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梁氏獻了個龐大的計劃

  紫微宮和畢宿府,究竟哪座府邸更加安全?

  單憑兩個兒子的能力,司空通其實不必猶豫,相比二兒子這個酒囊飯袋,太子必須更加老練沉著,又論雙方的臣公陣營,賀遨就更不足以和盧、崔二公相提並論了,可司空通顧慮的是,太子這次會不會再犯棄大勢顧私慾的毛病,姜漠絕對不能在大豫境內遇害,更何況是在大豫的皇城之內,這回,不能以社稷安危,用作考驗。

  司空月狐儼然也明白君父的顧慮。

  「兒臣以為,太子兄也必明白兩國建交何等重要,且父皇若准太子兄所請,太子兄勢必不會讓鎮原王在紫微宮發生任何意外。」

  皇帝收回了推開一扇窗戶的手臂,負於身後,踱步。

  良久才問:「四郎認定了,這回二郎不會因為姜漠暫居紫微宮,企圖將太子徹底陷於絕境?」

  「有心無力。」

  「太子能做到萬無一失?」

  「不僅是太子兄,長平鄭一族,也萬萬不會容許鎮原王發生任何閃失。」

  司空通點了點頭:「這回三郎自請出使,並立下軍令狀,逼得長平鄭不敢輕舉妄動。」

  「三兄能以社稷安危為重,為君國分憂而甘願赴險,令兒臣欽佩。」

  皇帝凝重的神色略減:「司空皇族你們這一輩兒郎都成長了,敢於擔當,這是宗廟之幸,我也終於看見了鞏固皇權復興國力的希望,而且神元和帝休,她們兩個年輕的女子,竟也敢於擔當大任,我相信雖然朝堂內外,還多賀遨、張九同等等老奸巨佞,但也不乏顧琛、盧遠諸位賢士良臣,軍中有喬子瞻、齊央這樣的壯年勇將,年輕一輩如周景、梁會這樣的將領也能夠獨當一面,也許還有一些青年才俊,雖然還未於仕途嶄露頭角,有朝一日,待選官制度進一步得到完善,朝廷能任用這些棟樑之材,華夏之治能夠得到賑救,我也就沒有愧疚和遺憾了。」

  曾經深陷絕望的時刻,是偏安一隅,滿眼所見的都是奸惡貪婪之徒、紈絝浮浪之輩,那時他這一國之君,唯有依靠臨沂公,可到後來,他險些不能保住臨沂公的性命。

  他這一國之君又何嘗不是如履薄冰、兢兢戰戰。

  太子成為了「贏家」。

  太子卻不覺得興奮,非但太子不覺興奮,梁良娣也深覺太子這回接過的是個燙手的山芋,趁著太子並沒有正式向姜漠發出邀請的時候,梁氏趕緊跑到太子的面前直抒己見:「殿下就不該爭求這項差使,就算不能眼看著危宿君得逞,何不推薦心宿君護全鎮原王?」

  司空北辰正覺煩悶,滿心的不耐,可這個時候他卻只能忍受著梁氏的聒噪,在梁沁的心目中,梁氏這個孫女的份量雖然微不足道,可梁沁畢竟沒有反對把孫女送進東宮,上蔡梁一族,在政治上已經和東宮結成了紐帶,只要他這太子沒被廢,上蔡梁就絕無可能投靠別的黨營。

  太子對盧遠,對崔琰,其實也不無抱怨。

  盧遠諫議他主動提出讓姜漠暫住東宮的主張,當時他並沒有答應,可盧遠卻串通了崔琰,跟賀遨黨爭得不可開交,這是逼著他積極主動相爭,如今君父私下召見了司空月狐之後,當真決定讓他負責姜漠在豫期間的安全,旨意下達,太子妃竟然是喜笑顏開,盧氏還是那個盧氏,迂腐遲鈍。

  「殿下,時機難得。」梁氏這個時候顧不上離間太子和太子妃:「只要北漢出爾反爾,這回角宿君和鬼宿君無異於自尋死路,又只要鎮原王在心宿府遇害,察實為畢宿君行兇……」

  「一石二鳥之計尚難達成,梁氏你居然有一石四鳥的想法?」太子實在忍不住,冷笑出聲。

  梁氏不認為自己是在異想天開。

  「北漢必然會出爾反爾,北漢王根本不會讓鎮原王安返,殿下其實並不需要親自動手,心宿君沒有能護全鎮原王,本就應該承擔罪責,殿下只需要設計讓父皇篤信畢宿君裡通外敵,鎮原王亡於台城之內,哪怕北漢出爾反爾,父皇也不能宣戰,不至於引發社稷之危,但藉此良機,殿下卻能除去一切禍患!」

  「你以為四弟為什麼袖手旁觀?」太子斜睨著梁氏的眉眼間,已經顯露無疑的恨意,又飛快收回了目光:「四弟根本就不願趟這渾水,我非要把他拉下來,我說的話,父皇還能相信麼?兩個皇子都前往北漢,結果鎮原王死在我大豫的皇子府里,又有兩個皇子被治罪,我這儲君居然能夠獨善其身?父皇就算相信了我的話,你覺得賀遨、鄭備、喬子瞻、甚至包括了周景和,等等等等這些人,他們也會善罷甘休?」

  「可殿下畢竟也有盧公、崔公……」

  「還有你們上蔡梁支持是吧?折了神元殿君,大豫立即發生內戰,拼個幾敗俱傷,讓全天下的人都相信大豫是真的失了天命庇顧,北蠻六部,隔江看著我們自取滅亡,天賜良機,賜給了誰?」

  梁氏不說話了。

  她很想告訴太子,北漢與大豫決裂,皇帝御駕親征,會負傷崩于歸途,那個時候太子繼位就是名正言順,因此不能讓兩國建交,絕對不能讓神元殿君一行使團安返,雖然姜泰極大機率會出爾反爾,可要是鎮原王不死,姜泰反悔就會心存顧忌,變數仍然存在。

  但鎮原王入住紫微宮一事已經不能逆改了,要是鎮原王死於紫微宮,太子大有可能會先失儲位。

  「可趁著這個機會,除掉角宿君這個心腹大患,還有鬼宿君這個隱患,於殿下而言也是大有益處。」梁氏改變了她的獻計。

  司空北辰這回沒有再諷刺梁氏。

  「他們死於北漢,責任在於北漢,妾,推薦妾的長兄,殿下可密令妾的長兄率領一批死士,入北漢刺殺角宿君及鬼宿君。」

  「梁眴在北漢安插了細作?」

  「長兄並沒有私蓄細作。」

  「沒有細作,他哪來門道潛入北漢?」

  梁氏被問住了,在她的認知里,大豫既然能把諜間潛入六國,說明門道從來不是難題。

  司空北辰都懶得再嘲笑梁氏想當然。

  梁眴任著武職,莫名其妙從軍營失蹤跑去北漢行刺,就算他的確有門道讓梁眴潛入北漢,又就算梁眴有那本事得手,梁眴突然消失後又突然出現這麼大個漏動,該怎麼彌補?那必須得把整個上蔡梁都拖下水來,才有可能遮掩過去,可要是上蔡梁願意行這件刺殺之事,又何必派遣梁眴去呢?梁沁的小兒子梁會,他可就是使團衛的副將,老大一座近水樓台。

  司空北辰在北漢早就安插了細作,起初是為了察實北漢大尚臣的底細,最好能夠恃機暗殺,但那些細作,至少還沒有把消息送回來,應該並沒有什麼大的進展,他其實也在考慮,可不可通知細作刺殺司空南次,司空木蛟可以暫時留著,便於細作萬一露出馬腳來,可以栽贓嫁禍。

  最關鍵的是,留下司空木蛟先和北漢王周旋,至少還能保住瀛姝平安歸朝。

  司空南次才是他的心腹大患。

  可就連司空北辰自己,對撒出去的那些細作,其實也沒有多大的信心,這些人並不隸屬於飛鷹部,縱然會些瞞人耳目的技巧,進行刺探之事或許還能不辱使命,可要刺殺司空南次,難度太大了。

  萬一落下個活口……

  風險太大。

  如今,他還沒有掌握飛鷹部,更加不能說服掌握著飛鷹部的司空月狐配合他行事,刺殺司空南次的計劃不可行,當然也不可能刺殺軒氏直接搗毀兩國邦交,讓事軌恢復正常,唯一的希望,他再遣一個心腹潛入北漢,想盡辦法結交北漢大尚臣,遊說那姜高帆堅定主張,諫言北漢王扣押軒氏和兩個送上門去的皇子,只把逼使之一,也就是瀛姝送返大豫。

  這個人,得是死士,萬一失敗,必須自絕。

  倒有這麼一個人選。

  司空北辰當然不會把他的計劃告訴梁氏,他起身:「替我更衣吧。」

  已是傍晚,司空北辰本是穿著松垮垮的一件白絲長衣,此時讓更衣,是打算出門的意思,梁氏不由詫異:「殿下要外出?」

  「去見見四弟,應是多得他,至少沒讓二弟得逞,我得去跟他道聲謝。」

  梁氏已經替太子除下了那件白絲衣,聞言從太子身後繞向前,微挑著細長又鋒利的眉梢:「殿下還要謝他?這個燙手山芋,真不如讓畢宿君接過去呢。」

  「我畢竟也下了狠力氣,爭著要接這差使,四弟助我一臂之力,我哪能連個謝字都吝嗇講。」

  梁氏聽明白了這話里的意思,才低下眉梢,微笑著繼續完成更衣的使命了。

  司空月狐在聽琴曲,撫琴的人是王節,一曲過半,太子駕到,太子顯然沒料到王節竟然會在心宿府,話說得頗有些意味深長:「兩位真是好興致啊。」

  「這首曲子是鎮原王府上的琴師所作。」琴曲已被打斷,王節上前見禮。

  「哦?蠻部居然也有琴師?」

  「是遺民。」王節又再舉揖:「小民不敢擾兩位殿下商談正事,暫退。」

  「端止不必迴避。」太子微微一笑:「我反客為主,請端止入坐。」

  太子先不說來意,問:「四弟特意讓端止撫此琴曲,當是有所用意吧?」

  「我是聽端止說,鎮原王雖然不是十分諳通音律,但卻頗喜賞聽琴樂,尤其是瑤琴,故而對他府上的那員琴師頗為禮敬,端止在北漢時,鎮原王引薦了琴師與端止結交,只不過嘛,這回鎮原王奉北漢王的意旨使豫,琴師表達了同行之願,鎮原王卻讓琴師留在長安,我晚才聽琴師所作之曲,贊同端止所說,此首琴曲,寄託的是哀思之情。」

  太子眉頭微蹙。

  「琴師曾經直言,他雖然已經難歸故土,不過大豫國祚仍續,他希望歸國。」王節說道。

  「看來鎮原王也不是真正禮敬那琴師,仍視琴師……為他所屬之物。」

  「月狐以為,鎮原王篤定還能安返北漢,足以庇護琴師的安全。」

  「北漢王當然不會直言,他打算出爾反爾。」

  「姜泰乃篡位之徒,鎮原王對之不會不存防範。」

  太子笑了:「四弟,我們可又想到一處了。」

  於是才說他的來意。

  「殿君、中女史、三弟五弟此番共赴北漢,要保得他們平安歸國,首先就不能讓鎮原王羈留在大豫期間發生任何閃失,我並非信不過二弟,但唯有在紫微宮,我才能確保鎮原王的安全,我知道因為舊案,父皇如今……擔心我再犯疏錯,多得四弟助言,父皇還肯再信任我。

  只是我雖能確保,紫微宮裡的人必不會加害鎮原王,有損大局,可我與鎮原王畢竟不算熟識,端止畢竟去過北漢,還親歷過北漢的宮廷政變,相比我而言,對鎮原王肯定更加熟悉,今日四弟請端止來,應當也是替我向端止打聽,鎮原王尚有能力從親衛中,挑選出幾個忠心的人手吧?」

  司空月狐輕輕一笑:「鎮原王雖然暫居於紫微宮,不過力保鎮原王的安全,不僅僅是太子兄的責任。」

  「小民剛才已經告訴了四殿下,之前那位副使,其實是北漢王的親信,不過他已經歸國,雖然留下了這六十員使團衛中,不能擔保都是鎮原王的親信,可北漢王為了讓鎮原王努力促成建交,說服陛下接受北漢提出的條件,下令神元殿君使漢,當然也會允許鎮原王親自擇選親信護衛作為隨從,北漢太尊尚且在世,鎮原王也並非毫無機會重新奪得的權位,不會甘心死於異國,成為棄子。」

  司空月狐又是輕輕一笑:「我要是鎮原王,乾脆一個護衛不帶,欣然應邀,把生死安危都託付給太子兄護全。」

  太子也笑了:「那麼就算我懷有歹意,也不敢胡作非為了,萬一出現意外,連個替罪羊都找不到。」

  姜漠果然不是個傻子。

  大豫的君臣擔心他被北漢的護衛刺殺,他也擔心自己成為大豫儲爭的犧牲品,雖然隨行的護衛中的確有他的親信,絕對不可能背叛他,但為防親信成為替罪羊,乾脆什麼人都不帶,孤孤單單的,爽爽快快的就答應了太子的盛情相邀,並且還告之眾人——這是我自願的,不住太平館了,我住進大豫太子的東宮裡去,東宮肯定安全,你們不需要擔心我的安危。

  姜漠如此爽利,讓司空月烏跌足長嘆,扼腕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