宋瓷，雖說安亭是中考狀元，但還是很難讓人服氣。
正好這一會兒。
姑媽與姑父去而復返。
大概是安爸爸的拜託，讓自己的姐姐幫忙到飯店門口迎賓，順便讓兩個在門口站了一個小時的孩子回來歇歇。
對於這種程度的拜託，姑媽是不會拒絕的——我今天打扮得這麼好看，站在門口，供人欣賞，似乎也是極好的。
於是乎，她爽快答應了。
眼看著姑媽與姑父出來，安亭與宋瓷直接接力，將裝滿紅包的籃子交給姑媽，又領著同學們入席了。
升學宴是不需要給紅包的，基本上都是白嫖，班上的同學們來了七七八八，除了極個別有事情的同學以外。
一共是兩桌子。
安亭與宋瓷坐在相鄰的位置上。
同學們的話題基本上都是圍繞兩人，絕大多數人還在糾結兩人是不是情侶、今天是不是訂婚的事情上。
包唯唯不管三七二十一，瘋狂拍拍拍，她看著宋瓷的晚禮服，那叫一個羨慕，自己很想穿。
高飛認真道：「老老實實回答一句，你們倆是不是真的訂婚？還是經過父母同意那種…」
其他人都在期待宋瓷的答案。
安亭的回答沒有可信度。
在眾人迫切的目光中，宋瓷有些犯迷糊。
一時間分不清楚虛實，望著一旁盛裝打扮的少年，思緒有些飄遠，鬼使神差之間，回了一句，「嗯哼，我是安亭的未婚妻。」
此話一出。
現場人仰馬翻。
安亭同樣有些錯愕，沒想到宋瓷也玩起來了。
也對，今天是一個大喜日子，玩一玩鬧一鬧沒什麼。
然而。
還沒等這一陣騷亂褪去，穿著新郎服的安爸爸出現了，他對著安亭說道：「小亭，婚禮開始了，你負責帶宋阿姨出來。」
「嗯…」
望著安亭走遠的背影，同學們仍舊不明所以。
很快，主持人上台了，燈光師十分配合，將主燈光打在舞台上。
在一片優美而動聽的旋律中，婚禮正式開始，另一盞燈光亮起，打在大堂另一側的入口，兩個身影緩緩出現。
一個少年挽著一個與宋瓷有幾分相似的美婦人的手，踱步而來，一步步走上舞台中央。
望著徐徐走來的少年，宋瓷有一點點恍惚。
她位於舞台下面的座位上，屬於是必經之路。
當然…安亭沒有走向她，只是挽著媽媽走向舞台中央。
安亭將宋阿姨交給老爸。
原諒捧花的我盛裝出席只為錯過你。
正好這時，舞台後側的大屏幕升起一家五口（包括奶特）的大合照。
下一秒，少年衝著同學堆的宋瓷，露出一抹流里流氣的笑容，燦爛道：「那以後就是一家人了，請多多指教，宋瓷姐姐。」
宋瓷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微微一笑，好像有聞到，紫荊花的香。
那一刻，小夥伴們紛紛明悟過來——好傢夥，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
夜晚八點半。
婚禮落下帷幕。
一家五口再次站在餐廳門口歡送賓客，嗯…奶特也在，餐廳不許帶寵物進入，但畢竟是包場的婚宴，大客戶，該通融的時候還是得通融。
你要是不允許的話，那我們可要去找別的飯店。
懂得都懂。
由於安爸爸與宋阿姨還要負責善後的工作，兩個年輕人決定先回去休息。
當曲終人散、繁華散盡的時候，安亭與宋瓷一起走路回家，畢竟都在小鎮，走路回去也不遠，30分鐘封頂了。
唔…摩托車借給同學們了。
走到一半，宋瓷終於有些受不了高跟鞋，捂著胸口，彎腰俯身，掀開裙角，看了一眼…
安亭注意到這一幕，二話不說，站在前面，蹲下身子。
「什麼意思？」宋瓷狐疑道。
正蹲著身子的安亭，一個後仰面，隔著晚風中搖曳的白金色劉海，凝視少女，語氣不咸不淡，道：「還能什麼意思，我背你唄，那晚禮服兩千元一套，你要是拖爛了，不可惜嗎？」
這倒是實話。
可以租，但宋阿姨希望送給女兒人生第一套晚禮服，還是買了，兩千多元，很貴的了。
這一句話擊中宋瓷的心窩，她躡手躡腳伏在少年的背後上。
少年，似乎長高了呢。
百日誓師大會，他應該是一米七三；現在有個一米七六或者一米七七…
不光是氣質冷清，體質偏涼，冬天可能不太讓人舒服，這仲夏夜卻像是移動空調一樣，讓人很是愜意。
安亭何嘗不是感受到背後上的柔軟與溫暖，打趣一句，「我賺了。」
宋瓷秒懂，癟癟嘴，道：「我不虧！」
「真是的，你是有多爭強好勝…」
真讓人無語。
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能冒出一句我不虧。
可笑又可愛。
「哼…」
下一秒。
走到紫荊街的街口時，安亭似乎想到了什麼，道：「還記得我們之間也有一個賭約嗎？」
「哦…那個啊。」
宋瓷其實有一點侷促。
賭約——如果安亭考上一中的話，那自己得答應他一個不是特別過分的要求。
這一件事…安亭一直都放在心上，並沒有忘記，只是一直想不到合適的要求，便是拖到今夜。
走在一棵棵紫荊樹下的斑駁里，安亭忽而道：「本來想用那個賭約，要求你留下來的…但是，我臨時改變主意了。」
「唔…？」
「我不想用這種東西約束你，尊重你的個人意願….但我同時遵循自己的內心…」
宋瓷不明所以，「不太懂你的意思。」
在安亭重生回來第一天，他已經決定了，遵循自己的內心，爭取最大的相對自由，帶著身邊人走向圓滿結局。
「我想你留下來，如果你願意的話。」
沒有賭約，只有請求——少年的請求。
言語間，安亭背著宋瓷，走到兩棵紫荊樹之間，朝著一側的魚塘望去，天上是月亮與星星，地上是水中月與螢火蟲。
完美的平行。
宋瓷沉默半會兒，噗嗤一笑，道：「搞得跟求婚一樣。」
這是一個曖昧的比喻，但宋瓷沒有暗示什麼，主要是剛剛從婚禮現場離開，慣性思維一下子聯想到這一方面。
安亭理解這一點，沒有在意，平靜道：「所以，你願意留下來嗎？」
下一秒，少女乖巧伏在少年的後背上，雙手環繞少年的脖子，忽而將臉蛋湊到少年的耳畔，輕聲道：「嗯，我願意。」
（第一卷紫荊花，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