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問祖母!」瀛姝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盯著姚氏:「你還不明白麼?我從成為應選之女的那天起,就已經不是王家的女娘了!我現在樂意,可以叫你一聲二伯母,不樂意,我就稱你姚氏也不犯禮法!」
瀛姝掃了一眼王青娥,她已經氣得發抖了。
瀛姝笑了:「裴瑜算什麼東西,也值得我生氣麼?曲水會上被踹了個屁股墩,現在應該也在受家法吧。四姐,你和裴瑜情投意合的事很正常,但你不該繼續貶低我,而姚氏呢,你在祖母面前胡說八道,把有所有錯責推給了大兄,你利用大兄激生了祖母的怒火,讓祖母責罰我阿娘及我,姚氏,你信不信我可以讓祖父給你出封休書!」
「你大膽你,你,王帝休,你……」姚氏崩了。
王青娥也緊跟著痛哭失聲。
溫氏深深看了一眼瀛姝,瀛姝回以微笑。
溫氏也覺無奈了。
她並沒有老糊塗,她無非還存著一點妄想,讓三個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們齊心協力先把王節摘除,但……很難了啊,現在家族眼看要內鬥了,瀛姝這個孫女……一個不妥協的女人,比男人可怕多了,這就是溫氏的認知。
正在此時,婢女稟報:「蓬萊君來訪。」
姚氏母女直接僵硬了。
她們都在擔心蓬萊君是來退婚的。
就連溫氏都有這樣的以為,她著實也能看出,青娥和瀛姝相差太多,青娥是規矩都沒學好,瀛姝是所有規矩學遍了但她就偏不按規矩行事,前者能嫁進裴家的確已經算萬幸,後者呢,入宮後福禍雖不可知,但她的福與禍也從此不和琅沂王相干了。
姚氏的作為的確荒唐,她怎麼敢在曲水會上讓王榮和王藉利用裴瑜辱沒瀛姝。
溫氏的怒火本是因陸氏的強硬所生,但她還信得過陸氏的品行,情知陸氏絕無可能逼迫裴家悔婚,那麼蓬萊君今日來訪,定然是因為裴公這個宗長的授意,裴瑜的母族儘管是江東賀,但溫氏也耳聞過裴賀氏在世時如何的飛揚跋扈不可一世,陽羨裴其實已經將江東賀視為了敵仇,自然更會珍惜與江東顧之間的姻誼,裴瑜始終是姓裴不姓賀,必須服從父母之命。
溫氏惱的是姚氏,但還是不願讓王青娥受到連累的,她此時只好陪著笑臉:「三郎婦,你便陪著二郎婦去迎一迎蓬萊君吧。」
這意思是讓陸氏多少為王青娥求一求情。
陸氏其實壓根不在意裴瑜娶誰,王青娥嫁誰,但她也無意冒犯婆母,因為婆母是王島的親娘,她既是王島的妻子,就要給婆母面子,陸氏一聲不吭就去接了,大嫂申氏也自覺的起身相迎,瀛姝也跟著去了,她聽見青娥還在哭訴:「祖母,我怕。」
怕?不,你現在其實一點不用怕,該你害怕的時候還在未來。
蓬萊君什麼都沒帶,連個婢女都沒帶進王家大宅,申氏和陸氏一看,就知道這不是來退婚的,因此也沒過多廢話,就僅把人迎進般若居,姚氏根本就沒迎出,她正跟她的女兒王青婢忙著在溫氏面前痛哭,求著溫氏做主,溫氏竟然也沒有喝斥她們,直到看見蓬萊君入內,才起身:「見笑了,家門不幸,因二子王岱荒嬉無能,其妻女才做出此等無狀之舉,好在女君也非外人,老身倒不怕家醜外揚。」
王青娥狠狠一仰脖子,瀛姝甚至都有種聽見「啪」的一聲的錯覺。
瀛姝真的是無語了,祖母不惜把過錯過歸咎在親兒子身上,四姐居然還覺得委屈?
蓬萊君一貫不愛過場和寒喧,但聽溫氏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也免不得客氣了,但緊跟著就說了她的來意:「昨日翁父聽八郎說了曲水會上的事,大發雷霆,杖責了九郎,九郎現還跪於祠堂呢,溫太君,我今日來也是奉了我家婆母的囑令,有幾句話雖則冒昧,還請太君擔待。
王裴二姓,本是近交,友好之族,外子與王侍郎是知己,我也與阿陸相談甚歡,因此商定了做兒女親家,我必須說明的是,無論是翁父婆母抑或外子及我,實則都未想過與光明堂二房結親。奈何九郎與四娘間早已私相授受,九郎違背父母之命,是他荒唐放肆,但畢竟考慮到我們兩家的情誼份上,總不能不給四娘一個說法。」
這話,其實真不怎麼客氣。
但溫氏只能沉默。
「昨日再生事故,敝門了解到其實是姚女君所為,婆母就很是擔憂,甚至生了悔婚的想法。不過,四娘畢竟只是閨秀,婆母也考慮到是四娘嫡母未盡教導之責的情由,還願給四娘一個機會。望溫太君還能用些心思,將四娘親自教管督促段日子,若是四娘能夠領會家中尊長的教諱,陽羨裴也必不會言而無信。」
姚氏不哭了,她在怒吼。
「這麼說你們陽羨裴,是根本不願認我江都姚這門嫡親?」
顧氏瞥了姚氏一眼,「痛下殺手」:「我陽羨裴,何嘗與江都姚聯姻?」
「呵,你們可真是放肆,你們能欺我江都姚,難道也敢欺江東賀麼?」
瀛姝差點要笑場,喉嚨都在顫抖了,但被她家阿娘用力掐了下手腕,瀛姝拼命忍住。
「我敢啊。」蓬萊君笑了:「姚女君不會不知道我的膽量吧?我連西豫的君帝都敢譏嘲,連當今的的虞皇后都敢反抗,江都姚又不是什麼妖魔鬼怪,我為何不敢欺凌。」
姚氏:……
王青娥一聽大事不妙,趕緊的以頭搶地:「我願聽從顧女君教誨,還望顧女君寬限我阿母口不擇言。」
溫氏的臉直接黑了。
這是什麼蠢東西,人家說的是讓我教育你,結果你直接說要去聽人家的教誨,還把你的生母安了個口不擇言的醜名!!!
蓬萊君微微一笑:「江都姚原本就不足為道,中品之族,讓嫡女為姬妾的家族,況怕也只有江都姚能幹出了,我還了解到,姚女君是獻策人之一,是你先提出要把你的侄女送予他姓為妾,四娘不將你放在眼裡,當眾與你絕裂,還算有救吧。」
王青娥又才意識到自己犯了蠢,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硬生生的喝回來也是多開罪個人,在王青娥看來,日後她堅實有力的後盾既不是琅沂王也不是陽羨裴,更不可能是江都姚,必須是江東賀,但想要被江東賀照庇,第一步是要嫁給裴瑜,為了達到目的,王青娥還哪顧得上姚氏的面子,但她卻在暗地裡恨毒了瀛姝,盤算著要怎麼利用賀夫人除掉瀛姝這顆眼中釘。
瀛姝從不怕樹仇,也清楚就算她什麼都不做還是攔不住王青娥對她的報復,她甚至能未卜先知,王青娥嫁去裴家後日子不會好過,因為她必會和裴珷的妻子劉氏狼狽為奸,賣力挑撥裴瑜和高堂離心,裴珷早被裴家放棄了,裴公甚至親自給予了裴珷「跋扈無德」的惡評,要知道這是個先以風評和出身獲得入仕資格的時代,一個被家族親長給予惡評的子弟,根本就無望獲得入仕的資格。
裴瑜除非真打算為了王青娥自毀前途,否則勢必不會放縱王青娥忤逆高堂親長。
瀛姝太了解王青娥了,此時,當和阿母從般若居去到無憂苑,當阿母很溫柔的「責備」她不該出頭時,瀛姝就直說了她的看法:「阿母可是擔心我把四姐得罪得太狠,四姐日後會向賀夫人進讒言,挑撥得賀夫人也把我當成眼中釘,把我除之而後快?四姐的確有這樣的心思,但不管我今天有沒有出頭,她都不會打消這念頭。
賀夫人可不是裴瑜的親姑母,怕是連裴瑜長什麼樣都記不清,四姐以為她和裴珷那妻室一樣,能輕易討得江東賀氏的歡心,可裴珷的婚事,聽從的本是江東賀的安排,劉家是賀姓的狗腿子,無論裴珷入不入仕,劉氏都不會受到賀家人的苛責。
四姐能一樣麼?裴瑜但凡被親長所惡影響了前程,賀驍這個當舅舅的定然會喝斥四姐,遷怒四姐不知孝敬高堂,連累了裴瑜,四姐以為她嫁給裴瑜後,得了江東賀為倚仗就能耀武揚威,她未免也太愚蠢。」
「江東陸、顧二姓,根本不懼江東賀,我難道還會被四娘一個小輩欺壓?但帝休你入宮後,畢竟品階在賀夫人之下,要受她轄制,我們誰都鞭長莫及,我知道你不是個魯莽的孩子,但我仍然希望你能更謹慎些。」
「阿母以為,蓬萊君今日為何走此一趟?」瀛姝笑問。
陸氏嘆了聲氣:「因著裴瑜的行為,阿顧覺得虧欠我,又雖我從未與她說起過妯娌間的這些矛盾,但顧、陸兩姓本為世交,阿顧早知道二房在盤算我們三房的私產,她今日來這一趟,也是為了徹底斷絕姚氏的念頭,讓你祖母知道,她雖答允了讓四娘進門,但無論是陽羨裴還是江東顧,認的只是琅沂王為姻親,絕不會和江都姚來往。」
「蓬萊君是外人,都這樣的替阿娘著想,我怎能對自家的事漠然不顧?」
陸氏說不過瀛姝,也只能作罷了,只暗暗的下決心,原本她從來沒有過別的心思,一貫懶得過問族務,由得姚氏見縫插針在族人面前立威,姚氏母女既然欺人太甚,難道她還要一直讓女兒為她在家裡的處境煩憂不成?日後少不得也要協助長嫂多多的理問族中內務了,至少不能再眼看著姚氏耀武揚威。
而蓬萊君,在王家大宅狠狠數落了一番姚氏這個未來親家母后,回到自家,面對的卻是長媳劉氏的挑釁。