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要多少有多少的聖女佩

  據說在冥感儀式時不許任何人出入的大祭堂,這天深夜,守衛在外的宮衛悄悄放入內一個女子。

  姜泰根本就沒有進行冥感,他坐在大祭堂內,正喝著加了碎冰的葡萄酒,一大隻烤羊腿,腿骨上不剩多少肉了,神聖的大祭堂尚還瀰漫著一股肉香,而祭堂之外,巫官們倒還帶著奇形怪狀的面具,跪在月亮下誦讀著咒語。

  姜泰並非不信崑崙神,他不信的是建在長安城中的神廟和祭堂,事實證明,下令興建這些的他的繼父,並沒有得到崑崙神的庇佑,被放逐的他,親自前往崑崙虛拜祈,才獲得了上神的眷顧,奪回了屬於他的權位。

  仙逝的國巫,其實根本不願離開崑崙虛,可他的繼父逼迫著國巫留在上京,妄圖著興建了大祭堂和神廟,一樣能求獲昆倫神的庇佑,繼父早就違背了神祇,他害怕死亡,妄顧就連國巫都不能逃脫生老病死的事實,而離開了崑崙虛的部民,必須憑靠的是自體的實力,因此,姜泰敢燒毀通靈塔,敢自毀歲祈式,他現在不需要冥感上神的啟示,他絕對不會停下自己的步伐,奪回權位只是他的第一步,崑崙虛之外,九州華夏都將成為他的領土,他要成為所有人的神祇,我為人君,便即萬千臣民的上神。

  衛夫人款款進入大祭堂。

  交出了那枚「脂瑰」。

  「這回就連大尚臣,都高估了王氏女的頭腦。」姜泰把玩著那枚玉佩,哈哈大笑。

  「陛下,依妾判斷,這不是真的脂瑰。」衛夫人很大膽的,往姜泰頭上潑了一桶涼水。

  「哦?」

  「脂瑰勢必被攜帶來了上京,否則神元殿君無法自證身份,可到底真正的脂瑰在誰身上,這是王氏女給咱們出的一道難題,畢竟寶光殿裡,現在隨從眾多,咱們總不能真把所有人身上的玉佩都強行搶奪一一驗證,真要將事情鬧得這樣大……朝中那些個不死復辟之心的臣公,可不會眼睜睜看著鎮原王因為陛下之故,身陷危局。」

  「東豫的皇帝,真能洞悉我們的計劃做下這樣多的防範?」姜泰並不相信對手的智慧。

  益州的守將賀執,聽說都是東豫皇帝無法掌控的人,賀執又多大本事呢?他還沒有親自率軍,只不過讓麾下的一員將領經陰平道至蜀州,就足以嚇得賀執部抱頭鼠躥躲回劍門關內。果不其然,東豫的皇帝為平蜀州逆亂只好向大漢求援,成為了他的一大幫手。

  接下來的事,又一如大尚臣所料,東豫皇帝根本沒有膽魄拒絕大漢所提出的建交條件,忙不迭把神元殿君這麼個香餑餑送來了大漢,甚至還不惜搭上了兩個兒子,以為這樣就足夠震懾大漢。

  他不是不敢殺東豫的兩個皇子,只是毫無必要。

  最強勁的敵人根本就不是東豫,而是匈奴二部,之於東豫的江山,姜泰已經視為了囊中之物。

  「驗證脂瑰的真偽只需三日而已,只不過妾身以為,結果已經可以肯定。神元殿君顯然對妾身心存提防,可神元殿君的城府,遠遠不及王氏女,神元殿君都不中計,王氏女又哪會真這麼容易中計呢?

  有些話,妾身橫豎已經按照陛下的囑咐說出去了,萬一太后那邊什麼動靜都沒有,王氏女必然會篤定陛下才是主謀,妾身是完全無計可施了,想不到換取脂瑰的良策,只不過建議,陛下還是另作打算為上。」

  驗證脂瑰需要三日,但姜泰不會等三日之後才有舉動。

  也就隔了一日而已,瀛姝先是聽楊內臣說,太后的寢殿遭了賊,丟了件要緊的玉佩,說是什麼家傳的寶玉,鬧得整個未央宮都動盪不寧,楊內臣詳詳細細一番解說:「姚氏部在過去,可是聖女之族,雖然都是老黃曆了,如今也沒有聖公主這樣的說法,可姚氏部畢竟出了這麼多的聖女,家傳也有信物的,聽說太后被盜的,就是家族的信物,唉,先有通靈塔失火,現在禁宮裡,連太后的物件都失竊了,上下內外都鬧了個人心惶惶。」

  楊內臣的話音剛落,就有一彪人直接闖進了寶光殿。

  領頭的是個老熟人。

  西平長公主一記響鞭甩下:「給我搜!」

  梁會的長劍應鞭出鞘,直接就將長公主的馬鞭削成兩截,聽得弓弩破空襲來,眉毛緊蹙,躍起躲過偷襲,乾脆利落擒了長公主在手:「還不住手!」

  「大膽狂徒,你竟然敢?!」長公主氣得眉毛倒立,但她立即又覺脖子上,冷森森的刺痛感。

  她的脖子被劃拉出了一條血口!肯定是流血了!!!

  「貴國的君主可是有言在先,此殿為宮驛,擅闖宮驛威脅使臣安全者,格殺勿論!我非狂徒,倒想問問西平長公主為何如此狂妄!」

  瀛姝和殿君現在均不在前外殿,尚在內苑聽楊內臣一句三嘆地講述關於北漢的「多事之秋」呢,就聞外頭鬧起來了,瀛姝先道:「殿君稍安,臣與楊內臣一同去看看情勢。」

  有那麼一剎那,殿君十分擔憂梁會的安全。

  她遇見過險難,生死攸關的關口,她極其狼狽躲避著追殺,或許是顧不得惶恐,總之不如此刻的心慌,他們現在畢竟身陷敵國,寡不敵眾,面臨著從北趙突圍時,遭遇劫殺更加危險的狀況,她想她不能躲在內苑,又怕她跟著出去會添亂,就這麼一猶豫,手掌就被瀛姝輕輕一握:「放心。」

  來的是西平長公主,並不僅僅是宮衛,說明姜泰根本就沒想把事情鬧大,只不過梁會竟然直接把長公主的脖子割了一道血口……瀛姝覺得這位還真是條漢子,勇氣大大可嘉,勃然大怒,卻讓人心生歡喜。

  楊內臣卻覺得兩眼一黑,顫顫兢兢上前,擋在對峙雙方的中間,哭喪著臉:「都冷靜些,都冷靜些……」

  西平長公主不想冷靜,可是她害怕。

  縱然羌部的貴女大多熟諳弓馬騎射,可畢竟上過戰場的依然還是少數,像長公主,手上已染了不少人的鮮血,可都是弱者奴婢的鮮血,從來就沒人膽敢把冷箭往她脖子上架,更不要說讓她流血了。

  她現在連膝蓋骨都不敢發抖。

  「長公主意欲何為啊?」瀛姝微笑著,特意看了看長公主脖子上的傷口:「帶著這麼多宮衛闖進宮驛,而且宮衛還攜帶了弓弩,長公主是真不知道,宮驛里住著外使,就不再受貴邦的管轄,除非,貴邦是決意與我國宣戰?」

  長公主咬著牙,硬是不敢吭聲。

  她就想趁此時機先把王氏女就地正法,橫豎母后只囑咐她不能傷了神元殿君而已,可千算萬算,她沒想到東豫的護衛竟然膽敢將她擄為人質,他們怎麼敢?!這些漢人,不都應該是懦夫麼!!!

  「我瞧長公主的傷勢,不至於那麼嚴重,沒有傷到喉管,長公主也不必那麼惶恐,梁副令是知道輕重的,長公主應個話,梁副令還不至於手抖。」

  「你……還不先令這大膽狂徒收劍?」長公主已經發出了哭腔。

  「這可不行。」瀛姝仍然笑容可掬:「除非長公主帶來的兇徒,先退出宮驛,我才能請長公主移步花廳,平平靜靜說話。」

  長公主很想破口大罵,又覺得脖子痛得像要斷掉,疼痛讓她冷靜,白著臉發號施令:「你們都退下!」

  宮衛們其實並不擔心長公主會命喪寶光殿,他們都明白長公主的生死對於東豫使團而言,根本就是無足輕重,又就連在他們心目中,長公主死了也就死了。

  他們都是陛下的親衛,不是太后、長公主的私兵,除了暗中射冷箭的那人是長公主的爪牙鷹——而沒有他的那支冷箭,長公主的脖子也不會破皮,至多就是損失一條馬鞭,在羌部將士的心目中,長公主根本不知所謂。

  西平公,也是羌部的一員驍將,長公主算什麼?居然敢瞧不起羌部的英雄,如果不曾入關,像長公主這樣的女人,甚至都管不好部營的牛羊,簡直一無是處,作用還不如女奴。

  脖子被劃拉開一條淺淺的血口,就被嚇得面白如紙的女人,簡直不配成為西平公的妻室,真是羌部的恥辱。

  看看人家東豫的左副使,雖為漢族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可面臨危機,談笑自若,也難怪東豫的皇帝居然會任命這麼個及笄不久的弱女子擔任使臣,漢人遠遠不像他們以為的那般怯弱。

  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隨著宮衛們的撤離已經趨於緩和,皇后也總算聞訊而來。

  長公主終於能夠讓自己的膝蓋盡情發軟了,脖子上已經沒有長劍的威脅,可她仍然覺得疼痛不止,她懷疑自己的傷勢非常嚴重,因此臉色仍然蒼白,已經在花廳坐下來,渾身都在發抖,避開眼睛,只能用咬牙的方式宣洩著心裡的怒火,而當皇后覷見長公主脖子上的傷口時,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傷得很重。

  一日之間難以癒合。

  這可是真難辦了,太后勢必會勃然大怒,陛下雖不至於小題大做……正因為如此,不能怪罪東豫使臣,也只有她去承擔母女二人的怒火。

  午皇后不懼長公主,就連太后,她也不懼,可她在意陛下,很多的委屈,她只能強咽苦忍,不管多們厭惡有衣敖氏,現在的姚部氏血統的女人們,但因為姚部氏是陛下的母族,她必須一次次的,受著她們的頤指氣使,一邊替她們收拾殘局,她甚至都沒有閒情去妒嫉衛氏,因為比起太后和長公主來,衛氏通情達理多了。

  皇后心裡在叫苦,長公主尖著聲兒告著狀:「我奉母后之令,來寶光殿查找聖女佩,卻被大膽狂徒所傷!皇后,你來得正好……」

  「西平,不可冒犯貴使。」皇后越發鬱悶了。

  亂子得鬧起來,但不可真的動用弓弩,這本就是陛下的示意,長公主不僅自作主張,甚至還把太后也拉扯進來!那也還罷了,鬧成這樣的局面,居然還想利用她處責外使!!!文太妃對西平刻意縱容,就是為了把她往廢里養,可笑的是太后竟沒有洞察文太妃的居心,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養個這麼愚蠢的女兒,太后到底有什麼好驕傲的!!!

  「皇后,你難道不知道聖女佩何等重要?」

  自從午皇后到場,長公主的膽氣在逐漸恢復。

  瀛姝倒是挺同情午皇后的,遇見這樣的小姑子,真是命中的劫數,當然,小姑子的殺傷力其實是有限的,關鍵是上頭的婆母,看來全天下的女子都一樣,無論什麼民族,信奉著什麼樣的禮法,日子過得能否愜意,關鍵是看遇著什麼樣的婆母,午皇后的運數不佳,這麼些年,著實辛苦了。

  她大發善心,於是就主動解圍了:「我也聽楊內臣說起來,似乎是太后丟了個要緊的物件,正關心著呢,剛才那起爭執不提也罷,橫豎皇后殿下來得及時,外臣們也並未受傷,但我有一事不解,寶光殿雖為貴邦的禁內,卻並不屬於內廷,我等也不並不能擅自出入內廷,太后的寢殿失竊,就算遺失的物件再如何要緊,也不能搜到寶光殿裡來吧?」

  「寶光殿裡,紅桃和白李可都是能夠直入內廷的!誰知道你們有無指派她們竊取聖女佩!如果你們不是做賊心虛,何懼一搜?」西平長公主冷笑道:「你敢擔保,在寶光殿裡就真的搜不出贓物!!!」

  皇后蹙著眉頭:「還望貴使體諒,聖女佩失竊確為大事,當然西平採取如此過派的方式確為過錯,只是……」

  「不僅是要搜宮,恐怕還得搜身吧?」瀛姝打斷了皇后的解釋。

  「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不心虛,何懼一搜。」長公主的嗓門總算恢復正常了。

  瀛姝看了看她脖子上的傷口,早就已經不流血了,估計,現在痛感都消失了,就又想起來目標是真脂瑰了,瞧這勢在必得樣子……嘖嘖,姜泰把實情連親娘和親妹子都瞞著?

  「也不是不能配合搜檢,不過我總得知道貴邦聲稱遺失的聖女佩是何模樣吧?否則,寶光殿裡隨便一塊玉佩,只要長公主一口咬定,豈不就成了贓物?」

  「聖女佩是胭脂色淚滴狀的玉佩,長不足四厘……」

  「呀,那不用搜檢了,我身上就有個類似的。」

  瀛姝從脖子取下一格玉佩:「可是這個?」

  長公主一把將玉佩搶在手:「你還敢說你不是賊?!」

  這人可真是,白長個腦袋了,瀛姝嘆了聲氣:「長公主真確定這是聖女佩?」

  呵,什麼聖女佩,聖女佩本就子虛烏有,但這枚必定就是脂瑰!如此色澤瑰麗的胭脂玉可不多見,東豫能偽造以假亂真的一枚,總不至於還有那樣多的美玉,再造出一枚來!!!

  「自然便是。」

  「那長公主就拿走吧,這本是我的私物,不僅我攜帶著,我還贈予了殿君,連這次隨使的十四位宮人都人手一枚,甚至於我還有一大盒子,都是這樣的胭脂玉,長公主若覺得稀罕,我連箱子都可以奉上,不過啊……這可不是太后的聖女佩,皇后殿下應該清楚了吧?」

  一大盒子……

  皇后暗暗嘆了聲氣。

  人家有一大盒子一模一樣的玉佩,又怎會是贓物呢?又就算厚著臉皮把這些都搜走,真正的脂瑰也絕對不會在其間,到底……被藏去了哪裡???

  「西平沒看仔細,貴使的玉佩只是和聖女佩形制色澤相似而已,今日真是冒犯了。」皇后扯著長公主,急匆匆就告辭了。

  嚴肅了老半天的映丹,終於忍俊不住,「撲哧」一聲破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