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針結束時天色已經不早,大家沒有久留,匆匆下山。
因著在郊外,陳家別院修建得格外寬大氣派,依山傍水,斂盡天地靈氣。
韓攸寧一下馬車,便見十幾個僕人跪倒地上請安,個個激動萬分。
他們一直在陳家別院做些日常打理的活計,陳家被滅門,他們很是惶恐了一陣子,有大半下人悄悄收拾東西離開了。
剩下這些,是聽說大小姐還活著,便留在這裡不肯走,要等著小姐回來。
韓攸寧最熟悉的就是陳媽媽,在府里呆了大半輩子,每回她來這裡小住都能吃到她醃漬的杏脯,酸甜可口。
安頓好忠國公一家,陳媽媽便跟在韓攸寧身邊絮絮叨叨,「大表少爺上個月來安葬大少爺,在這裡小住了一日,大表少爺說您在京城過得很好,老奴甭提多高興了。今日見著王爺,又見著小姐,您果真是過得極好……」
她抹乾眼淚,「王爺已經住進梧桐苑,小姐您先去歇息,晚膳馬上就好。」
韓攸寧腳步一頓,「梧桐苑?」
趙承淵便是在梧桐苑出生,出生時天降祥瑞,陳家別院上空遍布七彩祥雲,久久不散。
外祖母一直說那不是個吉祥地,祥瑞沒有應驗,便是災禍。這話一點都沒錯,趙承淵若不是有些本事,恐怕不知死多少回了。
陳媽媽解釋道,「老奴原本準備的是您之前常住的院子,不過王爺去梧桐苑轉了一圈,說那裡更寬敞,便要住那裡。」
韓攸寧沒有表露什麼神色,不過心底卻很是不滿。
梧桐苑空了二十餘年,卻打理得極好,廊柱都新上過漆,花園裡花團錦簇,富貴中透著雅致。
韓攸寧繞過花園,便見蘇柏坐在廊下欣賞一盆茶花,見她過來,他亮出趙承淵式的和煦微笑。
「上山可順利?」
韓攸寧微笑,「挺好,我有些累了,王爺進屋說話。」
蘇柏挑眉,怎麼覺著來者不善?
他由著葉常推進屋,一邊感慨,「陳家不愧是首富之家,到處都是奇花異草,就那一盆茶花,恐怕全大周都沒有一掌之數。」
韓攸寧吩咐鈴兒她們都出去,臉色便沉了下來。
「你為何擅作主張,住到梧桐苑來?」
蘇柏笑道,「這裡最尊貴,你是陳家主人,我是王爺,住在這裡可有什麼不妥?」
韓攸寧壓著怒氣,「王爺是在這裡出生你不會不知道,天降祥瑞,皇上一直忌憚著這件事,你這般大張旗鼓住進來是向皇上示威嗎?你是嫌王爺的麻煩不夠多嗎?」
蘇柏拿起一顆杏脯吃著,「此言差矣。本王生在這裡,不住進來緬懷母后,那才是不尋常。」
「強詞奪理!」韓攸寧將杏脯端走,「若要緬懷,過來轉轉也就罷了,哪能住下來?換做王爺,定然不會做這種留人口實的事!」…
蘇柏鬱郁,天天被這麼拿著跟趙承淵比,天天被貶的一無是處,他快要抑鬱了。
在皇宮裡老皇上那般逼他,他也沒覺得壓力這麼大呀!
他道,「你還是不夠了解你家夫君吶。他雖不做留人口實之事,但他也不會刻意迴避,他還要端著他的高貴架子吶。」
韓攸寧冷哼一聲,「王爺才不是端架子,他那是無所畏懼才對。」
她臉色好看了一些,將杏脯放回他手邊,「少吃點,你最近可又胖了!」
蘇柏指著自己的殘腿,憤懣道,「倆月沒動彈了,不胖才怪!」
他現在明明可以下地走路了,卻只能繼續每天裝殘疾,偶爾下地瘸兩步。他真怕再這麼裝下去,以後真成瘸子了!
韓攸寧憋住笑,指著桌上的大匣子道,「噥,我師父的字畫,挑吧。」
蘇柏臉上乍然迸發光彩,繼而想到了什麼,他抬起來的屁股又落了回去,不屑一顧道,「噢,我如今也沒那般稀罕玄智大師的字畫了,見到真人後,覺著也就那麼回事……能和我師父做朋友的人,能好到哪裡去?」
韓攸寧悠悠道,「你說得對,也沒什麼好稀罕的。那我就收起來了。」
說著,便作勢要拿匣子。
「但是……」
一隻手壓在匣子上,蘇柏漫不經心道,「這畫是你答應我作交換的,不要白不要,我便拿來換銀子吧!」
韓攸寧笑吟吟道,「好。」
她剛鬆開手,蘇柏便將大匣子打開了。
他整個人呆愣在那裡,指著裡面堆積如「山」的一卷卷字畫問,「這些都是玄智大師的字畫?」
韓攸寧點頭,「對呀。」
蘇柏不淡定了,從輪椅上站起來,眼中泛著綠光,貪婪地盯著那些字畫。
他搓了搓手,顫巍巍地取了一幅出來展開,崇拜驚嘆之情忘了隱藏,都快從眼中溢出來了。
「不愧是玄智大師啊……」他語氣一頓,「也就那麼回事。」
又拿出來一幅,蘇柏強行壓制的崇拜又冒出來了,「當真是精妙絕倫……嗯,太過匠氣。」
「驚天地泣鬼神啊……嘁,譁眾取寵。」
……
在將所有的字畫看完之後,蘇柏目光呆滯,神思恍惚地站在那裡。
韓攸寧悠然吃著杏脯,欣賞著神志錯亂的蘇柏。
許久之後,蘇柏神志歸竅,看向韓攸寧問,「你師父還收徒弟不?」
韓攸寧莞爾一笑,「我是關門弟子。」
蘇柏惋惜道,「悔不當初啊,當初我若是沒去無敵觀,去了泓泰寺該多好。」
當初年幼無知的他,在聽到無敵觀無敵道長這響亮的名號時,毫不猶豫地拜了師。後來懂事些了要反悔,卻為時晚矣。
這就是選擇的重要性。看韓攸寧,歪打正著選了這麼個真正無敵的師父,每日吃香的喝辣的,什麼都不必自己操心。
最重要的是,價值連城的字畫隨便拿!
韓攸寧道,「趕緊挑一幅,我要收起來了。王爺也喜歡師父的字畫,回頭見了指定高興。」
蘇柏糾結地看著那些字畫,哪一幅都喜歡怎麼辦?
他又一次喟嘆選擇的重要性,沒有選到好師父,能選到一個好媳婦也行吶。看趙承淵,什麼都不必做,一大箱子字畫就到手了!
他諂笑,「我能不能多選兩幅?」
「不能。」
「我給銀子。」
「不要。」
蘇柏一咬牙,「三粒藥丸。」
韓攸寧展顏一笑,「只能再選一幅。」
「成交!」蘇柏眼淚汪汪地拿出來瓷瓶,塞到韓攸寧手裡,「最後三粒了!」
他為了字畫,當真是命都不要了!
若誰這個時候來暗殺趙承淵,他豈不是一死一個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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