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亮了,三塵院裡方安靜了下來。
韓攸寧和趙承淵一直在殿內守著,待人都走空了,韓攸寧方拉著趙承淵問起來,「那些黑衣人是王爺安排的?」
趙承淵還沒說話,蘇柏就搶先抱怨道,「王爺只能對我下狠心,可捨不得旁人死!」
趙承淵笑道,「他說的對,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我不會去做。」
蘇柏哀怨地冷哼了一聲,「我骨折對你來說算不得損失是吧?」
趙承淵淡聲道,「你那裡有大把的良藥,這程度的骨折旁人要幾個月半年方能恢復,你用不了倆月就行動自如了,也受不了多少罪。」
蘇柏瞥他一眼,「還不是整天只能坐著躺著,不能亂動……」
趙承淵手掌在他脖頸間一按,蘇柏頭一歪,便昏睡了過去。
他對攸寧道,「那些黑衣人,大致是皇兄派來的。通常我孤身一人或是身邊守衛薄弱時,便會有人刺殺。」
韓攸寧心下一驚,「皇上隨時都在刺殺?王爺你怎麼……」
怎麼活到現在的?
「年少的時候是得小心提防著,身邊不敢少了侍衛,這些年好多了。」
趙承淵神色淡然,也不多談這些,說起了當前的事,「皇上不想我們離京,這刺殺雖然失敗了,不過我骨折了,行動多有不便,他也就不必擔心我會在西北做文章。這次離京,定然走得成。」
韓攸寧恍然,「我原以為王爺只是為了讓蘇公子名正言順地與我分開就寢,原來是還有這一重目的。」
趙承淵撫著她的頭髮,目光溫軟,「設計這一場金蟬脫殼,實則是將你置於尷尬之地,我思來想去,也沒想到其他的萬全之策……」
他言辭間除了歉意,自責,還有濃濃的不舍。
這種繾綣的神色,讓韓攸寧鼻頭一酸,眼眶便紅了,「王爺不必說這些,事關大周安危,侯府生死,王爺無論如何也該去這一趟。只是……我是擔心路途兇險,山遙路遠又不知王爺消息,不知何時才能見到王爺……」
她的心剛剛安定下來,便要與他分別,又要獨自去面對兇險。或許是被他寵了這三個月,便如那溫室里的花,開始依賴於這份無風無雨的溫暖和安寧,懼怕外面的風雨了。
趙承淵擁她入懷,「放心,你夫君前世能活到最後,這一世有了你,自然也能活到最後。隔段時日我會差人給你送消息。」
韓攸寧的脆弱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她便又恢復了鎮定的模樣,她搖頭道,「王爺不必送消息,免得暴露了。我等著你,你不會有事,我也會好好的。」
趙承淵低低嘆了一聲,緊緊摟著她。
陽光溫好,靜靜照了進來,照在窗前相擁的兩人身上。
慶明帝今日沒有早朝,只在御書房等晉王府的消息。
太醫跪地稟報著,「王爺右邊胳膊中了一劍,沒傷著筋骨,右小腿骨折卻是麻煩,沒有半年是下不了地了。」
慶明帝問,「你可確認?會不會只是皮肉傷?」
「回皇上,八位太醫輪流診過,是斷了腿,骨頭還有些錯了位,是微臣替他正骨。」
慶明帝讓他退了下去,又看向吳儉。
吳儉在晉王府熬了一夜,已是疲憊不堪,臉上卻不敢露出半分。
他躬身道,「晉王妃在三塵院裡陪了一宿,也哭了一宿。王爺心疼王妃,一直安慰她,說是不妨礙今日出行。不過王妃擔心王爺身子不肯回襄平府了,後來王爺也同意了,說是等腿好了再陪王妃回。」
慶明帝摩挲著扳指,他沒堅持離京,倒是好事。不過如今趙承淵這情形,出不出行倒是無所謂了。
外面太監進來,「稟皇上,忠國公求見。」
慶明帝道,「讓他進來。」
小太監剛出去,忠國公便急匆匆進來了,臉上全是焦色,絲毫沒有素日裡的儒雅斯文。
他衝到龍案前重重跪下,「求皇上,多派幾個太醫去救救世子!」
慶明帝皺眉,「世子怎麼了?說明白一些。」
忠國公急聲道,「牧兒兩日前的晚上跌到池子裡受了寒,後半夜便發起了高熱昏迷不醒。王太醫給開了藥,如今又過去了兩日卻不見好轉,高熱還愈發厲害了。臣……臣原本還盼著他康復有望,今日便是晉王府離京的日子,若是趕不上船……」
說到最後,忠國公已經是痛哭流涕,全然沒了形象。
慶明帝對吳儉道,「你差人去太醫院一趟,多派幾個太醫去忠國公府。」
吳儉應下,出去吩咐了。
忠國公叩頭謝恩,「謝皇上恩典!」
慶明帝淡聲道,「你恐怕還不知道,昨晚晉王去靈安寺遇到了賊人,腿斷了。襄平府,怕是去不成了。」
忠國公頓時臉色一白,怔怔道,「不去了?晉王……晉王怎麼會受傷呢,他那般厲害,怎麼會受傷呢?那……那牧兒怎麼辦?」
這可是牧兒唯一的機會了啊!
忠國公神思恍惚地退出了御書房,出了宮。
幾個太醫也出來了,跟著國公府馬車去了忠國公府。
結果幾人診治之後,都是直搖頭,「世子本就體弱,如今寒邪入肺,恕下官無能為力。」
那神色,就差說一句,準備後事吧。
王太醫直搖頭,「忠國公,下官都說過了,這種傷寒最不好治,藥吃著,能不能好卻是要聽天由命了。」
「牧兒!」
忠國公夫人悲喊了一聲,熬了兩日的身子便徹底撐不住了,暈了過去。
幾個太醫給開了方子,便逃也似的走了。
忠國公送出院外,抬頭看了蒼天許久,喃喃自語,「蒼天可否憐憫胡某一次……」
國公府管事從外頭匆匆進來,小心翼翼道,「國公爺,晉王府來人送信兒,說是襄平府一時半會兒去不了……讓咱差人去碼頭把行裝拉回來。」
忠國公目光一定,快步往外走,「去晉王府!」
忠國公進了晉王府,被侍衛引著去了三塵院。
院子裡全是藥味,有幾個太醫守著熬藥。
忠國公跟著葉常進了寢殿,見晉王躺在床上,手臂上綁著白布條。
他拱手行禮,「王爺,聽說您……您可安好?」
「趙承淵」淡瞥了他一眼,「半年之內不能下榻。」
忠國公躊躇了許久,砰然跪地,艱難開口,「牧兒他得了傷寒,太醫不肯給治了,求王爺憐憫,帶他去襄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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