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七星陣法

  王家大宅有個很特殊的婢女,叫如薪,如薪有姓氏,她姓曾。曾如薪是馳樓的大婢女,而馳樓是瀛姝的大堂兄王節的居所,丹瑛所說的蹊蹺事,正是曾如薪喊了個小婢傳話,叫丹瑛去馳樓。

  曾如薪最特殊的並不僅是她有姓氏,而是她特別的高傲,從不把自個兒當婢女看,因此也不和別的婢女來往交道,就連對瀛姝等等女公子,曾如薪也從不搭理,今日莫名其妙使人來喊丹瑛去馳樓,算一件奇事了。

  奇的還在後頭。

  「那小婢不讓婢子打擾女公子,說如果這樣一件小事吵擾了女公子,如薪會受責罰,逼著婢子立時和她去馳樓,婢子明知蹊蹺,但為了不讓人起疑,只好去了。如薪問婢子女公子何以突然趕回建康,真怪,女公子前日就回來了,如薪卻今日才問,且她是大公子的婢女,女公子什麼時候去琅沂,什麼時候回建康,跟她一點干係都沒有,她為何問?婢子當然沒應話,擱如薪尋常的脾氣,定會喝斥婢子不敬她,這回卻沒有,漫無目的扯了一些閒話,就讓婢子回來了。」

  「那人就是討打。」玄瑛乾脆利落髮表了她的意見。

  「你敢打她?」瀛姝笑了:「她可是大兄的表妹,雖然已經沒為了奴婢,但你看她什麼時候當自個兒是奴婢了?連我都要讓她三分呢。」

  「女公子怎會怕她?不過是一貫敬重大公子,看大公子的情面上不和她計較罷了。」

  關於曾如薪的下場,瀛姝和丹瑛其實都明白,這時也不用說明白,瀛姝想了想,也不用和丹瑛為這點雞毛蒜皮的事私下再當件事商討,仍然看她的兵書:「不用理她,她啊,無非是又犯了毛病,想顯擺下與眾不同的優越感唄,好教你們明白,大兄對她有多看重,大兄現在應該在無香堂督促二兄他們聽學吧?」

  王節現在的確在無香堂。

  無香堂是琅沂王氏的兒郎們進學的地方,而王節雖然並不是王斕的親孫子,是過繼到光明堂一系的子侄,但大宗長王斕儼然把王節當作琅沂王氏下下代宗長培養,而族中子弟們的功課,現都是王節在負責督促,王節的威望很高,不僅只有瀛姝一個小擁躉。

  無香堂就在馳樓旁側,曾如薪但有機會,就會來無香堂打一轉,因此她這次來,王節不覺得奇怪,而曾如薪,也故意湊近前,手臂幾乎挨著了王節的手臂,很輕聲的說話。

  「剛才帝休的大婢女丹瑛到馳樓找我,跟我說,是帝休的吩咐,讓我轉告表哥,帝休得知裴九郎要和別家女娘私奔,約好今日午時初,在棲玄寺後的流芳圃里碰頭,帝休想讓表哥去捉拿裴九郎和那女子,為她主持公道。」

  王節從不糾正曾如薪放肆逾矩的稱謂,他皺眉聽完曾如薪的話,點點頭。

  他繼續在無香堂督課,只吩咐了長隨帶著些人去流芳圃先打埋伏,不能先驚動裴瑜,但也務必提防著裴瑜真和「神秘」女子私奔了,王節等辰課結束才從家中出發,到流芳圃外頭時,已經是午初二刻了。

  棲玄寺是建康城內香火極盛的一處廟宇,因為香火盛,棲玄寺左近就形成了散市,散市里不僅有專門接待門閥富賈的酒樓,也有以平民百姓為目標客戶的小攤檔,流芳圃就是平民百姓根本不可能進入消費的游苑,一般是整體按日租賃給錢權階級設宴集會的場所,可流芳圃地處的一帶,到午間已經熱鬧非凡了。

  王節沒急著闖入流芳圃去,他先和自己的長隨在外碰頭。

  「大公子,仆看得清清楚楚,賀家的車輿先進入流芳圃,但隨車的僮僕,的確是裴九郎的僮僕。」

  王節頷首:「賀常侍的別院不就在棲玄街麼,他是裴九郎的舅父,裴九郎真想跟人私奔的話,裴家的長輩們定是不能認可的,他也只好向舅父求助了,女方呢?到底是哪家的女娘,竟然敢搶琅沂王氏的姻緣。」

  「是……唉,是家中的四娘。」

  「四妹?」王節高高挑起了眉頭。

  「可不是四娘麼,四娘的車輿大剌剌的停在圃門外,四娘在門外頭下的車,還讓她的大婢女鮫珠,拿著一包細軟,到對街的酒肆里坐著,大公子往對街瞧,鮫珠今天穿的雖然是男裝,但一眼就讓仆認出來了。」

  王節往過一看,他的眼睛剛好還和鮫珠的眼睛直接對上了。

  正在這時,王節聽一聲:「喲,那不是端止麼?許久沒見,今日這麼巧竟在這裡碰上了。」

  往棲玄寺後山門出來的一行人,打頭的是太子,身後跟著一串……便服出行的皇子!

  王節正覺情形不妙,又聽一陣驚呼,有人高喊「殺人了!」,他還沒看清具體的情形,就被撞了一下,撞他的人,居然是五皇子鬼宿君,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拔腳就去追光天化日下膽敢行兇殺人的歹徒去了。

  ——

  瀛姝吃了午飯,繼續用功,卻被打斷了勤奮學習的「正業」,她祖父使了僮僕浮白來弦月居,「請」她前往光明堂,不僅是「請」她一個,還加上丹瑛,瀛姝情知是曾如薪早上埋的硝火「炸了」,她端坐著不動。

  「祖父不是說過麼,光明堂不許亂闖,等閒連伯娘和阿娘都不得入的,是商量大事的地方,大事不讓女眷過問,更別說小孩子去瞎摻合了,你可休想騙我,讓我白跑一趟。」

  浮白年紀雖小,但異常機智,很多大事都辦得明白,但唯獨常因瀛姝傷腦筋,他這時,臉就皺成了個丑包子,只好抬出家主來:「大主公正是有件大事,要問五娘跟丹瑛。」

  「我前日才回家,還沒來得及闖禍呢,丹瑛更加從來就沒闖過禍,哪裡至於讓祖父開光明堂公審我們,你確定你不是誆我?」

  「小僕哪敢誆五娘?」真是的,誰不知道五娘你是家中的小霸王!!!

  「你沒說謊,就是祖父不講道理了,趁我阿爹阿娘不在家,就要欺負我,我不去,我去跟我外祖父告狀去!」

  「五娘就別套小僕的話了,大主公已經使人去請了三郎主跟三女君回來,正在光明堂呢。」

  瀛姝本就是逗浮白玩兒的——這個孩子,又老成又機智,前生她被逼無奈入宮時,浮白差點就被她祖父送進宮當小內侍助她一臂之力了,還是她心好,沒讓浮白去挨一刀,浮白才有幸,等到了一個大機緣,搖身一變,成了貴族,娶了個美貌的公主,當了北齊皇帝的女婿。

  但今生,瀛姝卻是不肯放浮白去北齊了,不僅不放,她還要利用浮白留下一人在大豫皇朝。

  「丹瑛,等下到了光明堂你不用出聲,你是我的大婢女,就算祖父要陷害你,冤屈也輪不到你來擔,橫豎是我這主人的錯,知道了嗎?」當著浮白的面,瀛姝就這麼說。

  浮白:……

  五娘真是乖張,怎麼想的才認定大主公居然要陷害她?!不過當五娘的僕婢是幸運的,福利最好風險最小,如果我有這幸運……打住打住,我還不夠幸運嗎?大主公已經對我夠好了,親自替我啟蒙,教我學經史,家裡的公子們都未必有我這待遇。

  光明堂既是琅沂王氏大宗的堂號,又是一座建築,因此這種建築就「神聖」了,非商量大事和宴請貴賓不開,連瀛姝這小霸王都是第一次走進這座建築,打量一圈兒,感覺並不如無憂苑美麗,院子又空又大,座落在北端的廳堂門扇敞開著,等瀛姝在堂前脫了鞋子,走上那長長的一排,二十多步的白石階,她才看見滿滿的一堂人。

  什麼情況?一、二、三、四、五、六、七……從大到小七個皇子齊聚光明堂,青娥姐姐能力很大啊,真是出人意表,瀛姝被深深的震懾住,輕敵了輕敵了,原以為青娥姐姐最多就是利用個曾如薪往她頭上扣黑鍋,萬萬沒想到青娥姐姐居然擺成了七星陣法!!!

  為什麼是七星陣法?

  因為當朝皇帝司空通,十分迷信星相學,於是占星術師白川君就成了司空通最信任的人之一,司空通現有七個兒子存活,這七個皇子根據出生日期、時辰,還有些別的「條件」,被白川君占定了七個星宿,像太子司空北辰,應對的是紫微星,封號為紫微君,二皇子司空月烏,應對的星宿是畢月烏,封號就是畢宿君……

  七個皇子,分別對應七顆星宿,現在齊聚一堂,可不就是七星陣法麼!!!

  瀛姝沖青娥飛過去一個很崇拜的眼神。

  但她發現,她四姐現在竟也很恍惚,居然忘了哭,把這個最熟諳的手段都生疏了。

  看來,七星陣法不是她四姐布下的啊???

  「帝休過來阿娘身邊坐下。」陸氏瞧著瀛姝行完禮,趕緊的發話,雖然當著幾個皇子的面,但因為皇帝都知道瀛姝的小名兒喚帝休,皇子們也沒誰不知情的了,犯不著還要避諱,陸氏雖剛被「請」回家,也鬧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不過眼看著妯娌姚氏在,侄女青娥也在,就料到是應選的事出了岔子。

  讓瀛姝坐身邊,保護起來就近順手,陸氏現在是渾身鬥志,把禮規教條從腦子裡摘除,隨時準備「咣當」一聲砸地上。

  哪怕豁出去鬧垮了光明堂,今天也絕對不會在應選的事情上讓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